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祈惹聽得不是很懂,仰着疲倦的小臉蛋,眼裏泛着懵懂的光,像要哭會浮起的水霧。

她的睫毛已經有點濕了,黏成一簇一簇的。

“不能留在這裏上學了嗎?”

她的書包已經髒了,衣服也變得皺巴巴。

大伯看着她可憐的樣子,有幾分不忍心,半蹲下來摸着她的頭發,把小姑娘書包撿起來拍了拍上面髒的地方,遞給她抱着。

千言萬語哄人的話,到了嘴邊都變成了四個字。

“惹惹聽話。”

小孩子懂什麽,說得再多也改變不了,怕越哄越哭,幹脆不要理。

小姑娘緊緊抱着懷裏的書包,想再叫大伯。

可惜他已經起身了,拿着桌上的打火機和紅河牌香煙到陽臺邊抽邊打電話。

陽臺上面的自動晾衣杆上面還挂着媽媽和叔叔,還有祈惹的衣服。

媽媽和叔叔的衣服都被燒掉了,現在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小裙子了,挂在上面被風吹得四處飄蕩。

祈惹轉過背,書包拉鏈劃上來一點,露出三十六色蠟筆,是她原本要給叔叔和媽媽的獎品,可惜,這輩子再也送不出去了。

她伸出小手把書包拉鏈拉好,眼淚珠子砸落沒入拉好的鏈縫當中。

轉學的手續早在弄清楚房子戶主的第二天就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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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通知了祈惹,當天晚上就開車把她送走。

車前座下面放了礦泉水和面包,大伯告訴她餓了自己拿吃,車上高速服務區的東西比較貴,要省一點。

車開了一天一夜,祈惹在車上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天是黑的,不知道到了什麽地方,按下車窗往外看去,什麽都看不清。

“醒了,餓了吧?”大伯讓她吃面包。

祈惹揉了揉眼睛,彎腰拿座下的東西。

“你的書包一直抱着幹什麽,放到後面去。”

大伯騰出一只開車的手把她書包抽走,扔到後座,發出砰的聲音。

祈惹眼巴巴看着砸到後座的書包,“……”

想要探身去拿,下一秒鐘,車陷入了泥坑,她整個嬌小的身子往前攘,幸好有安全帶系着,沒有撞到什麽地方,就是晃得頭暈。

“坐好!”大伯喊了一聲。

祈惹連忙正了小身板坐好。

大伯兩只手握着方向盤,“什麽爛路啊!坑坑窪窪都是泥,回去又要洗車了!怎麽沒有人來修一修…”

抱怨的聲音沒有停,好不容易不念叨了,外面居然下了雨,“快把車窗按起來。”

祈惹兩只手并用,按得快,也不妨礙有不少雨滴落到她的臉上。

開始是小雨,漸漸的越來越大。

路況不好,在雨夜中更是難行,随着一通打進來的電話,大伯消停沒多久的抱怨聲又起來了。

祈惹兩只小手捏着安全帶,一句話都不敢說,面包也不敢吃了。

等她迷迷糊糊睡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偏頭看過去,看清外面的景物,一座接着一座綠色的大山,像媽媽給她買的童話書裏會見到的畫。

“就快要到啦。”大伯笑着說。

“惹惹啊,以後在這邊要好好上學,考個好的大學,将來出人頭地,才對得起你媽媽還有傅坤叔叔。”

“對了,叔叔給你轉過來的小學是你傅坤叔叔的老家,他還有個兒子在這邊,以後你就跟着他一起,兄妹兩個有照應。”

絮絮叨叨說了口渴,喝了一口水也不見旁邊的小姑娘有反應,追問了一句,“怎麽了。”

祈惹轉過來的時候,臉色蒼白不好看。

“是不是要暈車了?前面有塑料袋,吐在塑料袋裏。”

千萬別吐車裏,鄉下恐怕找不到洗車的地方,要是吐到車上,怕是要聞着味道回去,想想都窒息。

小姑娘搖頭,“大伯…我不想在這邊上學。”

她喜歡原來學校的老師和同學。

“……”

“惹惹啊…你…”

大伯嘆了一口氣,跟她講說,“你留在市一小,沒有人接你上下學照顧你給你洗衣裳做飯吃,家裏叔叔嬸嬸都忙。”

“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她記得回家的路,還可以自己洗衣裳做飯吃。

“惹惹,要聽話。”大伯的聲音提高點,板着一張臉。“你的學籍,大伯已經托人給你轉過來了。”

小姑娘不說話了,腦瓜子垂得特別低,仔細看,眼尾很紅。

“……”

又開了半個小時的車,終于駛入了一個小縣城,說是小縣城都擡舉了,就是一個髒兮兮的小鎮,低矮錯立的房子,水泥牆上刷了白色,黃泥濺上去,髒得好清晰。

不止是房子蒙了黃泥看着髒,街道各處都是髒的,路中間還有綠植劃了左右來道,綠植高高低低,不知道多久沒修剪了,矮的綠植也被泥土濺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只有高的地方勉強幸免。

街道上停着老式三輪車,車身搭了一塊長板,帶着煤氣罐支了油鍋,就在塵土飛揚的路邊賣烤串,路邊還有人鋪了一層白膜,衣服跟菜一樣堆成堆賣,旁邊的牌子上寫着19一條,還有喇叭在喊。

祈惹睜着大眼睛看來看去,忽然被幾只飛竄來的黃狗吓得往車裏縮了縮,兩只扒着車窗的手也縮了回來。

“……”

車繞了一小會,停在一處算是比較幹淨整齊的房子面前。

房子旁邊立着牌子,上面有字,祈惹勉強能認出來幾個,村?會?

“快來。”

大伯先下來,從後座拿了她的書包,領着她往房子裏面走。

祈惹下車後,門口有不少人在打量她,随後竊竊私語。

在裏面見了兩個陌生的人,大伯給對方遞了煙,催促她喊人,祈惹喃喃張嘴,小聲喊叔叔……

“你這孩子,怎麽光喊叔叔不喊嬸嬸?讓村長見笑了,她以前不這樣,可能是坐車坐累了。”

祈惹用力抱着書包,坐立難安,剩下的兩個字都噎在了喉嚨裏面,又焉又怕。

桐丘鎮的村長擺手笑着說,“沒事沒事,小孩子嘛,剛來不适應是正常的,多待一段時間就好了。”

門口已經圍了好多人,祈惹聽到吵鬧的聲音,甚至留意到還有人扒在窗戶看她。

她本來就被狗吓到,心裏更是慌了,往大伯旁邊蹭過去,反而被他給推出來。

“惹惹,不要鬧。”

祈惹只能垂着腦袋,抱着她的書包,不敢對視周圍扒窗戶和門口看她的人。

“以後還要麻煩村長多多照應了,我那個妹妹苦命,不是個享福的……”大伯說着說着苦臉長嘆氣。

“節哀順變,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情……”

兩人說着話,旁邊的女人到祈惹的跟前,臉上堆着笑要帶她出去,說領她去洗把臉吃點東西。

祈惹害怕,不想去,到了陌生的環境,總是想依賴熟悉的大人,她看向大伯。

大伯讓她跟着女人出去,“你的臉都花了去洗洗,我們大人有話要單獨說。”

再不情願,祈惹也只能出去了,害怕惹大伯不高興,把她丢在這裏,她一步三回頭由着女人拉她出去。

外面真的圍了好多人在看,女人一出來就把他們給趕走了,嘴裏用方言講話,祈惹聽不太懂,只從她的臉色和驅趕的動作裏察覺出是罵人的話。

她帶着祈惹去了旁邊的小房子裏打了一盆水給她洗臉。

小房子裏面看着黑得要命,旁邊堆着柴火,火坑上面挂着熏黑的肉,祈惹還沒有看完,臉上就被一塊毛巾給捂擦住。

毛巾用久了一點都不軟,搓得她臉疼。

“乖乖,你這小姑娘,漂亮是漂亮,臉皮子太嫩了,洗把臉都能把臉給洗紅了,我手上也沒有用什麽力氣嘛。”

祈惹抱着書包,毛巾從臉上離開後,臉上襲來涼意。

她看着女人吧嗒吧嗒說話一直在動的嘴巴。

忽然門口沖進來一個男孩,皮膚黑眼睛很亮,他穿着印了铠甲勇士的短袖,洗過兩次,印花就裂開了。

“媽,她是誰?怎麽來我們家了?”

女人又擰了洗臉毛巾,輕了點力氣重新給祈惹擦臉。

邊擦邊說,“你傅慵哥的小妹。”

“傅慵哥的小妹?傅慵哥哥哪裏有小妹?我之前都沒有見過,她一看就是城裏人,媽你哄我。”

“哎呀,你小孩子懂什麽,去去去,快出去,別帶着人進來了,影響你爸跟人講話。”

收了洗臉的毛巾,重新給祈惹梳亂糟糟的頭發。

“小姑娘的頭發真好啊。”

男孩沒有走,目光一直繞在祈惹的身上,從她臉上打量到她身上,看她懷裏的書包。

“媽,她的書包跟小妹的一樣,比你給小妹買的好看多了。”

“她的書包貴,肯定比你小妹的好看。”

說到書包,怕被搶,祈惹緊緊抱住,與男孩對視,漂亮的眼睛裏裏鼓着氣。

“別在這裏擋着,今天不背柴,就出去把你的作業寫了!”

女人給祈惹紮了另外一邊的頭發又到另外一邊,把男孩給推開。

“媽你還沒有說她到底是誰啊?”

“不是都說了,你傅慵哥哥的小妹,就是他爸跟城裏人養的女兒。”

“哦!我知道了!”

男孩得到了答案,飛快跑了出去,只丢下一句。

“我告訴傅慵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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