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兩個時辰過去，就在伊缪爾懷疑葉青帝是遇到什麽事情，準備開着雲船去找他的時候，葉青帝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伊缪爾：“……你還好嗎？你去做什麽了，怎麽去這麽久？”

葉青帝頓住，低着頭看地板，不與他對視：“啊……沒做什麽，就随便遛了遛。”

他想了想：“附近有一個湖，挺漂亮的，你想去看看嗎？”

他剛剛在湖邊坐了整整一個時辰，思考自己到底要怎麽辦。

首先，伊缪爾對自己肯定是沒那想法的。這小丹修腦子裏只有藥劑和煉丹。

其次，他是要回家的。他的家在那個與世隔絕的秘境裏，還有不到四個月就要開啓了。

他很喜歡伊缪爾，但是他願意為了伊缪爾放棄回家嗎？

他想不出來，在湖邊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也沒把他的頭腦吹清醒，反而越想越糾結。

于是他帶着滿腦子漿糊回來了。

遇到問題，逃避可恥但有用。他只是一棵平平無奇的天葉草，他為什麽要想這麽多。

可惜回來以後，看到伊缪爾的第一眼就差點破了功，他只好不去對視，将陶罐放在桌子上，把自己種了進去。

伊缪爾看出了葉青帝的不對勁，他以為他心情不好，想問但又覺得他大概是不想說的，不然也不會避開自己的視線。

不過葉青帝會因為什麽心情不好呢？他最近應該也沒有遇到什麽特別的事情吧。伊缪爾想。

不，也不能說沒遇到什麽事情。也許是為了蜃蛟的事感到難受？

伊缪爾仔細思索半晌，覺得應該是這個原因。

他開始猶豫要不要現在和葉青帝說切掉妖骨的事。

但是切掉妖骨才能給歌錦用藥，他早點好起來，葉青帝也能高興一點吧？

于是他從儲物袋裏拿出一瓶生靈劑，走過來給葉青帝倒進陶罐裏，和他商量：“我想把蜃蛟的妖丹和妖骨分離出來，它現在的樣子不好用藥劑，我看了看妖骨裏也沒有多少蜃蛟妖力，大部分妖力都集中在妖丹裏，圍在歌錦殘魂周圍。所以切掉妖骨應該也不會影響什麽。你覺得呢？”

葉青帝自然沒什麽異議，晃晃葉子：“那就切吧。”

于是伊缪爾轉身，在妖骨前蹲下來，抽出一把小刀，覆上靈力，輕輕切了下去。

……沒切動？

伊缪爾手下用力，靈力覆着小刀狠狠壓在妖骨上，妖骨紋絲不動。

挪開刀，雪白的妖骨表面只留下了一個淺淡的印子。

伊缪爾：……

葉青帝：“……這妖骨畢竟是一只蜃蛟的，不太好切，要不我來。”

伊缪爾有點尴尬，站起來，抱着葉青帝的陶罐把他放到妖骨前：“……好。”

于是妖骨在葉青帝的葉片下像豆腐一樣被輕輕松松切開了。

伊缪爾伸手，揉了揉葉青帝的葉子：“不疼嗎？”

葉青帝一個激靈，磕巴道：“不、不不不疼！！”

好在這次伊缪爾很快将手收回去了。

葉青帝悄悄松了口氣，在伊缪爾背過身去的時候，快速用葉子搓了搓被伊缪爾揉過的地方。

背對他的伊缪爾表情也很複雜。

他之前沒有想過，揉葉青帝的葉子豈不是等于在摸他的手臂嗎？

……話說葉子是等于他人形的手臂吧，畢竟平時看他原形的時候都是拿葉子當手用。

不過摸手臂怎麽了，好朋友之間難道連手臂都不可以碰嗎？段雲樂他們還天天勾肩搭背纏在一起呢。

那段記憶的後勁有這麽大嗎。

伊缪爾晃晃腦袋，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找出一只大一點的罐子，把妖丹裝了進去。

葉青帝怕蜃蛟妖力打他，切的時候特意留下了薄薄的一層妖骨來包裹住妖丹。但蜃蛟妖力還是很焦躁，在妖丹中翻騰不休。

伊缪爾将那兩瓶修補神魂的藥劑倒進了陶罐裏。

乳白色霧氣一樣的藥劑流入陶罐中，将妖丹浸在裏面。

與之前的不同，伊缪爾對這藥劑改良了一些，使他對蜃蛟妖力也有一部分涵養效果。

霧狀藥劑緩緩融進妖丹，蜃蛟妖力感覺到這東西沒有危險，于是慢慢平息下來。透明妖丹中，一道淺淡模糊的身影漸漸顯現。

是一個蜷縮着的少年。這兩瓶藥劑确實還不太夠用，歌錦的魂魄很模糊，只是勉強能夠看清身形，辨認不出五官。

伊缪爾松口氣。畢竟他剛剛制作的時候突發奇想給這藥劑增加了些新的功效，雖然對自己有自信，但是他一向謹慎，沒有實驗過的藥劑直接用他還是有些擔心的。

有用就好。

葉青帝扒着罐子看了半天，沒有見到魂魄，有些疑惑，但又怕伊缪爾難過，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問道：“這是……沒有成功嗎？”

他還記得之前伊缪爾一瓶藥劑倒進去，月生的魂魄就凝實了。如今倒了兩瓶，罐子裏還是空蕩蕩的。

伊缪爾把歌錦的魂影指給他看：“成功了。他還在妖丹裏，看到了嗎？”

葉青帝這才發現那道模糊的身影：“哦哦！看到了！”

伊缪爾放下陶罐：“歌錦的魂魄比月生的要碎很多，加上我把藥劑改了一下，讓它對蜃蛟妖力無害，所以藥效會沒那麽明顯。差不多再來三四瓶，歌錦就能恢複神智了。”

葉青帝就要去拔葉子：“那快做吧。”

伊缪爾擡手把他葉子撥回去：“不着急，過兩天再說。”

葉青帝道：“沒關系，我現在挺好的，掉幾片葉子不算什麽。”

伊缪爾：“你不是舊傷又有些疼嗎？”

葉青帝：……

差點忘了他現在還種在陶罐裏用的是什麽借口了。

于是他老老實實不動了：“還好啦……那就過幾天吧。”

伊缪爾戳了戳一旁的妖骨：“這個怎麽辦？”

葉青帝想了想：“要不我們給他埋了吧？”

伊缪爾點點頭：“好。”

他想起葉青帝方才說的話：“你剛剛說下面有個風景很不錯的湖？我們把它埋到那個湖邊吧！”

葉青帝晃晃葉子：“好啊。”

說幹就幹，伊缪爾把雲船交給葉青帝，葉青帝開着船向湖邊飛去。

夜幕漸漸褪去黑暗，東方曙光初顯，漫山皚皚冰雪之中，深藍色的湖水上霧氣騰騰，如嵌在冰瓷之上的藍寶石。

葉青帝操控着雲船緩緩在湖邊停落下來。

伊缪爾一手拎着葉青帝的陶罐，一手抱着妖骨，艱難地下了船。被天墟原上凜冽的寒風兜頭吹一激靈，手一松差點把他們都扔了。

葉青帝連忙化作人形，接過自己的陶罐，把它放進了儲物袋裏。

伊缪爾放眼望去，在這湖面盡頭，兩座雪山的夾縫間，曦光極為耀眼，無數道光線直直穿透過來，打在湖面上。湖面卻不像尋常水域，沒有一絲反射的粼粼波光，反而像是會吞噬光線，和夜裏如出一轍的深藍幽邃。

天地曠遠，只有風聲呼嘯，日出都是沉寂而緩慢的。天地之墟，名不虛傳。

葉青帝看着伊缪爾望着日出出神，忍不住邀功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

伊缪爾收回視線，朝葉青帝笑了笑：“是，太漂亮了。”

葉青帝愣愣地看着伊缪爾彎起來的眉眼，細碎的光芒在他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閃爍，比昨夜漫天星辰還要耀眼。

葉青帝：……

他雙頰瞬間爆紅，再次狼狽地移開視線，低頭從儲物袋裏翻找工具：“那麽就把蜃蛟的妖骨埋在這裏吧。”

儲物袋系在伊缪爾腰上。葉青帝神識在袋子裏翻找時，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伊缪爾腰間，忍不住走神。

好細……

伊缪爾以為他找不到，于是也将神識伸進儲物袋裏，翻出時伊以前挖靈植的小鐵鏟，遞給葉青帝：“用這個吧。”

葉青帝瞬間回神，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臉更燙了，接過小鏟子，同手同腳地走到一旁蹲下，開始挖坑。

凍土堅硬，但在葉青帝的妖力面前不值一提。他大腦放空，一下一下機械的挖着坑。

“……可以了。”伊缪爾忍不住出聲提醒。

葉青帝回過神，看着自己面前比妖骨大了兩倍的坑，放下鏟子：“哦哦。”

伊缪爾忍不住看了葉青帝兩眼。

這棵草今天真的奇奇怪怪的。

察覺到伊缪爾的視線，葉青帝找理由解釋道：“我是想把妖骨埋深一點。對于有些妖族來說，其他妖族的屍骨還挺補的。”

“而且我聽說，很多妖族殘骸對于人族的器修來說是挺不錯的煉器材料，埋深一點不容易被發現。”

伊缪爾想了想某些古老丹方的各種稀奇材料中，确實有不少妖獸的身體部位，想來煉器應該也是一樣的：“哦哦，那要不就再挖一點吧。”

其實，如果他自己沒有看到過蜃蛟的記憶，只是平常的發現這塊蜃蛟妖骨的話，沒準也會想要研究研究。

但是既然已經了解了蜃蛟這只妖，看到了他的愛恨，再看這塊骨頭時，感覺就像是在看某個素未謀面的故人骸骨，很難将它當做什麽普通材料了。

伊缪爾覺得這種體驗很新奇，他看着手中的妖骨陷入沉思。

葉青帝不好拆自己的臺，聽話地把坑又挖深了一些。

“這樣應該差不多可以了。”

伊缪爾點點頭，把妖骨放進去。葉青帝将周圍的土填回去埋好：“好啦。”

他看了看鏟子，走到湖邊，用水洗了洗，收進儲物袋中。

伊缪爾點點頭：“我們走吧。”

朝日升起，天光大亮。兩人重新回到雲船，在天地一片瑩白之中朝着南方飛去。

葉青帝回到船上就變回了天葉草，重新種進了陶罐裏。伊缪爾惦記着他的反常，問道：“你要休息一會兒嗎？我來駕船吧。”

葉青帝連忙晃動葉子：“不用不用，銀朱坊這飛行法器做的還是可以的，不怎麽費力。”

伊缪爾想起來方才的疑惑，于是便問了：“說起來，妖族不應該是天生會飛嗎？為什麽你飛的時候要禦劍啊？”

葉青帝解釋道：“不是哦，妖族裏天生會飛的只有一部分，像是禽鳥蛟龍這種。除了這些，其他妖族想飛是要自己去學或者研究飛行的妖法的。我的傳承記憶裏沒有。在人間的這百年裏我也試過尋找，但是沒找到。修真界的妖族太少了，碰到的認不出我原形的以為我是個剛化形的小妖，不願搭理我，認得出的都想吃了我，比如南洲那只蛟。所以我就只好去學禦劍了。”

伊缪爾：……

葉青帝想了想，有點遺憾：“我這百年在人間攢的小玩意兒都在和那只蛟打的那一架裏丢了。其中就有我的劍，是把很漂亮的瓷劍，顏色和我的陶罐一樣，淡青色，劍柄還有冰裂紋呢！”

伊缪爾：……

瓷做的……劍？

他不太能理解葉青帝的審美。

說起這個，葉青帝想起來：“等出了天墟原，我去找點靈植換點錢，回家之前再買一把劍帶回去。”

伊缪爾：“不用，我給你買。”

葉青帝瞬間卡殼：“不不不那怎麽行！怎麽能讓你花錢呢。”

伊缪爾道：“你之前的陶罐不就是我給你買的嗎？沒關系，我現在有的是錢。”

葉青帝：“……那不一樣。”

買那個陶罐時，他還只當伊缪爾是個普通朋友。陶罐很便宜，自己也在給伊缪爾做研究，沒覺得有什麽。

但是現在就不同了，現在他可是在暗戳戳喜歡人家。

雖然他暫時說不上來這和朋友有什麽區別，但就是不一樣。

天墟原很大，他們一直飛了半個月，才終于看到了雪山的盡頭。

而歌錦的魂魄也終于補了個差不多。

由于葉青帝一直待在罐子裏，所以伊缪爾以為他之前打破秘境陣法真的又受了傷，于是每天都給葉青帝灌生靈劑，之前每天一片的葉子也不要了，強制要求他每給自己一片葉子就要休息五天。

葉青帝不想化形，不敢說自己其實沒事，于是只好乖乖聽話，心底默默對歌錦說了無數聲抱歉。

最後一瓶神魂藥劑倒進罐子裏。

一人一草圍在罐口，靜靜等待着。

藥劑融進妖丹。那個蜷縮的少年魂魄逐漸變得更加清晰，伊缪爾看到他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眼睛。

葉青帝很高興，但他不敢大聲說話，怕驚擾到這脆弱的魂魄，于是只好快樂的扭了扭自己的葉子。

歌錦表情茫然，并不離開妖丹，只是在透明的妖丹中坐起來，忽略一旁奇怪的草葉，迷茫的看着伊缪爾，輕輕開口，問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