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答案
第51章 答案
松溫行臉上不動于色,回答道:“阿姨您好,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他嘴上雖然是熟絡的客套話,卻用的是疏離而冷落的語氣。
松溫行不清楚蕭曼文這次特地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如果說是對方知道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戀愛關系,要急匆匆地趕來拆散他們,這架勢又不像。根據松溫行對她的理解,這種情況會發生的概率幾乎為零。
蕭曼文最講效率,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還要挑着戎峻不在場的時間來找他單獨談話;而且,依照對方的個性,她也不屑于朝作為一個學生的自己施壓。
上輩子,松溫行也僅僅是在和戎峻确認關系的時候,才和與蕭曼文有過幾次接觸,她對戎峻與他之間的婚姻并無任何意見,就連他們兩人訂婚的時候,對方都如雕像一般坐在主位上,淡淡地朝他道過幾句恭喜便作罷。而他如今得知了戎家背後的一系列糾葛,他此刻終于有機會以全新的角度來審視對方。
蕭曼文沉默,垂眸看着木質圓桌上的紋路,隔了一會,才道。
“沒什麽,單純向你打個招呼。”
松溫行“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兩個人都沒有再次挑起話頭,沉默蔓延。四周人群的嬉戲吵鬧聲無法感染角落裏的這張餐桌,似乎連風都不敢拜訪這裏。
在極致的壓抑下,松溫行總算體會到,戎峻曾經說過的,面對自己父母時的無力感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
不過松溫行倒覺得無所謂,這種程度的壓迫對他而言不算什麽。
但戎峻從小就生活在這種沉悶窒息的環境中,就像被困在狹小籠子裏,他的小獅子又能體會到另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他難以想象。
服務員的話語打破了兩人的沉寂:“女士您好,您的熱美式到了,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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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躬身,将白瓷杯子和小銀勺擺到她面前,小心提醒道:“請您小心燙。”
蕭曼文颔首,待服務員走後,她将視線重新投向松溫行,用指尖輕點着桌面,對着Omega開口道:“你們之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我今天不是為了這個來的,所以無需緊張。”
松溫行收好桌上的口袋書,了然地點頭。
見Omega如此沉穩的模樣,蕭曼文冰冷的雙眸裏滑過一絲稱贊,但又很快消失不見:“我只是想問你……戎峻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你講過了?”
松溫行一愣,明知故問:“您是指哪些事情?”
蕭曼文指尖頓住,單刀直入:“戎家的事情,包括我和戎凱之間的糾紛。”
松溫行爽快道:“是的。”
停頓片刻,蕭曼文又問:“是他自己和你親口說的嗎?”
松溫行再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對。”
“……我知道了。”蕭曼文抿一口美式,再次沉默。
松溫行眉梢微動,從這番話裏品出了一些別的意味,但他并未言明,等待着對方的進一步提問,以獲取更多的信息。
可惜的是,直到戎峻點的雙人份情侶套餐上齊,他和蕭曼文之間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許久,蕭曼文手中的美式見底,她瞥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我等下還有急事要辦,馬上就走。”
松溫行嘴角噙着淺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您慢走。”
蕭曼文把小銀勺留在金邊白瓷杯裏,美式在杯底留了一層淺淺的褐色痕跡。
她從座位上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将所有褶皺扯平,重新戴上墨鏡。
臨走前,蕭曼文似是想起了什麽,頓住匆匆的腳步,又道:“松溫行,在臨走前,我想問你一個最後問題。”
松溫行客氣道:“您請問。”
蕭曼文遲疑了一瞬,随後問了一個出乎他意料的問題:“戎峻他……現在過得開心嗎?”
松溫行怔愣片刻,随後啞然。
他此時的沉默并非是因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因為上輩子,在他和戎峻兩人訂婚的時候,蕭曼文同樣問了他這樣一個一模一樣的問題。
那時,由于戎峻不勝酒力,只好由自己向別桌的客人敬酒,即使有Beta像門神一樣站在一旁,黑臉瞪着所有賓客少敬點酒,松溫行還是被灌下了不少酒。喝到微醺,他便想到酒店天臺處透一口氣,稍微緩解一下上湧到面部的醉意,可沒想到,他在這裏卻碰見了獨自一人舉着酒杯的蕭曼文。
對方背對着所有的賓客,身着剪裁利落的紅色魚尾裙,臉上妝容精致,依舊是那副高傲的神色,像是孤高在枝頭的夜莺。
松溫行主動朝她打了個招呼。
蕭曼文轉過身,毫不在意地颔首,瞥了一眼Omega,道了句“恭喜”,便收回視線。
對話斷在這裏,松溫行有些不知所措。由于兩人很少見面,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和伴侶的母親相處,即使戎峻一直說不需要。
蕭曼文搖晃着手裏的高腳杯,裏面的鮮紅色的葡萄酒液随着對方的動作上下起伏。
許久,她才轉過身來,直勾勾地凝視着Omega,才問了和現在一模一樣的一句話。
“戎峻……他現在過得開心嗎?”
當時他不知道此話何意,所以并未将這個問題放在心上,雖然疑惑,但還是粗淺地回答了一句“他現在看起來很開心”,便被姍姍來遲的戎峻領走,對話草草了結,獨留蕭曼文一人的身影孤寂地站立在天臺之上。
但現在不一樣,松溫行已經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方話裏的嶙峋心意也随着潮水褪去而顯露出來。過去發生的事情早就沒辦法改變,但從現在開始,他卻可以陪伴在自己的小獅王身邊,幫他渡過這段青春而迷茫的年華,待他長出金黃的鬃毛,與自己并肩站于山巅之上。
想通了一切,松溫行緩慢地,一個一個字地問:“您心裏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吧?”
蕭曼文盯着他,而松溫行直直地看回去。
“雖然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這樣開心的時候,但如果您是想聽我再重複一遍您得到的結論的話,”松溫行輕呼一口氣,随後笑着道,“我可以告訴您,他現在比我以前認識他的時候要開心得多。”
聽完這番話,蕭曼文垂眸,微不可查地點點頭,調整墨鏡的位置,又恢複了原先那副商業精英的樣子。
她簡潔道:“那就好,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松溫行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蕭曼文朝松溫行點頭示意,随後潇灑轉頭,“嗒嗒”地踩着黑色高跟鞋,匆匆離去。
望着女人利落離去的背影,松溫行忽然将一些事情像串珍珠一樣聯系在了一起,明白了蕭曼文此行而來的目的,也明白了前世戎峻的抉擇。
倏忽間,他的肩上傳來一陣力道。
“……煩死了!剛剛那邊有一對夫妻要我幫他們拍照,換了十多個姿勢還不滿意,纏了我好久,要不然我早就回來了!”
戎峻攜着一身的熱氣,一邊抱怨,一邊用手給自己山峰,他自然地靠到松溫行的身邊。
見松溫行一時半會沒回答,戎峻順着Omega望着的方向好奇看過去,卻什麽都沒找着,他狐疑地問:“松溫行,你在看什麽?”
松溫行這才回過神來:“沒什麽。”
這些事情,戎峻以後可能會懂,也可能不會,但無論Beta作出什麽決定,這都是他的自由和權力。
他不能幫戎峻做決定,但可以在對方身邊無條件地陪伴他。
松溫行搖了搖頭,呼了一口氣,笑着對戎峻道:“我在看那邊的玩偶游園隊,好多小孩子圍在那裏玩,等下我們一起去合個影吧……不說這個了,菜都上齊了,趕快吃吧,不然就涼了。”
***
吃飽喝足後,兩人在長椅上肩靠着肩,在午後暖陽下,閉眼簡單休憩片刻,便打算去玩游樂園裏剩下的項目。
兩個人一連玩了三個多小時,最終把大部分的游樂設施都體驗了個遍,甚至連門口一直被戎峻嫌棄的彩虹旋轉木馬,松溫行都拉着Beta上了個獨角獸雙人座,跟着穿蓬蓬公主裙的小女孩們一起搖擺。
前世,他和戎峻兩人工作繁忙,能夠挑到雙方都有空閑,能夠出來娛樂的時間少之又少。好不容易逮着這個機會,他自然不會将其輕易放過。
從跳樓機下來,兩人平複呼吸,一路沿着小路,不知不覺地來到鬼屋門口。
剩下的項目裏,他們就剩下鬼屋沒有打過卡了。
松溫行好奇地打量着鬼屋門前的海報。
這個鬼屋的主題是醫院,鐵栅欄耷拉着半邊身子,幽幽鬼火飄蕩在破舊的白色建築附近,醫院的正門大敞着,玻璃破碎,窗簾随風飄蕩,漏出一個個黑黢黢的洞口,誘引着往來游客一探究竟。
這裏號稱全C市最龐大最豪華的鬼屋,不僅占地面積大,而且演出精彩,氛圍感十足。上輩子,松溫行就因為自己怕鬼,從來沒去過玩過這所謂的鬼屋。
剛剛玩完刺激的跳樓機之後,松溫行叫出了一身汗,雙腳還有些發軟,但身體裏的腎上腺素飙升,膽子膨脹不少,願意去挑戰一下自我極限。所以他主動請纓,說要進鬼屋玩一下。
聽見這話,戎峻撩開Omega額間的碎發,用紙巾幫他擦着額角的細汗,他疑惑道:“你真的不怕?”
“鬼不都是工作人員扮演的嗎?這樣想想的話,感覺倒還好一點,”松溫行臉頰通紅,冒着熱氣,他将領口的拉鏈往下拉了點,白皙的脖頸處漏出一角藍色的抑制貼,“而且,不是有你在嗎?”
此刻戎峻陪在身邊,他也願意嘗試一點新鮮的事物。
“嗤,你知道就好。”戎峻眼神飄忽,最終還是看不過去,幫Omega提提領口,遮住那點讓人浮想聯翩的肌膚。
兩人排隊進了鬼屋,一旁的工作人員叽裏呱啦講了一大堆注意事項:“請大家在鬼屋裏保持鎮靜,NPC是不會和大家有肢體接觸的!老人和小孩必須有成年監護人看護才可以進入,身患高血壓和心髒病的游客也不能參與……”
工作人員掃視一周,最後眼神定格在戎峻身上:“……最重要的是,不允許毆打工作人員!如果有故意傷害工作人員的,将會視情況索求賠償!”
他一邊說,還一邊往牛高馬大、兇神惡煞的戎峻掃了好幾眼,滿眼警惕。
察覺到工作人員的視線,松溫行笑出了聲。
被當成潛在恐/怖/分/子的Beta:“……”
他不會不分青紅皂白打人!
而且又不是賠不起!
工作人員繼續道:“大家在鬼屋裏扮演的角色是誤入醫院避雨的游客,各位需要找到平安度過這一夜的方法,祝大家探險愉快!”
戎峻冷哼一聲,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分給那個多嘴的工作人員,便牽着Omega氣沖沖地撩開帷幕,徑直前往鬼屋的入口。
松溫行亦步亦趨地跟在高大的男生身旁,入口的帷幕一放下,眼前瞬間變暗,像是在頭上蒙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一進鬼屋,冷氣嗖嗖直冒,遍地雜草叢生,衆人闖過生鏽的栅欄,綠幽幽的熒光打在醫院的招牌上,顯示出上面“明心精神病院”的名字,紅色的字跡掉了漆,背景音樂凄涼哀轉,似有人的哀嚎混雜其中。
喪失了視野,松溫行不由自主地攥緊了男生的手,心裏的那根弦被繃緊,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戎峻也安撫道:“別怕。”
松溫行聲音微顫:“……嗯。”
話音剛落,雷光大作,“轟隆”一聲巨響,白光閃過,衆人終于得以一瞥這所破舊醫院的全貌,和海報上畫着的凄涼模樣如出一轍,老舊而陰森。
按照設定,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進醫院避雨。
醫院大堂裏空曠異常,伸手不見五指,綠皮座椅上坑坑窪窪的,空氣中漂浮着細小的粉塵,唯一的光源是窗外忽明忽暗的閃電。
衆人在黑暗裏摸索着前進,穿過挂號處,來到一處狹長的走廊。牆壁上的牆皮已經脫落,漏出底下的鋼筋混凝土,一旁的宣傳欄上還貼着許多宣傳醫生豐功偉績的海報,但無論男女,無一例外都被人撕破了眼睛,用紅筆塗抹完整張臉,還被寫上了一些惡毒的咒罵。
大家沿着走廊牆壁走了一會,一個顫抖的女聲響起:“前面,前面好像有個影子……”
眼睛漸漸适應了黑暗,松溫行定睛一看,只見在走廊盡頭,站着一個模糊的影子,像是一個身穿破爛白衣的女人,她無力地垂着雙手,幹枯的黑發遮住了對方的臉,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色。
女鬼猛然擡頭,露出塗滿了鮮紅染料的臉龐,吓了大家一跳:“你們……你們來這裏幹什麽?!滾出去!”
語畢,她凄厲尖叫,五指成爪,冷不丁地朝玩家們極速撲來。
衆人都被吓得愣在原地,忽然有人大叫起來:“還愣着幹什麽?跑啊!”
大家這才如夢初醒,沿着不同的岔路四散而逃。
大家奔跑推搡,亂成一鍋粥的期間,不知被誰一撞,松溫行攥着男生的手意外滑脫,戎峻再想去抓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握不到了。
Beta也顧不得其他,憑着直覺朝Omega大吼一句:“跟在我身後!”
得到松溫行肯定的答複後,他一直聽着身後的腳步聲,确保Omega能跟上他。
戎峻不知跑了多久,身後的尖叫聲漸弱。
看樣子是甩掉了。
戎峻來到拐角處的病房門口,他扶着門檻,喘着粗氣,抹掉自己額頭上的細汗之後,便自覺向後伸手,想要去找Omega,卻沒想到撲了個空。
他心下一驚,回頭一看,除了和他一起跑過來的幾名游客,後面只餘一片空蕩蕩的黑暗。
Beta喊道:“……松溫行?”
回應他的,只有空曠樓道裏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