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盛大的告別

第64章 盛大的告別

哪怕鬧鐘還沒有響，錘煉了高三一整年的生物鐘依舊喚醒了睡夢中的松溫行。

他眨了幾下眼睛，虛虛地望了眼床頭櫃上的藍色小熊鬧鐘，它浸潤在窗簾縫隙偷偷漏出來的熹微晨光之中。

現在已經六點了。

松溫行打了個哈欠，摸過手機，卻發現它不知何時沒電自動關機了。

看樣子戎峻打了一整個晚上的語音。

他輕笑一聲，便把手機接上充電線，簡單洗漱完，發梢上還夾帶着幾滴水珠，便走出房門。

一擰開卧室門把手，煎蛋和烤吐司的香味迎面撲來，卷走松溫行殘存的疲倦。

松溫行一看，才發現自己家裏人起得比他還早：他媽媽眯着眼睛在看打印出來的文獻，他爸在廚房裏忙活着一家人的早餐，他哥則癱在沙發裏玩手機。

松知遠端着盤子，望着他道：“行行，醒了？刷牙洗臉了嗎？……刷過了就來吃早餐！”

松溫行應了一聲，随後就被他媽媽摸摸額頭，生怕他磕着碰着，感冒發燒啥的影響考試。

“行行出來了啊？”松淩雲見自家小弟從卧室裏出來，一個鯉魚打挺，火速把手機收進自己的褲兜裏，發誓不做對方的壞榜樣。

松知遠剛好從廚房出來看到了，罵道：“嘶——松淩雲，你又在玩手機！”

随之便是松父無止境的唠叨。

面對自家弟弟的同情眼神，松淩雲聳聳肩，企圖蒙混過關。

待松知遠說累了，他才又叫松溫行趕緊上桌吃飯，松淩雲這才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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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吃完早餐，他爸開車，帶着一家子人趕赴C市一中的高考考點。

臨近校門口，待車停穩，松溫行看了眼時間，便打算下車。

松淩雲伸出一個拳頭，嘿嘿笑道：“弟，考試加油！你可以的，記得拿個全省第一回來！”

“我會的。”松溫行笑着和他大哥碰了個拳。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的父母滿是鼓勵的雙眸，便堅定地下車，拿着專用的透明文件袋朝C市一中考點門口走去。

空氣裏彌漫着清晨的新鮮味道，腳邊野草上的露水反射着金燦燦的晨曦；校門口的老榕樹矗立原地，蒼翠碧綠，氣生根條條垂下，随着微風輕輕擺動；花壇姹紫嫣紅依舊，早有蝴蝶懶散地倚靠在豔麗的花上，輕輕扇動翅膀，激起空氣的漣漪。

清晨的C市一中，好像和他平時上學放學時的樣子沒有什麽區別。

松溫行有些恍惚，他有一種自己正在上學路上，走進教室就可以早讀的錯覺，可鐵閘門前的警戒線，卻一下将他拉回到現實之中。

反應過來後，他低下頭，摸了一下自己校服前印着的校徽，并攏一下腳尖，簡單地笑笑，便去找自己班級的集合處了。

到了對應地點，高三全科的老師們都套着喜慶的紅色衣服，就連沒有紅色衣服的老師，都硬生生扯了塊紅布披在身上。班主任郝書禮甚至穿了一身中國紅的古典旗袍，微笑揮手，站在校門口等着一班的同學們，給大家高考致以最誠摯的祝福。

在C市一中熟悉的校門口，孫之武在鐵閘門前張望兩眼，随後捂着自己怦怦跳的心髒，退回到集合地點，道：“戎哥，我現在突然感覺好緊張啊……感覺我自己好像就是在課間做了一場夢，醒來我就在高考的考場之前了。”

戎峻嗤了一聲：“怕什麽，你平時考了那麽多市模拟考試，現在知道害怕了？當成以前的考試做不就好了？”

這一年，孫之武跟着戎峻和關望飛一起學習，成績提高了一大截，他以前原本以為自己上個專科就謝天謝地了，現在怎麽的都能考上個中上游的二本院校了。

孫之武耷拉着苦瓜臉：“戎哥，你這話就不對了，之前的考試我都知道是假的，但這一次要上真格的了，昨天晚上我緊張得一夜都沒怎麽睡好……”

他一邊說，還一邊指着自己的熊貓眼，委屈癟嘴：“你看，我愁得黑眼圈都這麽大一個了……”

戎峻看不起他那副矯情的慫樣，向他示威似的揮揮拳頭，孫之武條件反射，立刻就蹿到關望飛身後避難去了。

Beta不屑地哼了一聲，便朝松溫行走去。

而松溫行這邊，宇文方則更是大吐苦水，表示自己這段時間都快瘦得皮包骨了，考完試一定要大吃特吃，晚上睡夠十二個小時。

一見戎峻過來找Omega，宇文方匆匆留下一句“再見”，便自覺地溜到一邊去，省得讨人嫌。

旁邊，有的同學嘴裏還叼着包子，一邊大口地吃着早餐，一邊翻書臨時抱佛腳。

松溫行對戎峻道：“哥，早上好。”

戎峻道：“早。”

兩人沒有多說什麽，就像他們過去一年以來最平常的樣子，開始專心致志地複習起各自的材料。

直到距離進考場還有三十五分鐘，老師開始組織學生有序進入考場。

臨走前，所有人都沒心思複習了，他們悄悄地和身邊的人說話。

松溫行也不例外。

他碰碰男生骨節分明的手，像是惡作劇般地一觸即分。

戎峻捉住他的手，啧了一聲：“你幹嘛？”

松溫行泰然自若：“沒幹嘛。”

戎峻狐疑地看着他。

猝不及防地，松溫行朝Beta笑了一下，随後緊緊地抱着對方。

戎峻先是被吓了一跳，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的人似乎也在相互擁抱，做最後的告別儀式，這才敢把手搭在對方的腰上，用力地抱緊了對方。

半晌，兩個人才分離。

戎峻卻似乎對這個懷抱上了瘾，盯着松溫行不放。

Omega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被晨光照得通透，讓戎峻有一種回到一年前的混亂錯覺。當時，松溫行也是如此凝視着他，輕輕地問他“要不要去食堂吃飯”。之後，兩個人便走進對方的生活裏。

松溫行彎着眼睛，好看的側臉被晨光環繞。

“哥，我相信你。”

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修辭，只有發自肺腑的衷心祝願。

戎峻一瞬間眼眶發熱，他低頭，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才敢再擡頭直視Omega：“嗯。”

Beta緩緩地伸出手指，輕柔地拂過Omega額角邊的碎發，将那幾縷不聽話的頭發夾在對方的耳後，慢慢道。

“……我也相信你。”

***

日光直直地從頭上射下，第一門語文圓滿收工。

松溫行寫題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題目出乎意料的容易，他提前十分鐘便寫完了作文。剩下的時間，還夠他檢查一下前面的選擇題。

等松溫行考完走出考場，一眼就看到在校門口，自己男朋友早就和自己爸媽站在一起，對方繃着一張臉，正在回答他爸媽提出的問題。

松溫行輕笑，快步走過去，準備對方一起去吃午飯。

中午休息的時候，網絡上就有小道消息說，第一科語文的标準答案已經公布。但松溫行和戎峻都沒有對答案，因為這場考試已經過去了，分數或好或壞都已經與兩人無關，還怕影響下一科的發揮。

兩人按部就班地複習着下一門考試的知識點。

等到困倦了，兩人便戴上眼罩，躺在一起，沐浴在暖烘烘的午後陽光之下，靜靜地享受着考試期間的短暫休憩。

之後的考試便像是被加速了一般，一轉眼就過去了。下午的數學同樣簡單，讓衆人做題都輕快了不少。

第一天的所有考試正式結束。

所有同學走出考場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紛紛向班主任和數學老師痛哭流涕地彙報好消息。

在一片報喜聲中，松溫行問戎峻：“哥，考得怎麽樣？”

戎峻撓着頭發，道：“還可以，前面的選擇填空同類型的題目做了很多道，包括後面的壓軸題一二問我也做出來了，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松溫行一聽就知道穩了，他笑着朝Beta伸過手，道：“那就好，我們去吃晚飯吧？”

戎峻沒有問松溫行怎麽樣，因為他知道對方一定考得更好，所以他只是牽過Omega的手，輕輕道：“好。”

***

“考試結束，請考生立即停止作答……”

随着一陣緊促細密的鈴聲，所有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頓時停止，最後一場英語考試就此落下帷幕。

松溫行雙手放松，靜靜地等待着監考員的收卷。

夕陽下，監考員投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影子很長很長。

松溫行輕嘆一聲，望着窗外玫紅色的晚霞：雲朵像是無數朵鮮豔的玫瑰綻放，又像是一塊塊融化了的五彩缤紛的棉花糖，柔軟蓬松，幹淨自然。天際夕陽懸在遠處群山之上，飛鳥的剪影成群結隊，像是撒了一把豆子在天穹之上，斑駁的深紅色樹影投在課桌上，随着風的吹拂輕微擺動。

即使他曾經在這間教室看過無數次的日出日落，但沒有任何一次能比得上如今的這一眼。

落日還會再現，但終究不會是他十八歲時的模樣了。

時間過得太快，像是流水一般在耳邊嘩嘩流逝，他手下的這張桌子，這間熟悉的教室，也将會有它新一任的主人。

臺上的監考員清點好試卷，輕咳兩聲，微笑道。

“同學們，試卷清點完畢，現在可以離場了，大家辛苦了！”

坐在位置上的大家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站起身，按照座位順序有序離場。

順着洶湧的人流，松溫行也踏出考場，扶着門框，他心有所感地回頭，再瞥了一眼沐浴在霞光中的熟悉教室，無意識地笑了笑，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等衆人全部出了考場，和熟悉的同學和老師們集合，這種沉寂徹底被打破，像是沸騰的開水壺。

有些同學在哭在笑，發瘋似的尖叫奔跑，狀若癫狂，抱着自己的老師或同學，發洩着自己這些年來百味雜陳的情緒，體會着一生僅有一次、再不複還的十八歲。書頁四散飛舞，宛若無數純白無瑕的蝴蝶，大家終将破繭羽化，各奔東西。

看着眼前混亂的場景，松溫行卻一眼瞧見了在人群中，那個鶴立雞群的英俊男生。

男生顯然也看見了Omega，他左手插兜，揮揮另一只手。

松溫行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慢慢道：“哥，結束了。”

“嗯。”戎峻揣着兜，踢着腳下的小石子，也緩緩地朝對方靠近。

瑰麗的暮色暖光下，兩個人面對面站定，冷不丁地對視，直到望進彼此的雙眸，随後心有靈犀地、無言地緊緊相擁，像是要将對方揉進自己的血骨之中。

在心裏，他們向過去三年寒窗苦讀的青春年華，舉辦了一場沉默又盛大的告別。

他們抓住了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彼此，并不再顧及任何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