第43章 第十二縷日光

第43章 第十二縷日光

雨勢漸大， 朦胧視線，飄進廊檐之下的雨絲似乎撕碎最後一層糖果紙。少男和少女的視線在暴雨裏纏繞，交彙，整座城市在眼裏傾倒， 只有眼前這個人才夠得着初冬第一抹心跳。

溫橙手心淌下濕潤， 指尖捎熱氣騰騰的火焰。有什麽在身體裏呼之欲出， 有什麽在眼前昭然若揭。

男生的深沉低音順着雨霧撂進溫橙耳朵裏， 他側開頭，單薄白T映出突出的肩胛骨，脖頸處暴露的青筋脈絡像荊棘一樣錯落開來：“別看我了， 快穿好衣服。”

溫橙肢體僵硬得像提線木偶，半晌扯扯寬松厚大的外套下擺，嘴唇動了動：“段枞， 我穿好了。”

摸了摸中指左側的淺色小痣，段枞朝溫橙投去視線。

被暴雨浸泡的白裙沾上霓黃燈，女孩子的臉白裏透紅， 嬌俏像春日裏。她穿着他的外套， 整個人被遮住一大半，只剩下白皙小腿在雨幕裏顫抖。

滑了下喉嚨， 段枞淺聲問：“還要我抱嗎？”

溫橙沒怎麽思考地順口而出：“要抱。”

話音剛落， 雨軋在階梯上的動靜仿佛一下變得比一下大。

耳膜也跟着碾碎屏障。

溫橙舔了下幹燥的嘴巴， 大腦跟着空白短瞬，低垂下頭顱：“……都行。我自己走也可以。”

他說了聲好。

溫橙又有些後悔說自己走也行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的， 只是覺得剛才說的“要抱”兩個字太令人難為情。

眼下話已經說出口， 她只能自己走了。抿了抿下唇角，溫橙忍疼往前邁了一步， 一道高大陰影覆來，男生壓笑的嗓音倒來：“溫橙，還是我抱你吧。”

段枞擡手墊在外套之下，順勢抱起了她。還是剛才那個公主抱的姿勢，溫橙撐傘靠在他懷裏，梨渦悄悄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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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還是在增大，走在路上濺起的水花不小。

空氣席卷沉淪的風雨，走了好一陣還沒到宿舍，溫橙有些犯困，擡手揉了揉眼睛。

段枞低頭：“想睡覺了？”

溫橙嗯了聲，不遠處有輛汽車駛來，遠光燈刺眼，她轉過頭躲燈光，将整張臉伏在段枞身上。他只穿件綿質T恤，身上的味道一如高二那年清冽好聞，這種姿勢太暧昧，她捱過來便得知，忍着強度的燈光把腦袋移開了他懷中，恍惚中又被按回去，男生的手把她壓在懷裏揉了揉頭發，輕笑：“沒事，給你躲。”

溫橙被他的手摁在男生懷裏，鼻尖聞到的是獨屬于他的青檸薄荷葉，這麽貼着他胸膛能聽到心跳聲，她幾乎溺在他身上。呼吸要靜止，骨頭發麻。

很快到了宿舍樓底下。

他小心地放她下來：“慢一點。”

“好。”腳踝還是疼，溫橙蹙着眉站到地面。

“明天課多嗎？”

“明天有老師把課調到周六下午，”溫橙想了想，“所以明天沒有課。”

“行，”段枞把溫橙扶到門口，“手機開機，随時和我保持聯系。”

溫橙嘴角掩不住地彎了彎：“知道啦。”

“能上樓梯嗎？”

“能，”溫橙揮手告別，“那我先上去了。”

段枞應：“好。”

溫橙轉身上樓，半晌聽見宿舍門外的一聲：“溫橙。”

她轉頭，看見段枞站在樓下，身後是濃郁整個秋天的桂花樹，昏黃鋪了一地，他朝她牽唇角：“明天我來找你。”

溫橙脖頸紅了個透，點點頭，腳步仿佛變得輕快，一步一步走上了樓。

回宿舍洗了個熱水澡，手機嘀嗒響起。

D：【明天早上想吃什麽？】

沒課的早上溫橙一般泡麥片吃，她艱難爬上床，敲字：【我泡麥片吃】

發送完這條消息，手機跳出段枞的語音。

溫橙彎了下眼，躲到被窩裏把手機放到耳朵邊上聽。

男生的嗓音帶電流，在密閉空間裏傳遞，聽着清淩的悅耳，誘她心跳加速：“中午我給你送飯好不好？”

通常情況下溫橙中午是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吃，但今天傷了腳踝，走路實在是不方便，她握着手機猶豫了下，不知道該麻煩室友還是該麻煩他。

她擔心……耽誤他的時間。

橙：【會耽誤你的時間吧？】

手機下滑段枞的語音。

溫橙呼吸也加速地點開。

他聲音貼着她耳朵，有很明顯的笑意，腔調認真的像浸泡酒精：“被你耽誤一下，怎麽了？”

溫橙放下手機，興奮地在被窩裏平複好一會心跳。

戳開手機，段枞的下一條消息捱在屏幕：【喜歡吃什麽？明天中午我送到宿舍樓底下】

溫橙紅着臉回複：【你送什麽我都喜歡】

D：【都喜歡？】

D：【喜歡什麽？】

被窩裏漆黑，只有手機發出一點黯淡光線。

溫橙把手機在心髒處貼了會，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段枞抱着她回宿舍，還是近些天的一些感受，抑或是深夜會放大勇氣，她看着段枞的那句“喜歡什麽？”，撲通着心髒，手指顫抖在對話框輸入：【喜歡你。】

輸入完之後盯着這三個字，溫橙又後悔這麽大膽，手指戳在删除鍵想要删掉重新輸入，意外之下誤觸了發送鍵。

大腦有根弦咔擦斷了，她趕緊将消息撤回，緊握手機盯着段枞那邊的動态。

盯了好一會，他沒回消息。

應該是沒看見。

溫橙松了口氣，在被窩裏翻個身，回複：【一食堂二樓的小碗菜，上次我們一起吃的那個，好不好？】

消息倏然發出去，為了掩飾心虛，她又發送：【你覺得那個菜好吃嗎？我覺得挺好吃的】

手機在震動。

D：【我也是】

溫橙震驚得要拿不住手機。

這條消息，他秒回了。是湊巧，還是他一直在關注微信？

那她發的上一條微信，他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

耳膜在鼓動，身體裏血液流動的速度跟着上升，溫橙停頓了一小會，只好先回複他對于小碗菜的評論：【是吧……真的挺好吃的。我這個月吃了好多次】

段枞發來一條語音。

溫橙咽了下喉嚨，手指不敢去戳開。

窗外能聽到桂花落地的輕微動靜，像在心口茂密地盛開。撚轉反側一百零一秒，她特意戴上耳機，讓那條語音被白色耳機線送到她耳內。

電流的颠簸聲撕開一道口子，段枞聲音比平常略低，那些說出口的字像在唇腔裏溢開，聽了耳朵麻麻的發癢：“溫橙，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嗯？怎麽好端端的睡不着了？

溫橙愣了愣，腦子裏快速運轉，宿舍還沒熄燈，其他女孩子還在看電視打游戲。溫橙拔了耳機線，摁住語音：“怎麽了？淋雨感冒了嗎？”

語音發送出去，她想到那條撤回的消息。

該不會是——

他看見了吧？！

段枞發來消息：【沒有感冒，反倒是你體質弱，睡覺的時候蓋好被子】

【夜深了，你睡覺吧，晚安溫橙。】

溫橙咬着唇，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見那條信息。

徘徊地遲疑幾瞬。她決心抛開這個問題……反正已經發生了，她也不能更改事實。就随心所欲地等待春日吧。

橙：【你明天什麽時候來？】

D：【十一點半？錯開下課的時間點】

橙：【好，等你】

橙：【晚安，段枞】

D：【好。等我明天來見你。】

溫橙深吸一口氣放下手機，身體已然滾燙如夏天。

她把枕頭蓋住臉，到很晚才睡着。

晨輝才降臨第一縷，溫橙迫不及待地睜開眼，打開手機一看才六點。這麽早……宿舍裏的女孩子都還睡着，均勻地發出輕輕的呼吸聲。

溫橙清醒地打開手機，刷了好一會朋友圈。

七點，她起床泡了杯麥片。

學習了一個上午。

中午十一點二十，岑盼在床上探出一個腦袋：“去食堂嗎？”

周璟雨和許如琢點頭：“走。”

岑盼爬梯子下床：“小橙你去嗎？”

“我腿受傷了，”溫橙低頭按了按腳踝，還是疼：“不能走。”

“那有什麽的，”許如琢笑：“我們給你帶呀。”

“還是說——”岑盼笑眯眯的：“已經有人給你帶了？”

“我看是已經有人給你帶了吧？”許如琢湊過來，“讓我猜猜是誰？”

周璟雨連說了幾個人名，然後眨了眨眼：“總不可能是你的高中同學段枞吧？”

溫橙知道這幾個人在打趣她，低着頭不說話，實在沒忍住笑了下：“你們幹嘛。”

岑盼啧了聲，拉着周璟雨和許如琢出宿舍：“看來我們宿舍第一個脫單的是小橙咯。”

聽聞“脫單”這個詞，溫橙有一剎那的恍惚。

她和段枞……未來有一天真的會在一起嗎？

是溫橙，和段枞嗎？

這兩個，從初中起就像兩條平行線條的人。

吸了下鼻子，手機響了下。

D：【我到了】

D：【你慢一點下來，別着急。】

溫橙嘴角挑了挑，回複了個好字，一瘸一拐地下樓。

今天太陽高懸，陽光很暖和地照在臉上，她扶着樓梯，腳步放慢，下到二樓和一樓的轉口時，看見了站在門口高挑又惹眼的男生。

他手裏拎一大盒飯菜，右手拿了瓶橘子汽水。

現在還沒到下課時間，樓道裏偶爾出現一兩個女生，視線繞在段枞身上打轉。

許是見到她下來，他上前幾步，朝門口坐在椅子上的宿管阿姨問道：“阿姨您能幫忙扶一下她嗎？”

宿管阿姨平時很兇，這棟樓的女生都怕她，溫橙聞言趕緊扭頭：“不用，我自己可以。”

原以為宿管阿姨會毫不留情拒絕，沒想到起身朝溫橙走過來，扶住她下樓：“姑娘腿扭了啊？”

“是，”溫橙語氣柔和攜笑：“昨晚不小心扭到了。謝謝阿姨。”

阿姨說了聲不用謝，又笑着扭頭問段枞：“來給女朋友送飯啊？”

女朋友……

溫橙聽到這個詞臉色漲得比昨晚還紅，笑着搖頭要否認，聽到他壓低聲音笑了下。

語調纏綿地送到她耳邊。

“女朋友？”

溫橙耳朵通紅朝段枞看去。

他勾唇搖頭：“現在，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