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嘩衆取寵不孝子 2
第23章 23、嘩衆取寵不孝子 2
君心一則視頻激起千層浪。
人們憎惡黑惡勢力,更憎惡不作為的警察。
居然有人猖狂到說出警察都歸他管, 這名為南江的地方究竟黑暗混亂成什麽樣子了?
南江警察表示絕對沒有這回事兒!
他們南江碼頭即将開發為旅游景區, 治安管理這一塊抓得非常嚴。
再加上開展掃黑除惡專項鬥争,南江的小偷都被他們抓光了, 安全得不得了。
他們從來沒聽說過一個叫孫慶東的人, 系統裏也找不到。更不知道這一支黑惡勢力居然能管他們頭上!
上級領導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認為他們工作不到家,然後責令他們立刻出警查清情況。
不管是這一支勢力是如何滲透進他們轄區的,在這裏犯事兒那就讓他跑不了。
南江碼頭雖小,南江區卻很大。所以整個警局的人全體出動, 在各個地方搜查。很快就獲得那個叫“孫慶東”的人的情況。
那個團夥并沒有走遠,就在出事兒的戲園子百米開外的老火鍋店吃火鍋。幾人開了個包間,還在裏面劃拳喝酒,不亦樂乎。
警察們全副武裝沖到火鍋店包間, 歹徒們立刻松了,還有人當場吓尿。警察将所謂的團夥一舉擒獲, 連夜審問。
所有人問什麽說什麽,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事情的真相,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群人并非如自己宣稱的那般是什麽黑惡勢力,不過是一群外地混不下去回本地也找不到工作的群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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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紋身全是貼的,遇水就化。
有人高價聘請他們扮演黑社會吓唬天喜戲班,說是無論用什麽手段把人趕走就好。
打人、燒行頭、砸園子都是別人的主意,他們只是負責辦事。
至于孫慶東這個名字,這是他們拍攝最後一部電影裏的龍套角色名。
“是誰請你們砸人場子的?姓什麽?叫什麽?”警察進一步詢問。
對一群小孩子都下得了手, 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主謀叫張慧蘭,她是戲園子的房東。”“孫慶東”老實交代情況:“天喜班所在的戲園子,原本是一座危房。所以當初價格再低也租不出去。高君心,也就是視頻裏那位,看中了院子,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租了五年,還一次性付清了房租。他花錢把房子給維修好,危房不危了。又出錢将房子裝修一新。也不知道怎麽了,天喜班突然就火了,每天戲演不停,賺了不少錢。張慧蘭眼紅了,認為房租收便宜了。後來傳出消息,南江碼頭不是要搞旅游景區了嗎?房價、房租都在飛漲。張慧蘭更氣得不行,想着把園子收回來不租了,改成餐館。為此她和高君心吵了好幾次。高君心答應離開但要張慧蘭退回多餘房租與壓進,并按照合同要求補償修繕、裝修的錢。可張慧蘭不願意退錢也不願意賠錢。二十多萬呢。于是,就請我演這麽一出戲。”
“張慧蘭的打算,如果是他們自己害怕了走人,她就不用賠錢了……我們真不是黑社會!!”“孫慶東”哭嚎,他忘了他曾經動手打得高君心頭破血流。
警察越聽越氣,世上無恥之人怎麽就那麽多了!
經濟合同糾紛明明可以好好商量,不願意履約卻歹毒心腸買兇傷人!
“行!案子清楚了,把這個張慧蘭帶回來審問。”
黑社會沒有,黑心肝的房東倒是有一個!
*
君心被夥伴們送到醫院後不久,警察就帶着調查結果出現。
張慧蘭這女人,貪婪又狠毒!
這結果在他意料之外,但情況比惹上無法無天的黑社會好太多。
“謝謝。”君心虛弱地道歉。
最開始來醫院只是為了躲災避禍,順便弄個傷情報告,日後好索賠。
結果檢查後發現,他不僅被打成了腦震蕩,內髒也受損。被送到醫院後,才發現多危險。醫生勒令住院治療。
“查清事實真相是我們應該做的。”南江警察溫和地回憶。
其實,她本來想說日後遇事兒請相信警察,不要随随便便就發視頻,這對他們南江造成了不好影響。但看到這孩子就心軟了。他的相貌比電影明顯還要好,再說年紀也不大,很難對他發脾氣。
君心則道了歉,并承諾:“抱歉,我發的視頻給你們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我馬上發一個視頻澄清事實真相。”
南江警察安慰道:“不用着急,等你養好傷再說。”
警察離開後,君心就如約錄制視頻,澄清真相。
視頻下方的評論當然有些不好聽的話。黑惡勢力打人傷人遠比合同糾紛要刺激,事情并沒有像他們想象中那般發展,這讓他們嚴重不開心。
但有更多人表示同情、安慰,還有不少人給他出招、普法,告訴他接下來如何維權。
君心原本想仔細研究這些建議,手機卻被人拿走了。
“師兄,你給我好好休息!”傲嬌大男孩坐在床邊,背對着君心。
其他孩子擠在旁邊的病床上,還有幾個打地鋪。
“好,我休息。”君心合上了眼。
他要好好養傷、好好休息。等身體好了,得想法子糊口。
錢沒剩下多少,發起民事訴訟索賠到拿到錢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在此之前,得想法子養活大家。
班主,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
高俊,藝名高君心。
嚴肅文學《絕活》男主角,民營川劇班天喜班的第七代班主。
故事講述在戲曲文化沒落的當代,身懷絕活、唱腔古典的民間藝人高君心帶領凋零的天喜班在惡劣的環境中掙紮求生,最後卻被惡意所湮滅的故事。
這篇是寫得真的好,但男主角的命運也是真的慘。天喜班裏每個孩子都不得善終,令人心疼。
先說天喜班。
清末民初時,戲曲繁榮。著名川劇醜角高天喜創立天喜班。
天喜班四代繁榮發。然而特殊時期,戲曲藝術成了被打倒的牛鬼蛇神,遭受毀滅性打壓。天喜班一度沒落。後來,特殊時期結束。政策重視民間藝術,轉向保護戲曲藝術,川劇短暫恢複生機。
第五代班主高玉生,也就是高君心的祖父,重建天喜班。曾經也有過一段好時光。然而,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人們娛樂文化逐漸豐富,戲曲的市場大不如前。民營戲班逐漸經營不下去。
高玉生是有名的大武生,他還能勉強堅持。但其他人掙不了錢,吃不了飯。憑着一腔熱情唱戲的人自然來了又散。
人走了,藝卻留下。
許是都懷着徹底告別川劇的心情,那些絕活、吃飯的手藝也就沒有保留交給了年紀尚小,天分頗高的高君心。
他一身的本領、傳統經典的唱腔就是從小跟着前輩們從小學來的。
高玉生曾說高君心生錯了時代,若是早個五十年,他肯定能成轟動全蜀地的名角。
天喜班第六代班主是高君心的母親高青秀。她接手戲班的時候,城市裏已經呆不下去。
憑借她的美貌和好嗓子,其實唱歌走穴很輕松就能賺錢,但她喜愛川劇,想要繼承這門藝術,于是艱難地将天喜班繼承下來。
天喜班轉戰區縣,又下到鄉鎮。戲曲在偏遠地方還是很受歡迎,觀衆很多。雖然唱一場的錢很少,但戲班卻很開心地在經營。
然而,一場舞臺意外奪取高青秀的性命。在表演《耿氏上吊》時,高青秀因為道具失誤真的吊死在舞臺上。
高君心成為第七代班主,年紀剛剛十歲。
十歲的孩子想要帶一個戲班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的父親,蓋板胡琴師周元富站了出來,代為管理。
親生父親掌權,高君心的日子卻被任何時候都要到難過。為了賺錢,周元富不斷地讓戲班子成員秀絕活。他們錢當然是掙了不少,但比起戲班子,他們更像是雜技團。會多項絕活的高君心也就成了被壓榨得最慘的那一個。
周元富毀了戲班子的藝術,卻讓天喜班賺到了錢。憑借絕活,從窮困偏僻的鄉鎮又成功返回城市。
周元富是蓋板胡琴師。蓋板胡琴也是瀕臨失傳的藝術。
返回城市的他,經過多方運作成功跻身到體制內。天喜班被他果斷抛棄。
戲班子從偏遠鄉鎮收來的孩子,他也沒打算管,帶着他的寶貝養女過起了被圈養的逍遙日子。
這促成了父子兩人的決裂。
高君心一紙訴狀将生父告上法庭,為戲班的孩子以及自己讨要工資。
事情鬧得很大。輿論壓力下,周元富不得已支付了孩子們一筆錢,但從此高君心就成為了他口中的不孝子。
當然,這一點點錢想要維持戲班生計還是不可能。
于是高君心想到了衆籌。善心人士的捐助讓他獲得30萬巨款。他在南江碼頭租下了一間危房,花了些錢改造環境。又定制了全新的戲服。
天喜班重新開張。
戲班的孩子還小,只有他師弟程福林能與她搭戲。他們能演的曲目也不多。但能演出就必定是精品。短短時間內,天喜班一掃往日風格,已經不僅僅是那個只有絕活的戲班,高君心用傳統的唱腔吸引越來越多戲迷。好幾位古稀老人一大早出門就為了聽他的戲。
高君心和他的天喜班,就這樣在南江碼頭生存下來。
似乎一切都開始好轉。
然而,房東張慧蘭的貪婪卻毀了一切。
她聘請的群演毀了天喜班最後的資産。師弟程福林見師兄被打,一時激憤殺人。
程福林算是正當防衛沒有被追究責任,他的爺爺卻将他帶回了邊遠的鄉鎮,不允許他再次離開。
班裏所有的孩子,都被遣送回原籍。無論他們如何哭鬧,都不被大人理解,不被允許留下。
他們高喊着讓高君心去找他們,但高君心給不了承諾。因為他一無所有。
繼續唱戲,這條路太難了。或許回到家中,對他們比較好。
天喜班散了,只剩下高君心一人,他依舊在堅持。
用着剩餘不多的錢,高君心開始走街串巷耍絕活、賣藝賺錢。城裏,縣裏,鄉村,兩年間他走遍了蜀地。有時候碰見民間戲班,他也能和人搭戲唱一段。這期間吃過不少苦,也受了數不盡的屈辱。但他的收獲也很多,對川劇的發展也有了很多想法。
高君心對川劇的信心多了一些,他依舊想将天喜班壯大起來。
他想正兒八經演一臺戲,不是古代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而是符合現在觀念,演年輕人喜歡的熱門的新劇。
幸運來臨,高君心被電視臺導演相中上了節目。
一場晚會,讓他名聲大振。成名之後,各種綜藝節目找上門。
為了賺錢開戲班,高君心沒有拒絕任何一個演出機會。他的人氣被各種綜藝、爛片迅速消耗殆盡。
在他賺夠了錢,開始招人排新戲的時候,當年衆籌的事情被爆出。黑子們說他是騙子,獨吞30萬資金卻什麽成果都沒拿出來。而他的父親周元富更是上電視臺控訴他的不孝順,當年的板上釘釘的官司也被他一張嘴說成是高君心算計他。
高君心沒有管這些雜音,只想着招人、排戲,排新戲。
外界罵得越厲害,他越想證明自己。
高君心前往國外考察,學習日本歌舞伎的經驗購買了最熱門動畫IP進行改編創作。
然而,倉促改編的劇本并不合理,勾心鬥角的演員間沒有默契。這一次新戲,高君心給予厚望,最後的成果卻是一場災難。
他徹底失敗了,成了衆人眼中抛棄傳統、嘩衆取寵的小醜。
高君心心灰意冷,絕望地離開了南江。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生出念頭去往師弟、師妹的家鄉,打探他們的消息。
然而這一路,卻沒有給他任何安慰,心靈也得不到救贖。
曾經的夥伴,有被家長打死的,有被賣了的,還有被換親的,每次打探他們的消息,高君心就會更絕望一分。
當他走到大山最深處,找到程福林。卻發現曾經那個血氣方剛、輕捷矯健的小武生被人打斷了腿。
他躺在床上麻木地抽大煙,而他年幼媳婦兒背着年幼的嬰兒在做家務。他活成了他最為不屑的模樣。
高青秀、周元富帶着高君心走遍四川。他們這個被新時代淘汰的戲班卻是許多偏遠鄉鎮人能看到最新鮮最有趣的東西。
願意跟着他們離開的孩子,在家中都絕望了。周元富收留他們不過是為了便宜的勞動力,而對于他們而言,天喜班卻是救贖、是希望。
過去的高君心并不知道這些。如今看明白,也就知道當年他自以為是的放棄是多大的罪惡。
天喜班的名字因他蒙羞,他愧對祖先。他也對不起曾經對他抱以希望的師弟、師妹。也對不起當初捐助他的觀衆。
心情陷入深淵,他無法自救。
高君心穿上戲服,登上空無一人的戲臺,獨自表演一項又一項瀕臨失傳的絕活。
演到最後,他在臺上上吊自盡。
那些罕見的技藝,随着他的身亡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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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劇情,君心被濃濃的悲傷籠罩。
高君心沒有正經念過書,他的童年幾乎都在鄉鎮游走,眼界有限。他不懂法,不懂如何應對、利用輿論,更不懂得如何經營自己的事業。
但他如此堅韌的堅持一門藝術,努力的去生活。這樣的人不該得不到任何回報,不該承受原書中鋪天蓋地的指責,更不該被親生父親那般對待。
而他的師弟、師妹們,就更是悲哀。
君心長嘆一口氣,側過身,看着旁邊病床上緊挨着睡在一張床上的師弟妹們。
他心頭一軟,熱淚盈眶。
還好,來得并不玩,他們還在。
他不僅要振興天喜班,還要讓所有孩子都過上好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先罵:渣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