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傅慵提着卷粉到家開門,進去之後發現他的房門是打開的狀态,本該在床上睡覺的小拖油瓶不見了。
他的腳步頓在客廳,打包好的卷粉放在桌上,視線環伺屋內一圈沒有見到人,屋內也沒有找到。
她自己走了?
自己走了倒是好,給他省事了。
他剛收回的目光定格在飯桌裏面的椅子,小拖油瓶的粉色書包還在。
看她愛護書包,昨天就一直抱着,書包在,人肯定也在。
然後傅慵聽到,衛生間內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好像以前家裏能聽到的小老鼠打洞的聲音,像又不太像。
唰唰唰——
十分細微,剛剛他進來沒聽見,現在靜氣平心,能聽見了。
悄無聲息走近了看,衛生間內兩個裝了髒衣服髒鞋子的水盆中間,蹲着一個小姑娘,小小一團。
因為睡了一覺,她的辮子亂糟糟炸開,已經散了,頭發過長,因為蹲着,發尾拖到了地上,被髒水打濕了。
不光是她的頭發,公主裙也拖在地上,除了上半身,白色的裙擺污了一塊。
她毫無知覺,就蹲在那,拿着一個比她手還要大的刷子,正在慢吞吞專心致志洗東西,撈起來的袖子也看得出來濕了一圈。
旁邊放着洗衣粉,盆裏明顯倒多了,全都是泡沫。
“你在幹什麽?”傅慵沉聲問。
Advertisement
她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頭見是傅慵,手腳并用爬起來。
“哥、哥哥。”
“……”
兩只手扭扭捏捏掐着她的公主裙擺,手腕還往下滴着水,“給哥哥洗衣服。”
“昨天惹惹把哥哥的衣服弄髒了。”
她指的是昨天抱着傅慵的褲腿哭,把傅慵褲腿打髒的那件事。
傅慵昨天晚上又洗了個澡,髒的衣服都丢在了盆裏。
“你是給我洗衣服還是給我添亂?”他又問。
祈惹咬着唇,擡眼見少年的臉色不好,腦袋焉巴巴垂着,“對…對不起。”
她不會洗衣服,之前在家裏都是媽媽洗或者洗衣機洗,惹惹要幫媽媽洗,她都不讓,只叫她去寫作業。
祈惹知道她給傅慵惹了不少麻煩,想要幫他做一些事情。
今天早上傅慵走了沒多久祈惹就醒了,在屋子裏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傅慵,她不敢出去,外面人生地不熟,怕有狗,或者遇到壞人。
看到衛生間的盆裏有傅慵換下來的髒衣服,找洗衣機找不到,祈惹就自作主張接了水,要幫他洗。
看着小拖油瓶又要哭,想到昨天她惱人的嗷嗷聲,傅慵就頭疼。
“出去。”
祈惹慌忙睜大眼,“哥….”
哥。
剩下的一個字沒有說出來,就被傅慵領着後頸給提了出去。
他把衛生間的門給關上了。
祈惹碰了一鼻子灰,“……”在門口很小聲跟傅慵道歉,“惹惹錯了。”
看着滿地的狼藉,到處都是泡沫和水,傅慵先拿水掃把粗粗掃了一下,撈起袖子蹲下去三兩下就搓洗幹淨,看着旁邊昨天祈惹換下來的髒裙子。
少年動作停了,脖頸上的銀鏈還在晃動偶爾可見泛着的幽幽寒光,他沉默一會,還是伸手拿過來一起給搓了。
她的裙子都是紗做的擺,還不能用太大的力氣,偏生上面有泥巴,要小心一點搓才能确保洗幹淨的同時不會把衣服給搓壞。
少年越洗心裏的火氣越大。
他端着洗好的衣服出去的時候,拉開門,發現祈惹在門口蹲着。
見到他出來,又用可憐到不能再可憐的眼神看着他,昨天哭得眼睛腫,睡了一覺起來依然紅。
真是處處給他添堵。
“……”
傅慵沒跟她說話,端着盆越過她的頭頂去門口曬衣服,祈惹像個小尾巴,傅慵去什麽地方她就跟到什麽地方。
傅慵找衣架的時候,她跟在旁邊一起找,晾衣服也要一起,傅慵晾,她在旁邊争取能充當一個幫忙遞衣服的小角色。
衣服沾了水,雖然擰過,還是挺沉的,她的小細胳膊擡得很費勁。
曬好上一件衣服,低頭見她拿得比較吃力,少年有意為難她一下,故意慢吞吞給她拿着,始終不伸手去拿走。
祈惹的手都酸了,依然沒有放下。
傅慵看着她托拿着衣服的兩只手,一時之間酸到抖動,她也不曉得放回盆裏,水滴到她的小皮鞋裏,她還就這麽舉着,一只酸了換另外一只手,換來換去,也沒有發現他在上面故意停下來,盯着她。
真的不知道該說她實誠,還是該說她笨。
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把衣服拿過去,小姑娘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沒有緩太久,又拿新的一件,勤快得很,亂糟糟的辮子随着她起身蹲下的動作劃出弧度。
曬到底的時候,祈惹發現她的泡泡裙也被傅坤叔叔家的哥哥一起洗了。
等曬好了衣服,小姑娘自告奮勇拿着盆,不讓傅慵勞累,還跟他說了一聲謝謝哥哥。
少年面無表情扯了扯嘴角。
進去以後,他在沙發上坐着,祈惹放了盆也磨蹭到沙發旁邊,不過她沒有坐。
傅慵刷着手機,頭沒有擡,忽然開口,“那邊有卷粉。”
祈惹其實早就注意到卷粉了。
從被傅慵提出衛生間以後,卷粉沒有蓋子,香味一陣陣飄過來,不過只有一份,她不敢動。
現在傅慵開口了,她可以吃了。
祈惹沒有只想着自己,繞去廚房找到了一個碗,費力夾分成兩半,把大的一半端到了茶幾上。
傅慵原本在接代打游戲的單子,屏幕上突然出現一雙筷子,他視線往上擡,“?”
“給哥哥吃。”
桌上不知道什麽來了一碗卷粉,份量挺多的,往那邊看就知道她分成了兩份,小拖油瓶勻給他這麽多?不僅勻給他很多,卷粉上面的肉全都夾給他了。
崔家早點店的肉是按片算的,十塊錢四片,全都蓋在他這碗裏。
要不是見識過昨天她一口氣吃完了一碗面連湯都不剩,真的要以為她飯量小了,畢竟她長了一張飯量不怎麽大的臉。
村長老婆有一點的确沒有說錯,她的确很孝順,做事之前會先想着別人。
是她媽教的?還是傅坤教的?
估計是她媽教的吧,他爹可不是會教人孝順的主。
“我不吃。”傅慵讓她端走。
祈惹站着沒有動,“哥哥吃。”遞過來的筷子還在空中,一根筋執拗的樣子,就跟剛剛遞衣服的時候一模一樣。
傅慵轉頭看過去,小姑娘臉上的小心翼翼顯而易見。
漂亮的小臉上哭的紅腫未消,讨好當中萦繞着絲絲可憐。
“我吃過了。”傅慵難得跟她解釋,然後低頭與人對接代打的時間和賬號,沒有再理會她。
祈惹站了一會才慢吞吞把卷粉給端走,端端正正坐在桌子面前專心地吃。
傅慵等她走了之後,短暫轉頭看了她暗戳戳的背影一眼。
“……”
卷粉的份量多,她照舊吃完了,不過這次剩了湯。
吃了之後,祈惹把桌上的殘羹收拾放到垃圾桶裏。
傅慵接的是急單,确認了賬號登錄後,當時就進游戲打了起來。
祈惹在旁邊站着,看少年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翻飛,她不敢吭聲也不敢靠太近,在旁邊盯了一會。
怕被傅慵發現,祈惹的目光不敢多看,她繞去旁邊,觀察傅坤叔叔在鄉下的家。
泥瓦砌成的屋子,黃泥混稻草的部分更多些,有用紅牆磚瓦砌成的部分,不過很少,可以看得房子出來很久了,一點都不寬敞明亮,家裏基本什麽都沒有,有的桌子,沙發,電視,茶幾,全是老式的東西。
這些老舊的物件,祈惹只在媽媽喜歡看的有年代的電視上見過,再有便是樓下垃圾桶裏,賣二手都沒有人要的。
家裏有點亂,剛剛她起來的時候還撞翻了門口橫七八豎倒着的鞋盒。
對了,到現在都還沒有扶起來呢。
祈惹過去把鞋盒整理堆好,門旁邊放着掃把和撮箕,家裏比較髒亂,她抱着掃把開始從傅慵的房間開始打掃。
一把游戲打到下半場,逆風局翻盤,傅慵推到了對方的高地,差不多穩了,他起來去喝水,看到家裏的幹淨有一瞬間怔松。
客廳除了茶幾那一塊,其餘的地方掃得還挺幹淨。
她掃到門口去了,門檻上都是泥巴,旁邊放着掃把,小姑娘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找到的一塊藍色抹布,在擦着門檻上鞋底蹭到的泥巴。
她的裙子已經拖得十分髒了。
家裏是打掃幹淨了,她整個人變得灰撲撲髒兮兮,烏黑松軟的頭頂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拱過,還有一點蜘蛛網。
他前不久出去跟人跑單子才回來,家裏已經這麽髒了?
多數是灰塵,現在都被小拖油瓶給掃幹淨了。
她看起來嬌裏嬌氣,什麽都做不好,地倒是掃得很幹淨。
傅慵喝了水不動聲色回沙發裏躺着打游戲。
祈惹擦幹淨門口上的泥,捏着帕子要去洗,擰幹淨挂起來,她又拿着掃把過來沙發這邊,就剩傅慵腳下沒有掃。
“哥哥……”
你能…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傅慵長腿收到沙發上讓她。
不知道是不是傅慵的“主動讓步”,又或者默許她掃地的事情,讓祈惹得到了鼓勵,她很開心,掃得很來勁。
是想要把事情做好的那種起勁,一個用力過猛,地上的灰塵卷了起來,很大,直接讓人咳嗽。
傅慵被嗆咳,起身跳開了,他忍不住擰眉,一眼掃過去。
祈惹兩只手抱着掃把,“……”
仰起頭看着他,縮着脖子,曉得她又做錯事情了。
手機裏面傳來勝利的捷報聲,傅慵放下手機,拿過她手裏的掃把,祈惹很有眼力見去把撮箕給抱過來,垃圾掃進去後,她又很快把垃圾拿去外面倒掉。
勤快得像個小陀螺,根本不用人喊。
新開了一局,怕她閑不住做事情搞得不好又鬧出什麽事。
現在是灰頭土臉,一會指不定又傷到什麽地方。
“你沒有作業?”傅慵問。
小姑娘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回味過來後點頭又搖頭。
傅慵選好王者英雄,散漫靠着沙發,用眼神問她什麽意思?他下意識要去摸煙,想到小孩不能吸二手煙,又生忍住。
祈惹說,“期中剛剛考完,大伯就給我轉學了。”
哦,所以昨天抱着哭的那張獎狀是她的期中成績,三十六色蠟筆盒是獎勵?
難怪那麽寶貝,是想着要給家裏人?結果沒有送出去?傅慵順着想了一下。
“去洗你的臉。”
她臉上沾了灰,頭發上也是。
小姑娘乖乖哦聲,進了衛生間,去洗臉,一陣水聲過去,在裏面磨磨蹭蹭好一會,出來的時候人倒是收拾幹淨了。
她還算是有眼力見,傅慵下午打游戲,沒有再去打擾。
沒有作業寫,就在飯桌上安安靜靜看媽媽給她買的童話書,一句話不吭,十分安靜。
傅慵喜歡安靜,祈惹恰好乖覺。
等他結束接的單子,代打到相應的段位,退出賬號切換微信收尾款。祈惹還在飯桌上看書,挺着小身板,坐得端端正正,書和眼睛的距離保持得很恰當,就像是教室裏會貼的标準比例。
真是一個乖寶寶。
傅慵煙瘾犯了,家裏不能抽煙,撈了煙盒往陽臺走,把門窗關上,确保煙味不會飄傳進去。
打了一下午游戲,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看手機,捏了捏眉心,往遠方看了看,好幾家已經開始做晚飯了,煙囪裏冒出濃煙,還能聞到飯菜的香味,傅慵絲毫沒胃口。
朝着遠方眺望了一會,他的目光慢悠悠轉回來,定格在裏面的祈惹身上看她。
她的公主裙髒了,傅慵依然能在她身上看出安靜乖巧,幹淨純粹。
對了,小拖油瓶還很孝順聽話。
想必是家裏人費了心思悉心教導,如果家裏不出事,以後應該也是人中龍鳳。
小拖油瓶是傅坤心心念念初戀的女兒。
唯一的女兒,必然是心頭寶貝。
少年心裏忽而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小拖油瓶留在這裏。
他把她帶壞,教她學壞,扭掉她身上美好的樣子,給她毀了。
把她變成第二個“傅慵”,狠狠出了這口氣,他爹會不會氣得從棺材板裏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