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嘩衆取寵不孝子 14
第35章 嘩衆取寵不孝子 14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一類人專幹惡心人的事。
他們明晃晃地使壞,但你大部分時間又拿他沒辦法。他們的行為不犯罪甚至構不成違法, 就是給你下絆子扯你後腿, 可他們還自以為正義。
就比如周元富,無論是書裏在媒體前污蔑他親兒子, 還是現在阻撓高君心與川劇研究院合作, 這個人的存在專門就跟兒子作對,他是想方設法不讓高君心好過。他還總覺得自己冤枉可憐,從來不認為自己行為有什麽問題。
他克扣孩子們工資?他養這麽多人還花了不少錢了。
他對兒子不好?将這讨債鬼養大都是恩典。
在周元富眼中,高君心克死高青秀還企圖氣死他,如今還準備賣掉高家傳家寶, 這是該天打雷劈的不孝子,罪大惡極。
周元富是恨不得拿胡琴敲死高俊,好好教訓他一番,但周元富整個人被他架着, 那雙鉗子般的手快把一把老骨頭都給掐散架。
果然,果然這小子一門心思害死他!
他痛得說不出話, 也無法掙紮。想哭想求饒有覺得丢臉, 只能咬緊了牙關不喊叫。
路過的大爺見周元富臉色不大好,關心地問:“哎呦,老周,你這是怎麽了?”
“張大爺,是我不好,惹爸生氣了。”高君心無奈地微笑。
“《白蛇傳》那事兒吧?”老張心中了然:“老人思想頑固,小高你多勸勸。”
說完, 老張拍拍高君心的肩膀表示鼓勵,又搖着頭走了。
川劇研究院誰不知道周元富為高天喜版《白蛇傳》鬧得不可開交,他就不摻和別人的家事。
周元富原本很期待同事能解救他,可一個老張過去了,老李來了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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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像是被高君心的妖法給蠱惑了一般,無條件相信他。
也不知道是周元富平時做人太失敗,還是高君心僞裝得太成功。
回到家,藍雲夢正在家裏吊嗓子。看見高君心她欣喜若狂!
“爸,哥!?”藍雲夢很興奮,今天一家團圓她能不高興嗎?
就是他爸爸的狀态不太對勁,可這幾天為了《白蛇傳》的事他就沒有對勁兒的時候。
“雲夢,去買點下酒菜。”高君心支走藍雲夢。
“好的,哥哥想吃什麽?”藍雲夢拿上錢包興沖沖準備倆開,完全沒看到周元富求救的眼神。
“随便買點鹵菜,也買些你愛吃的。”高君心順便将周元富壓到沙發上。
“那我去了!”藍雲夢風風火火地離開。
高君心關好門,搬了跟凳子坐在周元富正對面。
對着那張蒼白、憤怒又充滿恐懼的臉,高君心冷靜道:“行了,現在只有我們爺倆,是時候好好談談。”
“沒什麽好談的!反正我不同意你跟鄭玉蓮合作!”周元富側過臉,不敢看高君心的臉。
他害怕。
高君心輕笑一聲:“你只是高家的女婿,這事兒你還輪不到你反對。”
“你!”周元富一口氣梗在心口,臉色別提多難看。
高君心一句話戳到他的心,紮了他的肺。
是!他是高家女婿,天喜班是高家的,是他高俊的。天喜班所有絕活都是高君心繼承!哪裏輪得到他一個外姓人說話!
他從很小時候就跟着高玉生學藝。他不離不棄為這戲班辛苦工作近五十年,陪着高青秀度過最艱難的時期,最近十年來也幾乎全是他操持這個戲班,是他一手将這個破落草臺班子拉到城裏。
大好的青春年華,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機,他随便幹點什麽不掙錢?可他為了感情留在天喜班,為了感情甘願陪着高青秀吃苦受罪。也為了逝去的妻子,延續着天喜班的生命,拖着這麽個可惡的讨債鬼。
可惜,他再怎麽努力,再怎麽操心也名不正言不順,天喜班班主始終是他高俊不是他周元富!
如今逆子要賣傳家寶,他還沒有發言權!
越想周元富越覺得委屈,伸了伸手,用衣袖抹眼淚。
他還真覺得當時抛下天喜班再正确不過的決定。周元富覺得自己付出太多,早該為自己打算打算。
“你覺得委屈?”高君心冰冷地問。
“我付出多少你沒看見嗎?!”周元富滿腔的怨憤想傾訴。
“別向我倒苦水,我沒興趣。”高君心強硬拒絕,他不是來聽周元富訴苦的。
“那你給我滾!這是我家,不歡迎你!”周元富趕人。
高君心似笑非笑,道:“不着急。”
*
高君心站起身走到周家陽臺,在藍雲夢練功的小角落仔細尋找。
這個小角落留有很多戲曲道具,他取了一根長長的白綢子。
高君心雙手捧着白綢子,又坐回到周元富面前。
“你要幹嘛!”周元富驚恐尖叫,活像一只受驚炸毛的雞
“沒什麽,向你請教如何打結。”高君心笑道:“《耿氏上吊》這一出戲,最後的絕活‘大上吊’。吊脖子上的那結到底該怎麽打?我記得不是太清楚,爸你應該知道吧?”
周元富渾身顫抖,他現在反倒閉緊了嘴,不說話了。
高君心開始打結,他手法迅捷,快速在綢子兩端各自系了兩個圈,一模一樣,看不出差別。
“爸,我的方法對嗎?你是用哪種方法系的?”高君心微笑追問:“你能看出區別嗎?那個是死扣?哪個是活扣?”
周元富直搖頭,這一連串的逼問他一個也回答不了。
“你怎麽不敢看呀?”高君心問。
周元富心虛地看着兩個綢子打成的圈,眼中忽地出現高青秀在半空中拼命掙紮的身影。
驚恐、悲哀、後悔,還有思念在這一瞬間爆發,周元富嚎啕大哭。
高君心冷漠地看着,心情沒有波瀾。
*
劇目名字叫《耿氏上吊》,扮演耿氏的演員最後肯定是要表演上吊。
一根細長的杆子,三五個人操控,演員的頭挂在一根白綢上,身體吊在空中,被細杆子操控着在空中展示被吊死時的慘樣。
這一幕各家有各家的演法,各家的大上吊方法都不一樣。有的挂在腰上,有的挂肩膀,但脖子上肯定要挂東西,作出上吊的假象。
然而高青秀那次表演出了意外,活扣變成了死扣,假吊變成真吊。
高青秀感覺不對開始掙紮,越掙紮扣系得越死。她掙紮求生,大家卻以為是逼真的演技,沒人上前施救。
高青秀在衆目睽睽之下慘死,這次舞臺意外沒有人被追究責任。
為什麽沒追究?這一出目連戲風險大,點戲的、演戲的、看戲的,在場所有人都一清二楚。仔細追究這責任範圍就太大,而法不責衆。
再說戲班裏,表演上吊時,挂繩的、拉杆子的五六人,加上舞臺其他看着的演員也好幾位,這麽多人他們有沒有責任?
當時管理道具的人,負責系扣的人就是周元富。按理說主要責任在他。但是,他系扣的法子是高青秀教的。
高青秀其實根本就不會這一出戲,沒有學過。
這出戲掙錢,但是不好演,演員風險大。舊社會被安排上吊的演員,那肯定是得罪了人被懲罰。
高玉生心疼女兒,整個戲班直接禁演《耿氏上吊》,大上吊這技巧根本就沒教。
等到高青秀經營戲班,生存實在艱難。好不容易有人出高價演戲,高青秀一口答應,回來後自己琢磨怎麽演。
最後系扣的方法,她是憑着小時候記憶胡琢磨。
試過幾次,雖然非常難受,但都僥幸成功,她以為方法對了。
誰知道,最後出了意外。
這些陳年往事高君心原本不知道,但他身邊有孟川。
兩人吃飯時,聊着聊着就說到高青秀。
高君心順口就開始打探。
孟川原本不想說,但高君心哄勸幾句又灌了幾杯酒,頗為傷心地說起往事。
知曉高青秀的死因,很多事情也算有了解釋。
*
周元富哽咽地說道:“是你……是你折斷了祭祀用的香,是你冒犯了鬼神……”
高君心諷刺道:“把責任推卸給十歲小孩?夠出息!”
周元富滿臉通紅,激烈地争辯:“以前都好好的,演了好幾次都成功,就是你那回禮數不周全惹得禍。”
“那是次意外。”高君心嚴肅道:“是你和媽媽技術錯誤導致的意外。”
一場可悲的意外。
為了生存,為了掙錢。一個戲班強行接下自己根本不會的戲,然後技術不過關,發生意外。
周元富比誰都明白他害死了高青秀,但他無法接受事實,也承受不了強烈的負罪感和空前的壓力,他把罪過和痛苦全都推倒兒子頭上。
“我是最近才知道你居然把這次意外怪罪到我頭上。”高君心道:“你還因為這件事苛待我……我過去在你手下的經歷,去告虐待都能很大可能勝訴。明明是你的錯,為什麽要折磨我?”
周元富低着頭,自私卑劣的行為被徹底揭穿,他沒臉見兒子。
高君心問為什麽。
是呀,為什麽?
因為把錯誤怪在別人頭上輕松許多。
加上他對天喜班有怨氣,對兒子生來就繼承戲班有着不敢承認的嫉妒,折騰他會有優越感。
這些話他都不敢說,也沒有臉說。
“我希望你明白,你已經沒有資格插手我的事。”高君心決定:“從今以後,咱們互不幹涉,各自安好。”
周元富但凡還有一點良知,還要臉面,就不會再作妖。對于天喜班和高君心的事,從此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好!”周元富答應。
他的聲音沉重,渾身無力。
父子之間鬧到這一步值嗎?他頭一次懷疑。
作者有話要說: ε=(ο`*)))唉 寫完這張只想嘆氣
渣爹下線,他的報應會慢慢找上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