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烏雲叆叇，煙雨朦胧。斜風細雨吹打灰白牆瓦，檐上雨水彙聚淅淅瀝瀝滴落在青石板上，城中行人撐着油傘步履匆匆，街邊店鋪清冷，往日熱鬧擠挨的路邊小攤不見蹤影，司寧城的街道是晴日裏未有過的寬敞空蕩。
樂衡于街頭巷尾緩步走過，淺淡卻凝實的靈力護體滴雨不沾身，身上紅白弟子服給這水墨畫般的小巷添上一抹明亮的顏色。
拐過兩道彎，便見一扇大門，門上紅漆有些褪色剝落，黃銅門環底座有些許鏽痕，門環卻嶄新光滑。
樂衡擡頭看了一眼，整個院落隐隐可以感知到有陣法流轉。他伸出手，扣了扣門。
院內，涼亭中，孟望津與左一舟執子對弈，孟望津神态悠然，左一舟眉頭緊鎖。段雲樂抱劍躺靠在涼亭橫梁上昏昏欲睡。
葉青帝的陶罐擺放在涼亭圍欄外，此時他舒枝展葉，享受着酥潤綿密的細雨。
前堂大門敞開，堂內原有的桌椅被推到一邊，空出一片地方，伊缪爾将丹爐臼杵等搬了過來。搬桌子太麻煩，幹脆就放在地上，找了幾個蒲團坐。
現在他正在琢磨如何煉制魔感藥劑的修真界版，曲子筝和蘇元飛在一邊沉默旁觀。不過曲子筝總是看一會兒就忍不住走神看看外面的雨景。
光禿禿的前院已經種上了幾種靈植，好歹有了些活氣。段雲樂沿着路種了些不知什麽品種的花，可惜只開了兩天就謝了，只剩幾株殘莖支棱在路旁。
感應到有人來訪，伊缪爾一時騰不開手，轉頭朝涼亭喊到：“你們誰幫我開下門。”
伊缪爾已經完全和他們混熟了，使喚起來非常自然。這幾人這十來天幾乎住在了伊缪爾這裏，每日卯時陸續來這裏集合。白天天氣好時會叫上伊缪爾結伴去春尋河游玩，晚上則去岸邊酒肆或百芳樓。
葉青帝自從被伊缪爾強灌過風月無邊，迷迷糊糊蔫不拉幾醉了整整一天一夜後，不知怎麽的就開了酒竅，愛上了喝酒，每晚必上酒桌，用葉子卷着酒杯給自己澆酒。
酒量也是一夜飛躍，能把段雲樂幾人全都喝趴下。
不過也有可能并沒有飛躍。
畢竟誰也不能從一株靈植上看出它喝沒喝醉，所以只要葉青帝不亂扭，還能寫字答話伊缪爾就當他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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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慕劍尊近些日子閉關了，曲子筝偶爾玩嗨了晚上不回廣陵宗，就去城主府或者銀朱坊住一晚。
伊缪爾最近也只顧瘋玩。沒正經煉過幾次丹藥。
他煉丹時蘇元飛必然會湊過來看，伊缪爾沒什麽好藏私的，也随他去看，甚至為了方便将丹房搬了一半到前堂。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曲子筝也對煉丹産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旁觀幾次後甚至認真思考起來轉修丹道的可能性。
但是孟望津篤定地說，風慕劍尊雖然不怎麽管他，但必然不可能同意他改道。
蘇雲飛則是直接将丹修要背的所有的書展示給他看，于是懶如曲子筝暫時打消了轉道的念頭，但時不時還是會糾結。
亭中三人誰也不想動，左一舟拿起一個棋子彈向段雲樂：“去開門。”
段雲樂看也不看，擡手精準抓住棋子，給他扔回了棋簍：“不去。”
他今天被這雨搞得很沒精神，骨頭都是懶的，一點也不想動。
孟望津落下一子，擡起頭：“猜拳。”
三人默契伸手。
段雲樂輸了，唉聲嘆氣從梁上跳下來，抻了抻筋骨，走向大門。
門一打開，他與門外的樂衡具是一愣。
段雲樂看着樂衡身上的廣陵宗門派服，思緒瞬間飄了十萬八千裏。心想不會是風慕劍尊突然出關，發現曲子筝不僅不守門禁還夜不歸宿，派人來抓他吧？
于是他一邊給曲子筝傳音一邊謹慎開口問道：“你是？”
段雲樂不認識樂衡，但樂衡卻是認識段雲樂的，他向段雲樂行禮致意：“段世子，在下廣陵宗璋玺峰樂衡，來找時伊道友。”
“哦哦。”段雲樂替曲子筝松了口氣，轉頭朝屋裏喊：“時伊，樂衡道友找。”
曲子筝原本聽了段雲樂給他傳音，說廣陵宗來人抓他了，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到了門口，聽他這一嗓子才放松下來，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段雲樂莫名其妙挨了一下，有人看着又不好打回去，傳音給曲子筝嗷嗷喊好心沒好報，吵得曲子筝又給了他一下。
段雲樂在傳音裏拖着調地哼哼，臉上卻很是平靜，露出點一個無奈的表情看了一眼曲子筝：“別鬧。”
曲子筝：……
差點忘了這厮在外人面前還是很能裝模做樣的，伊缪爾也被他外表欺騙過，一眼看過去還以為他是這幾人裏面最靠譜的。
曲子筝還沒來的及反應，伊缪爾就匆匆跑了出來。
伊缪爾聽到樂衡的名字才想起來自己定制的工具應該是今天到，心情一下雀躍起來，站起身把蘇元飛拽過來：“幫我做這一步，我去看看。”
“哎？哎！”蘇元飛猝不及防，手忙腳亂地接替伊缪爾的位置，用靈力續上剛剛的操作，緊張到：“不行我不會！我做不了那麽精細啊啊啊啊啊它要煉毀了！！”
伊缪爾匆忙跑到門口，對樂衡道：“抱歉道友，剛剛在煉丹，快請進。”
樂衡見他府裏有客人，便笑道：“不必客氣，我今天就是替師尊将時伊道友的法器送到，就不多叨擾了。”
說着将一個儲物袋遞給伊缪爾：“道友檢查一下，沒有問題在下就回去複命了。”
伊缪爾将神識探進儲物袋，果然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魔藥制作工具，甚至有的還多做了幾個，驚喜道：“沒有問題，勞煩替我謝謝重壁尊者。”
又邀請道：“樂衡道友進來玩一會兒吧。”
樂衡搖頭：“沒問題就好，既然已經送到我就不打擾了，時伊道友日後有緣再會。告辭。”
伊缪爾見他堅持要走也不好多留，只好拱手目送他離開。
關上門，段雲樂問曲子筝：“你是跟他有什麽過節嗎？”怎麽人家看見你就想跑。
樂衡看起來和他們年齡相仿，要是平時段雲樂肯定就自來熟地拖着人家進來玩了，但是剛剛樂衡看到曲子筝後明顯熱情稍減，他反倒不好套近乎。
曲子筝撇撇嘴，轉身往回走：“沒什麽過節，我在廣陵宗人人避如瘟神你又不是不知道。”
伊缪爾不知道，疑惑問：“為什麽？”
曲子筝給他解釋：“簡單來說就是因為我那一串師叔，從小到大每次見我跟誰走得近必要跳出來找事，那堅持不懈的勁頭要是用在修行上，真的是凡人都能飛升了。”
伊缪爾皺眉問：“所以他們就排擠你？”
他之前和樂衡接觸時覺得他人不錯，不像是會做出不動腦子跟風霸淩這種事的人。
曲子筝看出他在想什麽，擺擺手：“也不是排擠，就是單純的不想給自己找事吧。怕和我接觸多了被小師叔他們纏上。畢竟他們也都只是普通弟子，我那些小師叔在廣陵宗地位挺高的，沒人敢惹。”
“想拜我師父為師的人那麽多，掌門唯獨把他們幾個代師收徒，也是因為他們有背景，我師父修為夠高，向來冷酷不近人情，但師伯作為掌門雖然不怕他們，但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好。”
“樂衡在廣陵宗風評其實挺不錯的，宗裏弟子們都說他是廣陵十二峰最沒架子好說話的大弟子了。但是人家不想沾上麻煩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伊缪爾沉默。這麽看樂衡也确實沒有做錯什麽。只是站在曲子筝的角度來看多少有些傷心罷了。
曲子筝心大如鬥，而且這麽多年早就已經習慣了，見狀反過來安慰地拍了拍伊缪爾肩膀：“無所謂啦，我可以和不怕他們的人交朋友嘛。其實一開始小段兒幾個人和我玩的時候也被他們找過麻煩，被老孟罵了幾回，後來就不敢來了。”
他湊到伊缪爾耳邊小聲說：“有一說一老孟罵人是真的厲害，不帶髒字都能氣哭他們……”
兩人說着走進前堂。
蘇元飛見伊缪爾回來松了口氣：“快快小伊！我應該沒出啥大錯吧？你趕緊接過去。”
伊缪爾看了看丹爐：“這不操作也還可以嗎。”
蘇元飛的師父喜歡打壓式教育，搞得他對自己煉丹水平十分沒自信。
每次伊缪爾見他在自己旁邊學的認真，想讓他上手試試，都會被他“我不行我不可以我煉不出來”堅決推拒。
伊缪爾着急看自己的新工具，對蘇元飛道：“行你接着煉吧，有哪一步不會問我。”
蘇元飛崩潰到：“我哪一步都不會！你是要煉什麽丹藥啊？這一步然後呢？加什麽藥材啊？”
“你随便煉，想怎麽煉怎麽煉，煉啥都行。”伊缪爾敷衍道。
他拖着兩個蒲團跑到另一邊坐下，把工具一件件掏出來，徒留蘇元飛對着丹爐發愁。
段雲樂不回亭子，跟着兩人進了前堂。
平時伊缪爾煉丹只有曲子筝和蘇元飛兩個人看，所以丹爐旁空地上只有三個蒲團。
現在蒲團都被占了，曲子筝幹脆蹲在地上看伊缪爾檢查工具。
段雲樂左右看了看，把角落的椅子拉了過來，反跨在椅子上坐下，下巴擱在椅背上：“這就是你定制的工具？好奇怪。”
時隔這麽久，再次拿到魔藥制作工具，伊缪爾很高興，仔仔細細查看了它們每一個。看過以後小心地放在對面的空蒲團上，再掏出下一個。
曲子筝也好奇地拿起蒲團上的工具。段雲樂坐在椅子上夠不到，伸手戳了戳曲子筝的頭示意他給自己拿一個。
“這是什麽？”段雲樂舉着一個透明小瓶子問，這是伊缪爾掏出來的工具裏面數量最多的一種。
伊缪爾看了一眼：“試管。”
段雲樂指着伊缪爾察看最久、剛剛才放下的一個工具：“那這個呢？”
“魔法元素……呃，靈力分離器。”伊缪爾檢查它最久就是在試它能不能對靈力有反應。
不得不說，這些工具不愧是出自大乘圓滿的器修之手。重壁尊者大概是看着他的圖紙猜到了這個工具用處，稍微更改了一點，和卡塞大陸的分離器不完全一樣，但就是因為這樣它對靈力反應很靈敏，伊缪爾剛剛拿出一小塊金屬性秋心葉，它非常精準的剝離了秋心葉的金靈力。
其他工具也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改動，有幾個伊缪爾不太清楚制作原理、沒有辦法畫的十分精确的複雜工具也被改動過，能完美實現伊缪爾想要的效果。
檢查完畢，伊缪爾滿意地将工具收回儲物袋，站起來向實驗室走去：“我要去制作真正的魔藥藥劑了。”
曲子筝問：“我們能跟着你去看看嗎？”
“可以。”伊缪爾頭也不回，背影透露着雀躍，“進來別亂動東西就行。”
蘇元飛也想去，奈何脫不開身，于是只有曲子筝和段雲樂跟着伊缪爾進了他的實驗室。
兩人有被伊缪爾實驗室奇怪的修建和室內擺放震驚到，不過他們牢記伊缪爾不能碰的叮囑，只是在一邊默默觀看。
伊缪爾用這套工具制作了來到修真界後的第一瓶藥劑，還是生靈劑。
算是一個小小的儀式感吧。
然後又連着做了好多種藥劑，鼓搗了整整一下午才勉強過瘾。
段雲樂曲子筝在一旁看了半天，除了感覺到新奇以外，原理什麽的啥也沒看出來。段雲樂看一會兒就不耐煩了，跑回了前院，曲子筝堅持一會兒也跑了，實驗室就剩伊缪爾自己。
他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收起藥劑回到前院。
往前走的時候正撞見蘇元飛一臉興奮地捧着一個小瓷盤往後走，見到伊缪爾，湊過來将盤子捧到他面前：“小伊快看！這是不是二品丹藥？”
伊缪爾看了看，這丹藥居然還真被他給續上了，雖然沒有做出魔感藥劑那種內服能夠短暫的使用魔氣的效果，但是被他煉制成了二品環陰丹。
“是二品，都快達到一品的水平了，煉的不錯。這不煉丹技術挺好的嗎，下次再說你不行我就當你在嘚瑟。”
蘇元飛第一次煉出二品品質的丹藥，一臉傻樂，找出一個瓷瓶，小心地把丹藥裝了進去，收到了儲物袋裏，跟着伊缪爾回前院。
伊缪爾跑到涼亭外。傍晚天空已經不下雨了，只是還陰着天，雲層未散，一片灰蒙蒙。孟望津給涼亭挂的燈籠感受到光線的昏暗，自動亮起。段雲樂幾人已經湊在一堆打牌了。
段雲樂一掃白天蔫不拉幾的狀态，此刻精神十足，見伊缪爾出來，一邊看牌一邊分神問：“小伊你煉完藥劑了？”
“嗯。”伊缪爾應到，清了清嗓子，“你們先停一下。”
四人聞聲放下牌，轉過頭齊刷刷看向他。
伊缪爾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拿出三個分別裝有破風試劑、火雷試劑、幻象試劑的瓶子，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給你們看看真正的完成品藥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