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所有人都在顧着往前走,無人注意到黑暗處的往下跌的人。
在铮铮琴聲中,鄭雲山隐約聽到了一聲被淹沒在其餘聲響中的驚呼聲,坐在畫舫上回了頭。
和他一樣坐在畫舫上的狐朋狗友專心夠着脖子往上望,也沒空注意他,更沒注意到那一聲若有似無的聲音。
他沒能看到聲音到底是從何方傳來,但能看到一道白影從對岸竹樓直直飛掠而下,流雲般白色衣袂混雜着三千白發,淩然翩飛。
視線往上,便是高出地面幾丈遠的竹樓納涼用的露臺。
白影隐進了黑暗裏。
短短時間在此刻卻像是無限延長。
黑暗裏的人影還未走出,聞聲樓露臺之上傳來的琴曲已罷。
“鄭兄怎的不聽曲?”
一堆狐朋狗友保持着一個動作坐了半天,趁這個空隙正活動着,一轉頭就看到整個身體都已經往回轉的鄭雲山,道:“你此前不是挺喜歡聽溫姑娘彈琴。”
鄭雲山沒回他的話,只道:“我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
“能有什麽聲音,我怎的沒聽着。”
狐朋狗友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看到的便是一片黑暗。
周圍燈光明亮,就這裏被遺忘,被後面建築擋住了光線,也無甚麽燈盞,完全黑暗,什麽也看不見。
正欲收回視線之時,光亮處走出一個人影。
——或者說兩個,其中一個人小小一個,被另一人拎着衣領子提溜在手上。
另一人走進光亮之時,滿頭白發顯眼。
滿頭白發,但絕不會被認為是暮老之人。
離得不算太遠,他們能看到對岸人模樣。對方穿着身白底紅邊的長袍,身形清瘦,姿态散漫,把手上提溜着的人放到了地上。
被提溜着衣領子的人在半空時呆愣愣的,也不晃悠,放到地上後跟個摔炮一樣,落地就響,哭嚎聲十足洪亮。
狐朋狗友這次是真的也确切聽到了聲音。
畢竟這嚎得,只要有耳朵就能聽到。
塵不染實在沒料到方才從河面上撈起來時安安靜靜的小小一個的小孩嗓子能有如此之大。
男童落地後的第一時間就往前兩個大跨步一邁,伸手死死抱住了穿着白衣的人,毫無預兆地就哇哇開哭。
白發垂下,塵不染彎腰拍拍小孩頭。
小孩開始哭得打嗝,斷斷續續說自己快死了。
很顯然他還沒緩過勁來,意識在掉進河裏的前一刻和被救的現在反複橫跳,連自己也分不清楚虛實。
彎腰對自己老腰不太友好,塵不染于是蹲下來,衣袍委地,鋪散開來,視線小孩童持平。
哭聲在兩個耳朵間環繞,塵不染取下臉上狐貍面,遞給小孩。
一雙朦胧淚眼突然瞅見遞到自己面前的面具,哭聲一下子就止住了。
塵不染笑了下,道:“給你。”
小孩不再嚷自己快死了,一邊打哭嗝一邊道謝,兩個手接過面具。
小孩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面具,畫舫裏的人卻在看另一人。
畫舫和對岸,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他們能看到大概輪廓,卻看不清對方到底長何樣。
但只是一張模糊側臉,卻依稀能窺見如遠山般的淡然悠遠。
一側的狐朋狗友看得移不開眼,鄭雲山卻安靜了下來。
熟,很熟。
他分明從未看過對岸的人,卻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
但是他确信從未見過此人。
正看着,畫舫上的人看到黑暗裏再走出一人。他生得高,穿着身墨色長袍,姿态随意,卻莫名似深淵般,無端讓人心裏一抑。
他和另外一人似乎認識,自覺站在一側。
或許是無意而為,這人正好擋住了視線,讓他們看不清之後情狀。他們只看到沒被擋住的小孩站了片刻,之後抱着面具離開,走前還揮揮手,大概是回家找父母去了。
小孩走了,塵不染支着腰站起來,一邊的謝景伸手幫着扶了把,問:“腰也傷了?”
塵不染:“躺椅上躺久了。”
謝景眉頭一挑。
琴聲再次從對岸露臺之上傳來時,躺椅躺太久以至于腰不好的人打着呵欠開始往回走。
謝景問:“不聽完再走?”
塵不染擺手。
今夜的金陵算是逛完了。話本子被扔進了謝景的儲物袋,唯一買的面具送給了嗓門很大的小孩,塵不染兩手空空來,又兩手空空去。
——原本該兩手空空去。走時不知為何,他莫名其妙收到了其他人送的滿懷的花,其中似乎還間雜了水果。
總之很滿滿當當。
待到畫舫逐漸靠岸,上面的人下船時,看到的便是已經沒了人影的無人岸邊。
千萬裏的距離,一息間便可以跨越。謝景依舊跟着塵不染一起回了青山鎮,很自然又熟練地跨過竹籬。
進了屋,他把話本子全數放到桌上。
塵不染洗漱完後拿起了自己的睡前讀物,發現屋裏的另一個人還沒走,于是開始揮手趕人。
謝景當即表示自己也要看話本子,道:“我幫你運了一路,好歹讓我看兩眼。”
塵不染于是讓對方瞅兩眼。
他說的兩眼是确數意義上的兩眼。待到謝景剛坐下,看了兩眼後他便道可以走人了。
謝景沒走,還留下來一起看了半宿的話本子。
按照慣例,他果然又在天未亮時被趕走了。
時間便在看話本子間度過。
待到天氣漸暖時,塵不染像是想起了藥館的存在,又去守了幾天,無人時便去鎮子北邊大柳樹下下棋。
暖和起來後,樹蔭裏就成了人人都愛去的好去處,大柳樹下的人倍增,變成了下棋吃茶聊天的地頭,年輕人不愛來,大爺大媽倒是喜歡往這跑。
和人下棋時,塵不染聽在另一側聊天的人說,隔壁鎮子那個教出個劍宗弟子的武藝師傅死了,前兩天剛下葬。據說是因為名聲大噪,收了太多想學劍的人,每天太過勞累,累死了。
坐在對面下棋的人也在悄悄聽,于是道:“貪心不足蛇吞象。”
塵不染沒答話,輕輕落子。
只是選擇罷了。
一子破局,對方談笑間滿盤皆輸。
下棋的人和他的智囊團又發出一陣嘆息聲。
這邊棋局結束,站在一側旁觀的人像是想起了什麽,道:“我聽聞那武藝師傅死後,他的學徒都去了最近去那鎮上的修士那。”
其他人擺手:“我們這地方怎會有修士來。”
講的人也覺着這消息不真,也不反駁,笑笑便過了,又說起其他話題。
可這消息确實為真。
幾日後再聚到大柳樹下時,在場的人便變了口徑,說起那修士如何了得。
能做到他們所不能,一張符便讓人動彈不得。最主要是心胸廣,若是遇上有潛質的弟子,教本事不收錢,只求一個緣分。
這幾日去給孩子求學的人踏破了那修士門檻。青山鎮上也有不少人去試,但大多被婉拒了。
鎮上人倒能接受,他們本就與修道無緣,心裏并不存多大希望,能選上便是最好,不能便不能。
有人沒被選上,便有人被選上。
坐大柳樹樹幹邊的人道鎮上選上了兩個人,都是半大不小的小孩。
兩個小孩原都在學堂上課,被選上後父母便讓他們不再去學堂,去隔壁鎮跟着修士學本事。
蛋子便是其中一個。
他已經有幾日沒來街上溜達,後通過他父母之口,鎮上人才知道他已經被選上,跟着修士學本事去了。
一群人談得熱火朝天,也顧不上下棋,塵不染喝了口茶水,卷了手裏話本子,站起來慢慢往藥館走。
被選上的人終究是少數,在最初讨論了幾日後,修士的事便從大柳樹下的八卦堆裏消失了,只是偶爾有人感嘆跟着修士修行的人早出晚歸,比他們這些幹活的還累。
再次聽到有關隔壁鎮修士的消息時天氣已經徹底溫暖了起來,鎮上人換了春衣,依舊聚在大柳樹下聊天。
他們說最近從這個鎮到隔壁鎮路上多了山匪,修士擔心兩個孩子,于是便親自送人回來。
大柳樹下人多了,太熱鬧以至于影響看話本子,塵不染這兩天沒去,就坐藥館躺椅上看話本子,清靜。
斜日西沉。
到了已經沒什麽人的日暮時候,看完話本子上最後一個字,塵不染站起來,正欲關門時,一個人走進。
對方穿着身深藍練功服,臉頰凹陷,眼球突起,頭上用木簪盤了發,看上去一副仙風道骨模樣。
這人進來後一直不說話,塵不染便問他要什麽。
來到這裏後鮮少遇到看到自己後仍然淡然的人,瞅着仙風道骨的人先是頓了會兒,之後報了幾味藥。
塵不染轉身給他抓了。
錢貨兩清,男人提着藥離開。
昏黃的光從窗戶斜照進來,塵不染半隐在黑暗裏,一只手垂下,随意搭在木櫃上,之後慢慢拿起一側的話本。
作者有話說:
安詳入睡的時候才想起來忘了放存稿,好險(拍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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