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算了
算了
聶澤一個急剎車,懵然回頭,疑惑道:“怎麽了總裁?”
後座的人沒說話,視線像釘在車窗外的一個方向,神情晦暗不明,眼底有什麽在極力克制。
聶澤順着那道凝固的視線看去,入目是火鍋店門口已經帶好棕熊頭套起來發傳單的可愛大棕熊。
頓時表情複雜地轉回目光看向後座的人,嘴角瘋狂抽蓄。
難道冷漠自持的陸總喜歡這種風格?
陸亦琛看了會兒,撤開視線,閉上眼揉了揉眉心,淡聲道:“沒什麽,走吧。”
應該是看錯了吧。
畢竟他也不知道看錯多少次了。
她又怎麽會在南饒。
還在發傳單。
聶澤“哦”了一聲,重新驅動車子。
“聶澤,你想吃火鍋嗎?”
剛吃完午飯的聶澤:“……”
簡意又發出去幾張傳單,察覺有人路過,目光裏只看到身影時手就伸過去了,然而在看清前面那個人的模樣時,到嘴前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如同被扼住了喉嚨,澀到發苦,連呼吸都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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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僵住,一動不動。
眼眸顫動劇烈,回憶不要命地瘋狂攻擊,本以為過了這麽多年,早就忘了,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心痛難耐。
聶澤奇怪地看了眼一聲不吭半遞着傳單的棕熊,忙上前擋開,站在陸亦琛前面接過傳單。
回頭說:“陸總,走吧。”
陸亦琛睨了眼走開去給其他人發傳單的棕熊,淡淡“嗯”了一聲,邁步進店。
手裏的傳單只剩幾張,簡意卻時不時發一張,唇線緊抿,發完還要去店裏還套裝。
最後兩手空空,目光糾結幾許,還是去了火鍋店。
一進去,餘光裏就是慵懶坐在一角的矜貴身影,火鍋的熱氣升騰,遮住些男人面上的冷淡。
成熟又陌生。
早已經沒了之前本就不多的稚氣,冷峻壓迫。
簡意步子沒有一刻停緩,徑直走去員工室,脫下棕熊套裝放好,握緊門把手的白嫩手指頓了下,面色平靜地打開。
早就等着的老板娘見簡意出來,笑呵呵地拿着手機,拉着簡意在空座位上坐下,熱情道:“外邊天這麽熱,休息會兒再走啊,今天的錢轉給你了哈,收一下。”
簡意忙又站起,“不用了,謝謝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老板娘一頭卷發,純澈又精明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看了看簡意被汗濕的頭發還有蒼白的唇色,眉頭不自覺輕皺。
“你這樣會中暑的,是要去甜品店接班對不?”以前會有中午的兩個小時去那家甜品店,今兒個小意又說換了班,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不想也成,你等着,姐給你打包一份,你帶走吃。”
簡意越來越急,盡量忽略另一邊的那道身影,趕忙攔住老板娘,面色甚至帶了些懇求,“真的不用了,謝謝姐的好意,我先走了。”
說完就禮貌笑笑轉身走了,旁若無人地從廊道走過,腳步平穩,只是指尖輕顫。
背着的書包仿佛突然重了千斤。
老板娘“诶”了一聲,無奈輕嘆,“這孩子!”
一旁的客人張望了兩眼,是位帶着閨女來吃火鍋的中年婦女,好奇問了兩句:“這小姑娘是學生嗎?”
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看上去很年輕,背着書包。
老板娘見人走得沒影了,不由收回目光,感慨道:“可不是嘛,小姑娘不容易,就想着讓她多發一天再賺點,沒想到今天又曬又熱,預報的雨還沒來。”
客人想起剛才女生一身簡單的T恤和看上去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剛才老板娘還說什麽甜品店接班,自己也是有閨女的,不由也是一聲輕嘆。
“這姑娘看着人還挺好的,讓留下吃飯也不留,”老板娘直搖頭,“唉,我要是有這麽懂事的閨女也知足了。”
客人震驚。
聶澤涮菜,吃的正歡,見對面的人一直沒動筷子,臉色也有點不對勁,不由疑惑道:“陸總?您怎麽不吃啊?”
桌下,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緊泛白。
翻湧的眸底沉若深淵,眼尾赤紅,沉默良久,拿出手機找了個號碼撥了出去。
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語氣生涼:“呦,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陸總嗎?怎麽想起給我這個閑人打電話了?”
陸亦琛沒理徐檸晚的陰陽怪氣,頓了頓,不急不緩地沉聲問道:“簡意——”
剛說完兩個字,那邊突然響起杯子碎裂的聲音,徐檸晚破口大罵:“你他媽還敢跟老娘提簡意?!別問老娘,老娘能知道什麽?!你渣歸你渣,結果老娘閨蜜也沒了?!提她名字,你個渣男也配?!”
“嘟”的一聲電話挂斷。
陸亦琛陰沉着臉,看向已經回到主界面的手機屏幕,太陽穴青筋直跳,猛地起身,闊步往外走。
剛吃進嘴裏一個肉丸的聶澤瞪大眼睛,着急忙慌抽兩張紙擦了擦嘴跟上,“陸總,等等我啊!”
聶澤正打算去取車,卻見這位并沒有上車的意思,深邃的目光四處張望着,像在找人。
卻又轉眼恢複如常,跟他的錯覺似的。
不禁有些莫名其妙,陸總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
陸亦琛視線裏沒有那道倩影,心又沉下,閉了閉眸,滿身冰寒地穩步走向車子。
聽到她過得不好,他還是跟條狗一樣屁颠屁颠跟上去,又能怎樣呢,她根本不會在意。
她怎麽樣,都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簡意離開那條街後,步履滞緩地走在陰涼地方,漫無目的。
沒過一會兒,烈日炎炎的金黃地面也沒了,陰影籠罩,風雨欲來。
甜品店上班是在下午六點多,現在才兩點左右,簡意擡頭看了眼陰雲密布的天際,打算回出租屋待着。
快走到的時候,豆大的雨點卻砸落下來。
簡意加快步子,在等紅綠燈的時候雨已經有些大了,穿的白T,要是再等會兒估計就該透了。
心上着急,等綠燈亮起的時候就邁開步子往前走,忽略了一輛徑直闖過斑馬線的面包車。
刺眼的車燈打亮,按號聲不絕,簡意頓住步子,扭頭看去,登時大腦一片空白,瞳孔放大地盯着幾步之遙的面包車。
驚恐閉上眼睛,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胳膊上被一股大力扯着,有人一把拉過了她。
闖紅燈的面包車被不遠處的交警攔住。
簡意緩了緩神,眼裏發懵地擡頭看去,目光卻驟然僵住。
雨水搭在濃密疏冷的眼睫上,像是壓塌了睫毛,下垂睨向她的視線涼薄。
胳膊上的大手驀然松開,脫下西裝外套,動作淩厲地搭在簡意身上,做完這一切就轉身要走。
簡意沒有絲毫遲疑地脫下肩上的西裝外套,淡然出聲喊住了前面的人:“陸亦琛。”
沒管他有沒有停下腳步,走上前,攔住了他,把手裏的西裝外套遞了回去,“你拿走吧,我不需要。”
陸亦琛垂眸盯着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的簡意,脊背僵硬。
他就是賤!
明知道她不在乎,還是跟着找了過來,踩碎尊嚴拉下臉來找她,結果是這。
一手奪過外套,冷聲道:“當我犯病。”
長腿大邁,越過簡意,氣息低沉地消失在簡意的視線。
簡意垂下眼,沒什麽表情地接着往前走。
身後卻突然傳來腳步聲,背上被一股力沖得腳下踉跄幾步,肩膀上又多了一件西裝外套。
不同的是,此時此刻被一只大手攥緊,站在身前的男人俊臉寒若冰霜。
咬牙切齒道:“快走光了你是看不見?犟什麽犟?!”
簡意眸光抖動一瞬,擡眼看向去而複返的人,依舊平靜道:“放手,和你沒關系。”
一直都是這樣,平靜又疏離,激不起半分波瀾,陸亦琛黑襯衫下的手臂青筋暴起,眼底忍耐,終究還是敗下陣來,松了手,“外套給你,我走。”
盡管被她玩弄讨厭,他還是見不得她不好。
有那麽一瞬,想抛下所有的自尊,問問她,到底有沒有心?!
簡意像沒有聽見,不管不顧地再次脫下,塞到陸亦琛懷裏,心累道:“你這樣有意思嗎?讓開。”
也沒打算等陸亦琛讓開,徑直繞開他,沒有半分留戀。
高大的身影冷沉,垂在一側的修長手指緊攥着西裝外套,腦子裏閃過剛才看見的肩帶,隐隐約約,眸色躁郁地抵了抵後槽牙。
腳下一轉,鋒眉緊蹙地快步跟上去,拉過頭也不回的人,不待簡意反應就把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彎腰把人扛起。
長腿邁向停在不遠處的車。
簡意睜大眼睛,反應劇烈地掙紮起來,“陸亦琛!你放我下來!不用你假好心!聽見沒有?!”
一直到車門打開,整個人被塞進車裏,後知後覺的氣憤才悄然而至,在那道身影進來之前迅速往另一邊車門靠近。
剛要打開車門下去,猛不疊被扯了回去,不由唇色一白,連倒在他懷裏都忘了坐起。
陸亦琛驀地松開,喉間發澀,剛才一急沒控制好力度,想說什麽,又堪堪止住微張的薄唇。
簡意眼眶紅了紅,委屈感緊緊纏繞,抿了抿唇,盡量不表現出來,從他懷裏掙紮起來。
嗓音發顫:“是你讓我滾遠點的,我有招惹你嗎?你熱心,你可以去扶老奶奶過馬路,但我不需要。”
前面駕駛座的聶澤一臉懵,肩膀狠狠一個抖擻,想透過後視鏡看一下,又不敢看。
陸亦琛目光凝滞,黑眸盯着情緒崩潰的簡意,苦澀質問道:“我是說過,那你照顧好自己了嗎?”
簡意沒說話,只伸手要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打算下車。
手腕卻被溫熱的掌心锢住,“聶澤,回禦庭。”
突然被點名的聶澤趕忙應下:“好的總裁。”
邊驅動車子,邊心下輾轉,驚呆了不止一點,能讓總裁扛着回來,而且聽這對話,這雖然争執卻暧昧的氛圍,難道……
這位就是總裁的前女友?!
簡意掙紮不開,整個人被寬大的西裝裹得嚴嚴實實,看着窗外飛快駛過的繁華都市,卻總是沒有歸屬感。
可分明,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長大成人的城市。
畢業後,她是要回臨俞的,南饒好像對她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換好衣服從主卧出來,簡意走到寬敞的客廳,沒問沙發上的男人衣櫃裏的女裝是誰的,對正在拿着筆記本電腦辦公的陸亦琛說:“衣服多少錢?我付給你。”
陸亦琛手指頓住,合上電腦放在一旁,“200,你轉吧。”
簡意換衣服的時候,無意瞧見過logo,是熟知的大牌,一件下來,上萬都有了。
他說200。
“我換微信了,轉不了,我付給你。”
簡意走近,在距離陸亦琛兩米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調出掃一掃。
他漫不經心捏着手機伸過來,簡意掃了一下,等看清時已經叮得一聲掃出來了。
微信名片。
沉默兩秒,沒有點添加到通訊錄,果斷退出,擡眸看向悠哉插着口袋站在面前的陸亦琛,“把你收款碼調出來。”
等了好一會兒沒有好友申請的陸亦琛臉色一僵,沒有調出來,轉腳走向冰箱,取出了兩瓶低度的酒,一瓶放在客廳茶幾上,一瓶晃在手裏。
路過簡意,“砰”地一下拉開,激起的泡沫星子打在簡意臉上,突如其來的聲響吓得身子一顫。
擡頭看向若無其事坐到沙發上的陸亦琛,忍住想脫口而出的“有病”。
又提醒了一遍:“收款碼調出來。”
陸亦琛俯身撈起茶幾上的易拉罐,在手裏丢着玩,挑眉看向一身T恤長褲的簡意,“不是喜歡穿裙子嗎?還讓我賺了錢買公主裙給你,怎麽不挑件兒?”
櫃子裏那些公主裙,是他這些年搜集的。不知道是哪天,路過一家店,他看了很久很久,腦海裏一直在想她。
最後還是沒管住心,跑去買了一車。
再後來這幾年,他私下裏找了不少設計師,托人代購,線下親自挑,才有了這些。
就連隔壁房間,也還有很多很多。
他欺騙了自己好幾年,不去想該不該這樣做,但和她有關的一些事,開了頭,就再也無法停止。
簡意卻如墜冰窖。
仿佛一下子回到四年前,陸亦琛讓她滾的時候,這次沒有羞辱感,卻讓她無地自容,就像是來撿女主人不要的衣服,施舍又難堪。
根源在于,這間大平層的男主人,是她年少時曾深愛過的人。
變了味的話,猶如針芒。
“不屬于我的,我不會碰,這身衣服是我在你不要的衣服簍裏拿的,我的髒衣服我也會收拾好帶走,不會留下一絲痕跡。”
淡然若水的目光落向陸亦琛手裏的易拉罐,重新打開已經黑屏的掃一掃,“易拉罐被拉開,就再也恢複不到原樣,你有了新酒,又何必追着已經進了回收站的過往不放?”
“最後說一遍,收款碼。”
如果知道陸亦琛有女朋友,她就算跳車也不會過來。
她更不會動屬于那個女生的東西,也不會動那個女生男朋友的東西,無奈之下,只好從收衣簍裏不要的衣服堆裏拿了一身。
但心情卻不由放松。
她想她是真的放下陸亦琛了。
陸亦琛以為自己聽錯了,眸底暗沉,“有必要嗎?”
當是商店買一件也不至于穿他不要的衣服。
這是鐵了心一點關系也不想和他搭上?
簡意擰眉,上前拿過茶幾上的黑色手機,沒有看聊天列表,直接點開收款碼,掃了二千過去。
響起的提示音在空曠的客廳回蕩。
放下手機,什麽也沒再多說,轉身就往外走。
陸亦琛丢下一口沒喝的易拉罐,站起闊步追了上去,拉住人,垂眸不期然問道:“為什麽做那麽多兼職?”
簡意苦笑一聲,當初那些難聽的話如在昨日,本以為忘了,但還是記憶猶新,埋藏在心底,成為折磨。
瞥了眼胳膊上的大手,忽然擡頭對上那道深暗的視線,溫聲道:“和你有關系嗎?”
眼底卻是冰冷。
陸亦琛狠狠一滞,胳膊上的手僵硬,可碎了一地的驕傲,還是被自己再次碾壓,盯着簡意的眼睛,“你過得開心嗎?”
從一開始聽到那些跑出來找她的時候,他就明白,是他敗了。
簡意,只要你說一句不開心,他就忘掉所有,朝你走去。
哪怕有一天,知道他聽到了那些話,嘲笑他犯賤,沒臉沒皮。
相對無言中,簡意沉默了良久,不知道是想起了這些年的奔波,被迫一夜長大,還是病床上的簡爸爸,又或是因為心病常年吃藥的李姿。
或者是,倒向玻璃渣上時,看到他眼底厭惡的絕望,還有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語。
簡意突然特別想逃,去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
沒有回答開心不開心,而是刻入靈魂的凝望深淵,淡聲反問:“陸亦琛,你覺得我還能開心嗎?”
用力甩開手臂上的手,決然離開。
陸亦琛心髒驟疼,這幾年,她怎麽了……?
不管不顧地腳下一轉,瘋了一樣地長腿大邁,跑向那道背影。
手上再次拉過簡意,在她不勝其煩的目光中,喉結滾動,眸色深沉似海嘯。
他再次低頭:“吟吟。”
算了。
騙他也好,覺得他惡心也好。
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