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十四縷日光

第45章 第十四縷日光

溫橙拎飯盒上樓, 腦袋裏盤踞的還是段枞離開之前說的兩句話。一步一步上了樓之後,室友還沒回,宿舍一片寂靜。溫橙将飯盒放到桌上,坐在椅子上慢慢掀開。

飯盒是保溫, 裏面盛的全是她上次說好吃的小碗菜。

輕輕旋開一個笑容, 溫橙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可是, 沒有他揉起來舒服。

溫橙放下手, 認真吃着飯。

半小時後,手機滴來消息。

D:【吃完了嗎】

溫橙擡手摸了摸頭上的小橙子皮筋,其實……他今天綁頭發的時候弄疼她了。

他肯定是第一次幫女孩子綁頭發吧。

想到這, 溫橙笑出了聲,拿過手機回複:【吃完了,你吃完飯了嗎?】

D:【吃完了】

随後, 段枞發來幾十張照片,全是他和她的合照。

D:【那個女生剛發我的】

溫橙一張張戳開,指腹摸在屏幕, 第一次站在第三視角打量她和段枞站在一起的模樣。

原來, 他攏她肩膀,就像把她整個人攏到懷裏似的, 姿勢顯得好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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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不自覺起來, 她回複:【原來你也喜歡拍照】

D:【過兩天會告訴你答案】

什麽答案?他喜歡拍照的答案?

溫橙抱着手機琢磨, 段枞消息抵進來。

D:【辯論賽在這周五,結束後會有聚會】

橙:【我知道, 你去嗎?】

與溫橙這條消息發出去的同一時間, 手機下滑他的消息。

D:【你去嗎?】

她和他都在第一時間問對方去不去。

溫橙擰開桌上的橘子汽水, 仰頭喝了口,氣泡的小分子在舌尖冒開, 特甜。

她打字:【你去我就去吧】

消息發出去,溫橙捂住羞赧的臉。

三位外出的室友剛好回宿舍,望見小姑娘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紛紛都樂了。

“幹嘛呀幹嘛呀,”岑盼第一個來揪溫橙的小橙子皮筋:“臉紅成這樣。”

“沒有。”溫橙抱着手機去衛生間躲清靜。

D:【那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溫橙靠在洗漱臺上,邊點頭邊打字:【好】

下午六點,段枞來送飯。溫橙扶着樓梯下去,他朝她走來,遞了飯盒:“我這兩天真挺忙的,送到就得走了啊,你上去吃飯吧。”

溫橙不知道段枞忙成這樣,眉頭蹙起:“沒事的,你如果忙,我可以讓我室友帶。你送一趟太麻煩了。”

段枞嗓音清晰,腔調認真:“你不想見我嗎?”

他又說:“可是溫橙,我好像還挺想見你的?”

溫橙咬住唇,感受尼古丁和酒精在空氣裏共同揮發,心髒一點點被蠶食地酥麻。

她低頭,也低聲:“我也想見你的。”

“走了。”段枞笑了下,轉身走掉,身影沒入黃昏的晚霞裏。

溫橙盯着他的背影,唇角在夕陽裏慢吞吞展開。

初冬的風落在肩頭,竟是暖意。

*

第二天溫橙有課,吃飯便跟着室友一起也方便,上完晚課回宿舍。因着她腳踝受傷,辯論賽便是在線上開語音跟着練習和模拟。

語音結束到了十一點。

她口幹舌燥喝了一大瓶水,踩拖鞋到走廊吹會風,呼吸新鮮空氣。

有女生途徑,在講話:“你是不知道今天物理學院上課,我剛好和段枞一個班,短短的十分鐘下課時間,好幾個人來問他聯系方式。”

“有這麽誇張嗎?”

“真的,一點沒誇張。”

溫橙揉了揉酸疼的脖頸。岑盼站到她身邊,蹭了下肩膀:“你今天一天都沒和他見面哎,也不看緊點。”

“他又不是我的,”溫橙側頭:“我怎麽能看緊?”

她始終覺得,如果兩個人是真心,就算分隔很遠也沒有關系。如果不是真心,就算天天見面也無濟于事。

而且,她甚至都不确定,段枞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呢,喜歡她喜歡到想和她确定關系呢。在這段感情裏,她始終是沒有安全感和偏弱勢的那一方。

正想着,手機響了下。

溫橙打開。

D:【腿好點了嗎?】

D:【下樓,給你帶了些藥過來,好得更快】

溫橙揉了揉手心,望岑盼一眼:“我先下去一趟,樓下的售貨機,你要喝什麽嗎?我給你帶。”

“可樂。”岑盼親昵道:“謝謝小橙。”

溫橙說好,已經不怎麽要攀扶梯才能下去,而是比昨天要利索很多地下了樓。

段枞站在宿舍門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溫橙小跑到他面前,嘴角漾一個弧度:“你來啦。”

“別跑,”段枞附身接住她,低頭看腳踝,“還疼嗎?”

溫橙搖頭:“不疼了。”

“這是一點藥,”段枞把塑料袋裏的藥給她,“塗在腳踝的。你洗完澡擦一下。”

“好。”溫橙接過藥來看,“知道了。”

“明天辯論賽不緊張吧?”段枞問。

“不緊張。”

段枞:“我還挺緊張的。”

溫橙愣了下:“啊?為什麽?這種比賽對你來講,應該很得心應手。”

“辯論賽是挺得心應手,但——”段枞欲言又止道,“其他事讓我很緊張。”

溫橙不知道是什麽事,踮腳拍了拍段枞肩膀:“你不要緊張。你做什麽事情都會成功的。”

段枞輕笑了聲:“行,知道了,你上去吧。明天早上還有課。”

“好。”溫橙盯着段枞:“你真的別緊張了啊,如果你失敗了的話,不是還有我嗎?我們可以一起去做這件事。”

段枞嗯了聲:“這件事沒你還真不行。”

溫橙眨了眨眼:“嗯?”

“明天等我失敗了再來求助你?”他擡手揉了下溫橙的腦袋:“晚安。”

溫橙也難為情說了聲晚安,飛快轉身上了樓。

爬上床睡覺,她腦子裏還在想段枞說的那件緊張的事情是什麽。

……會和她有關嗎?

溫橙想了一夜沒怎麽睡好,第二天上完課,辯論賽的時間是下午四點。

五點半結束。

溫橙雖然沒太睡好,但一比賽就格外有精神,贏過了外語學院的那支隊伍。

段枞所在的那支隊伍也贏了。

七點吃完飯,一共有十幾個人參加聚會。

因着是慶祝比賽勝利,溫橙是和自家辯論隊裏的兩個女生一個男生一塊走,段枞被其他人衆星拱月繞着,像是與她泾渭分明地拉開一條線,一行人到聚會的KTV,走了進去。

走廊裏光影重重,溫橙辯論隊的女生看着走在前頭的男生忍不住說:“這個聚會到底是辯論賽聚會還是他段枞的個人聚會?大家為什麽都圍着他轉?”

“他也不想的吧,”另外一個女生搖了下頭:“不過他打辯論的時候确實挺帥的。這種男生生來就是焦點呀。溫橙你說是不是?”

“啊,什麽?”溫橙還在回憶剛才辯論賽結束的空隙時間。段枞低頭問她:“你等下跟我一起嗎?”

“不了吧,”溫橙拒絕道,“我得和我的隊員一起。”

兩位隊員女生注視溫橙,把她從回憶裏拉扯出來

溫橙随意扯了幾句,和衆人往包廂的方向走。人潮有些擁擠,她特意走慢幾步,一陣熟悉的灼熱氣息湧來,手指被誰拉了下。

溫橙側頭,對上段枞漆黑明亮的瞳仁。他低頭拉她手指,兩人步伐沒停,還是往包廂的方向在,只是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拉了手。

男生嗓音幹淨,低低摩擦耳朵:“溫橙,待會聚會結束,你留一下好不好?”

溫橙手指被他勾得動彈不得,問:“怎麽了?”

“有些話想親口和你說。”

溫橙:“什麽話?”

他聲線壓低,聽着很勾人:“一些,忍不了想和你說的話。”

溫橙仰頭,看斑駁光線沾在他挺立鼻尖和淡色彎起的唇角,她低下頭,心間大亂。

段枞放開她尾指:“待會見。”

溫橙低頭摸了摸,看着他走進了包廂。

兩名隊員女生叽叽喳喳,溫橙跟着她們聊天,一同進去包廂。

這個包廂很大,十幾個人坐都不擁擠。

溫橙在這種人多的場合向來不打眼,默默無聞地低頭喝水或者玩手機之類。

段枞則當然和她不一樣,她和他像兩個極端。

一個受盡吹捧,一個毫不起眼。

不過,這也并不妨礙,段枞待會要她留下講一些話。

到底是什麽話呢,溫橙坐在角落止不住地猜測。

還沒十幾分鐘,便有人撺掇着玩游戲。

溫橙心不在焉地被兩位隊員女生拉去,坐在長方形條桌上玩撲克,等她反應過來時,場上只剩她和段枞沒出牌。

溫橙手裏的牌很小,方塊4,扔出去必輸無疑。

她看了看段枞,兩人視線隔着包廂缭亂錯綜的光線交彙。

下一瞬,他扔了牌:“我認輸。”

被扔出來的牌丢在桌上,分明是一張王。

其他人不知所以:“怎麽回事,你這張牌不是最大的嗎?為什麽認輸啊?”

“因為是她,”段枞望了眼溫橙,揚唇道:“我認輸。

溫橙紅了臉,心髒亂作一團。總覺得……他今天和平時不一樣。

包廂裏人起哄:“輸了有懲罰的啊。”

段枞說了聲行。

“哦喲~”負責懲罰環節的女生一臉嬌羞,拿了寫好問題的紙給衆人看:“現場最心儀的女生是哪一位?”

這種問題向來招人起哄。包廂裏的聲音簡直不斷。

溫橙聽到這個問題,眉心也狠跳了下。手指放在沙發上,無端地發起麻,緊張一同延綿到身體的脈絡。

呼吸靜止開來,只聽到包廂裏在放一首粵語。

譚詠麟的《一生中最愛》。

語調很纏綿,動聽的醉耳。

“留意到你我這段情”

“你會發覺間隔着一點點距離”

“無言地愛我偏不敢說”

“說一句想跟你一起——”

一道低沉認真的嗓音在包廂裏響起。

“溫橙。”

炸開包廂裏千萬道隐形的漩渦。

也炸在溫橙腦袋裏,耳朵嗡嗡作響。

有人道:“什麽?包廂裏最心儀的女生是溫橙?哪位?我怎麽不認識。”

段枞說:“你不用認識,我心儀就好。”

之後的話,溫橙好像再也聽不清。後續的游戲環節也沒再參與。記憶都好像被剝離。

她似乎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獨立坐在一個其他次元的包廂裏,耳朵裏全是段枞的那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包廂的人悉數離場。她慢吞吞擡起頭,看見高大挺拔的男生關上包廂門,倚在門框上看她。

兩雙眼睛在空氣裏驟然相撞。

溫橙心髒漏了一拍,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能預知到什麽。手心緊張地出了汗,腿也跟着僵麻。

包廂裏還在放歌,段枞走上前将歌聲調小。燈光缤紛,在她和他身上纏綿。段枞又将複雜光線的燈關了,只留下一展暖黃的燈。關了燈後,他一步步朝她走過來,清澈認真的嗓音響起來:“溫橙,你現在清醒嗎?我有這輩子最重要的話要告訴你。”

溫橙很輕眨了眨眼睛:“清醒。”

“你腿受傷的時候,我給你送飯,說了會給你一個讓你心安理得的理由,你還記得嗎?”

溫橙心髒在此刻徹底撲通起來:“記得。”

段枞的身影紮在地面,“我不想再拖延下去,今天就告訴你答案,可不可以?”

“可以……”

“之前你說我喜歡拍照,我喜歡辯論賽——”

“嗯……”溫橙舌尖靠在牙齒裏,包廂裏淨得一根針的聲音也聽得見。

段枞站到她面前,彎下腰:“但其實不是的。我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辯論賽。”

溫橙心裏打鼓,很莫名的是,眼眶裏為着那個有可能的答案,竟不知不覺地冒一點淚出來。她強裝鎮定,咽了下喉嚨。

他在她身邊坐下,輕笑了聲。

溫橙被這笑聲勾得耳朵癢,耳邊繼續傳來段枞的聲音。

“剛才玩游戲的時候,我說包廂裏的這些女生裏,我最心儀你,”他頓了下,說:“其實也不是的。”

溫橙輕呼吸了下,看到男生朝她偏過來一點,頭發的陰影掃在她手心。

“前兩天你給了我發了條消息,然後又撤回了,我說沒看見,”段枞望着她,擡了下唇角,“對不起溫橙,我那時候看見了。”

像是有根弦被猛烈撥動,溫橙紅耳朵不自覺低下頭,有只手伸過來揉着她腦袋:“擡頭,溫橙。看着我好不好?”

段枞聲音真的好溫柔,溫橙被引導着看向眼前的暗戀已久的男生。

然後聽見他繼續說:“我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辯論賽,你知道為什麽我還要去做這些事嗎?”

溫橙指尖抵在軟皮沙發,幾乎抵得發紅,又聽見他喉嚨裏滑出一句富有顆粒感的認真聲音:“因為這些事有你,所以我喜歡。”

“還要我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嗎,”段枞笑:“我們溫橙好笨的。”

溫橙鼻尖猛地一酸,下一秒,耳邊真切地傳來他的聲音,将她整個如梅雨季般的思春期化作橘子汽水的清甜,一筆勾銷這麽多年來的酸楚:“溫橙,我喜歡你。”

溫橙當場滾落下一顆淚。

她等這句話等了好多年。

從初二一直等到現在,從十四歲等到十九歲。

從梅雨季等到思春期結束。才終于等來這麽一句話。

包廂裏的歌聲很低,若有似無為現在的氣氛添磚加瓦。

“不止包廂裏的這些女生裏,我最喜歡你,”段枞尾指勾住溫橙的尾指,讓兩根手指靠攏在一起,他往裏抵了抵,專注道:“在世界的所有人裏面,我都最喜歡你。”

溫橙眼淚是真的忍不住掉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滑在段枞的心裏。

他擡手摸去她眼淚,心髒被抓得發疼:“哭什麽?你以為我是看到你發的信息,知道你喜歡我,我才喜歡你的嗎?不是的。溫橙,我很早之前就喜歡上你了。”

溫橙語氣哽咽:“有多早?段枞,你沒有我早的。”

段枞盯着溫橙,忽然覺得很不對勁,微啞着聲音,有些不敢問地問:“溫橙,你有多早?”

他小心翼翼擦女孩子好像落不完的眼淚:“不是在大學的時候嗎?”

“不是的,段枞,”溫橙聲音隐約帶哭腔:“大學真的好晚啊,太晚了。”

段枞滾了下喉嚨:“難道,你高中的時候——”他蹙起眉,是真的不敢再問了。

他這輩子也有這樣怕的時候。

怕她說是。

怕她從高中就喜歡他。

怕他喜歡的女生竟然比他還要早這麽多時間,在他毫不知情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會為此自責一輩子。

為什麽,當初在高中的時候,眼裏只容得下學習,籃球和前程。

就不能,多看看她嗎?

他的溫橙,好可憐的。

“不是的,”溫橙努力壓住哭聲,但哭聲還是跑了出來:“你還記得你初二那年來我們學校期末考試嗎?我生理期弄髒了褲子,被幾個男生欺負,是你幫我出氣。從我十四歲,我就喜歡上你了。我為了你,努力考上附中,在高二分班的時候,我很努力很努力才和你分到一個班。”

她不受控地拉住段枞的手,眼淚掉在他手腕上:“段枞,我見你一面真的很不容易,為了見到你,我要走好多好多步。我要走好幾年,才能見到你。可是你說走就走的,高二那年的期末考,你以為我是哭我考砸了嗎?”

溫橙吸了下鼻子,泣不成聲:“不是的,我是因為你要轉學了,我才哭那麽厲害。這麽多年,段枞,只有你,能夠讓我哭讓我笑。我不是不知道你這些天對我的好,但我不敢,段枞,我真的不敢亂猜。你以為我笨嗎?我其實不笨的。但我怎麽敢亂猜啊?段枞,我真的不敢猜。”

段枞手腕上的青筋暴出來,微閉了下眼睛,擡手抱住溫橙,聲音是從所未有的啞:“溫橙,給我親一下,好不好。”

溫橙眼淚倏然止住了。

她呆愣地仰頭,看到男生站起來,雙手扶住她肩膀,俯下身,溫熱的唇落在她額頭上。

一秒兩秒三秒。

額頭上的觸感還沒有消失。

在第四秒的時候,他雙手攏住她的背,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裏。想要把她融進身體裏。

同時,溫橙的頭頂掉下段枞的啞音。

“溫橙,對不起,我遲來這麽多年的喜歡,希望你可以接受。接下來的時間,讓我好好彌補,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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