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在尼日斐花園前的一顆冬青樹下,達西在給他的駿馬洗澡,洗完後他将駿馬交給仆人,才轉移到客廳。

而菲茨威廉上校早就在客廳裏喝着茶和自認為帝國第一黃金單身漢的麥樂迪聊天。

麥樂迪就是達西從倫敦火車站帶回來了朋友,是個非典型的花花公子——他對待每一位未婚姑娘都情真意切,但極為可惜的是他每次愛上的姑娘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拒絕他投入別人的懷抱。現在他正在分享他追求姑娘們的心得,菲茨威廉上校聽夠了,見到達西進來,忙不停地要求他說點別的,他已經厭倦麥樂迪這些泡妞的自吹自擂了。麥樂迪樂于多了一個聽衆。

他問:“嗨,看到你帶回來的獵物了,你今日戰果不錯,格林小姐有沒有對你投降,那崇拜的眼神你感受到了嗎?”

“麥樂迪,你如果能少說話多吃飯,我會更樂意和你做朋友。”

威廉上校贊同不已,幾位男士們的交談沒有那麽多繁文禮節,顯得有些直接和粗魯。這兩位今日并沒有參加第一天的狩獵節,他們說要養精蓄銳,等到第二日再大發光彩讓女士們眼前一亮。

所以看到了達西的獵物後又詢問了他哪幾個地點獵物多,踩點後他們再去。晚餐吃得烤肉,很美味。飯後麥樂迪又興奮起來,追問今日他和格林小姐相處如何?有沒有按照他所教的建議來。

他認為自己的朋友達西對待愛情和女士來說,他毫無勝算,他搞不懂為什麽女士們會發笑和生氣,他也沒那麽多耐心,像他這樣的單身漢,如果不是因為財富和地位,不會有姑娘們愛上他的——不像他這麽幽默風趣體貼又帥氣。

對于麥樂迪關于自己的評價,菲茨威廉上校強烈懷疑他的真實性,于是調笑他:“那為什麽你愛上的姑娘都所嫁他人,而你年近三十卻依舊孤身一人?”

麥樂迪被他堵住,頭一扭對達西道:“嗨,我認為這不是事,說明我的緣分未到,我在這裏見到很多漂亮的淑女,給我一個月,我會找到一位妻子的。格林小姐的那位朋友就不錯,說話聲音好聽唱歌也好聽。嘿,明天我就要高調亮相。要我說這裏最漂亮的姑娘還屬格林小姐,她有着長長的金發,閃亮的笑容……哥們,如果你不能得到她的芳心,我卻不介意去嘗試一番。”

菲茨威廉看到達西的臉色不好看,搗了搗麥樂迪,麥樂迪正在興頭上見到達西的神色,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嘿,哥們別生氣,我開個玩笑而已。漂亮的姑娘們人人愛。”

達西無視了這些玩笑,他心底一時間很困惑。今天發生的一切在他的腦海裏回想,格林小姐那麽生氣是因為阿爾伯特冒犯了他嗎?他知道有這個可能心中的喜悅一陣陣冒上來。本來打算放棄的心又充滿了力量。

在阿爾伯特兄妹倆離開後,他們仍舊照常打獵,瑪麗的壞脾氣忽然就消失了。他想起來瑪麗曾經問過對她的壞脾氣有什麽看法,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達西想不起來了,但是現在可以肯定的是他愛上了她,也愛上了她的壞脾氣——盡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包容地住,畢竟那個時候她舉起獵/槍來直接開槍的模樣,他也吓了一跳。要是真的擦/槍/走火,瑪麗可能要吃官司。

他在入睡之前再次遭遇到了被拒絕那晚的情況,他睡不着了——與他同樣睡不着的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此時此刻的在法國巴黎的一處旅館的桑頓先生也是難以入眠。他偶然得知了一個消息,這讓他大大的振奮起來。原來格林小姐突然離開是有原因的,是因為她的父親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不是因為躲避他。

桑頓先生得到這個消息後整個人都活泛起來,他似乎找到了某種精神支柱,他來巴黎是為了工業博覽會,可是一進入會場就會想到兩年前見到瑪麗的情景,這讓他不能專心致志地觀看展品,心不在焉的他很快退出來,然後就碰到了舒碼特先生。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麽湊巧,如果他晚一步退出也許就不會碰到舒碼特先生,也就不會再和他交談中聽他提到他的那位投資人格林小姐現在正在兵荒馬亂處于死去親人和被人掃地出門的恐懼中。

舒碼特是這樣描述瑪麗的處境的,他說那個虎視眈眈又野心勃勃的繼承人會在她父親死後将她們母女倆趕出那個大房子,所以格林小姐才這麽強烈的想要抓住金錢——她已經來信催促了兩次希望能盡快拿到她的第三季度的分紅,要知道他第二季度的分紅才寄出去不久呢。而且格林小姐還欠着她繼續投資的款項。(這是寫在合同裏的,她不能抵賴。)

舒碼特喋喋不休,後面被音樂制品吸引住了目光,才止住話題,而桑頓先生不得不跟在他身後,企圖了解一點關于瑪麗的消息。

舒碼特嘟囔道:“你為什麽不親自寫信去問她本人呢?我和這位美麗的小姐只是投資人和雇主的關系。我聽說她要組建一個新的工廠,問我有沒有什麽廠區可以推薦,如果你有興趣,你應該有興趣的,年輕人,她說她需要很多棉花制品,雖然我不知道現在棉花制品還沒什麽投資的需要和前景,但是格林小姐說她需要。你是做棉花生意的,年輕人你真有好運氣。我推薦你做合夥人,好啦,離我遠點,我該說的都說了,你擋着我欣賞這架手風琴了。”

桑頓先生離開後舒碼特嘟囔道:“現在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麽。”

在想愛情和遠方的情人——桑頓此刻就是,他攤開信紙,拿起筆準備給瑪麗寫信。但是寫了一張撕毀一張,似乎找不到合适的開頭,親愛的瑪麗,尊敬的格林小姐?他要寫什麽呢?一直到天亮他也沒有把信寫完,草草的躺在床上小憩一會兒,又匆匆洗把臉出門了。他約了制造商喝茶——企圖能得到更詳細的消息。

可惜舒碼特似乎沒有什麽能說的了,反而把話題轉到了音樂鑒賞上面,他說他之所以和格林小姐合作,是因為格林小姐經常送她曲譜,桑頓先生立刻想到那些急救知識。她似乎很擅長這些,每當舒碼特提到格林小姐這幾個字,桑頓都似乎很敏感,所以舒碼特發現了,他像一個過來人那麽笑,帶着寬容和調侃:“年輕人,我像你這麽年紀的時候也是為了一個姑娘輾轉反側,你看你的黑眼睛,去吧,既然有心就要行動。年輕就是資本,去南方看看,那是個山美水美人也美的地方,我的妻子就是來自那裏。”

他愉快地和桑頓告辭,并且說如果他真的去塔特羅或者倫敦見到了格林小姐,請幫他催促一下那筆投資款什麽時候到賬。

桑頓先生無心待在巴黎了,想迫不及待地回去,但這不符合他一慣做事到底的形象,他來這裏是為了感受觀看最新的技術産品,取長補短,所以勉強壓下心底的激動期待和迫不及待,在巴黎待了五天後直接回了彌爾頓。

桑頓太太是第一個感覺到兒子不對勁,作為一個母親她對兒子的情緒很敏感,她沒有追問而是默默關注着,直到桑頓先生飛快地安排好工廠裏的事務,這是要做遠行的準備——這讓她不得不追問了。

得知兒子要去塔特羅,桑頓太太沉默許久,對兒子道:“你決定的事情媽媽一直支持,但這樣的是關于你一生幸福的事情,希望你能再多考慮。或者你可以先寫封信,也許格林小姐改變了主意。”雖然兒子沒說,但前段時間兒子的狀态她看在眼裏,她不得不擔心兒子再次無功而返。

母子倆進行了一場深入的談話,這場談話讓桑頓先生熱忱狂熱的态度稍微冷卻了下,他冷靜下來思考着——他去了要怎麽辦,要接受格林小姐那個無理的要求,還是只是單純去看看她,給她一些鼓勵和安慰?

愛情使人猶豫,遲疑和糾結,還有盲目,桑頓先生的行動就不得不多番思量了。

而另一邊的達西先生在狗頭軍師麥樂迪的慫恿下燃起了巨大的信心,狩獵節和之後的馬術比賽大放異彩。整個塔特羅郡的适齡姑娘們都渴望着認識這一位黃金單身漢。而他卻只對瑪麗動心。

大抵男人的愛情中帶着征服欲,對于達西來說他想到過會被拒絕,但是被拒絕的這麽幹脆和徹底讓他有了一絲不甘心。他不得不承認這過度的熱情仲帶着一絲賭氣的成分,但他也坦誠剖析自己的內心,他無法放棄瑪麗。

正如麥樂迪所說的,那樣一位出身高貴的容貌出衆的姑娘,在嬌豔和良好的教養下卻帶着野性的有着原始生氣的另一面——畢竟她能直接對着冒犯的人揮舞鞭子和槍/杆,而有的姑娘只會哭哭啼啼柔弱的昏倒。倒不是說後者不好,後者顯然更惹人憐愛,但前者卻讓他心動,更讓人難以忘懷。

鄉間的風帶着寒氣,達西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們曾經笑言要去冬泳。而此話題一提出來,菲茨威廉上校就躍躍欲試,他對達西道:“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麽要拒絕?我在軍隊裏經常下河游泳,水并沒有那麽涼,只要我們游得快游得好,回來後再喝兩杯熱辣辣的威士忌,一切寒冷和煩惱都會消失。達西,你敢不敢和我比試一番,小時候我總是輸給你,現在你可不一定能贏得了我。”

麥樂迪插一嘴,“尼日斐花園後面的河水很髒,你下去後泥沙堵住你的嘴,水草纏住你的腿,也許上帝會保佑你。我們可不想這樣就少了一個朋友。”

“格林小姐家後面的那條河可以。”達西慢慢道。

麥樂迪叫起來,“啊,達西,我的夥計,你已經淪落到要炫耀自己的身材,上帝啊,你這樣做,那些姑娘們會瘋了的。你們如果要出醜可別拉上我。”

“夜間就可以了。”

麥樂迪想到月光下那個場景,打了個噴嚏,他堅決拒絕,不和他們一起去發瘋。但是等到一個充滿星光的月色裏,他還是跟着去了。他給自己的說法是幫着他們看守衣服,免得那些昂貴的西裝被野生動物叼走。

達西下水後打了個冷戰,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發了瘋,竟然真的跟菲茨威廉上校打起賭來,比賽起來。他感覺自己浸泡在冷水裏,全身的血液都流動起來,連續眨眨眼,而那邊菲茨威廉上校已經自由自在的暢游起來,麥樂迪大叫道:“別磨蹭,快行動,你要輸了!”

他作為裁判必須要保證公平,所以這次預熱不算,等到他說開始比賽才算正是開始。熱身運動過後,達西感覺到好受了點,逐漸感覺到渾身的戰栗和在水中的自由和舒暢。星光和月光皎潔又純淨,潮濕的岸邊有着粉色的奶白色的花,還有黃色和綠色的葉,四周靜悄悄的,而莊園有的房間還透着光亮,風穿過那些建築發出一些模糊的細碎的聲音,在夜空中放肆的游蕩着。達西游了一圈後,已經逐漸落後菲茨威廉上校。這讓他不得不承認威廉在軍隊裏高強度的訓練效果比他的鍛煉有用的多,也許他在日常生活中疏于管理和鍛煉,已經追趕不上他曾經的手下敗将了。三圈後菲茨威廉已經快到終點,冠軍就是他了。而他放慢了動作,深呼吸後暫停了游泳姿勢,将目光放在了塔特羅莊園上,他在想着哪一扇窗戶後面有着他心愛的姑娘。他去過塔特羅莊園,也參觀過內部,但是他沒有進入過瑪麗的房間,淑女的房間外人止步,他只知道她住在三樓,那麽三樓東邊的那個房間那個有着點點燈光的是她的房間嗎?

“嗨,達西,你在浪費時間,快!加快速度!”麥樂迪看到他似乎漂浮在水面上不動,大聲催促他,達西回過神來,動起來,水花蕩漾着,他感受到舒适和自在,童年時光仿佛又回來了。男人們的快樂很簡單,菲茨威廉上校大聲喊着:“達西,你認輸嗎?”

麥樂迪也大聲暢快的叫着,這樣的夜色和月亮還有這樣游戲,似乎讓他們回到了童年。他們的叫聲引來了驚呼。

是女士們的驚呼聲,“那邊有人?”

同時麥樂迪敏感的回頭,有聲音和腳步聲向河邊移過來。

幾個人吓了一跳,這是入睡的時間了,為什麽還有人在外面散步?

而另一邊的阿謾琳和瑪麗也好奇極了,阿謾琳道:“我似乎聽到有人喊達西先生。瑪麗,你聽到了嗎?河邊有人哎!”

“也許是小偷。”瑪麗吓唬她。

“我只要大叫一聲,莊園的人會立刻聽到。”阿謾琳才不怕呢,離河邊十幾步遠,月光下瑪麗就看到熟人了,麥樂迪來打招呼,“嗨,兩位小姐,這麽晚了怎麽不睡,是有心事嗎?”

他急忙上前,瑪麗拉着阿謾琳停下,意識到麥樂迪的表現有些奇怪和急躁,又朝河邊看了一下,心底有了猜測,阿謾琳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直接問出來,“這麽晚了,先生,你在這裏做什麽,難道夜晚垂釣,可是你的漁具呢?就你一個人嗎?菲茨威廉上校呢沒來嗎?上次他和我說的那個故事才講了一半呢。”

她要過去,瑪麗笑起來,将她拉回來,哄着她:“我看麥樂迪先生在做壞事呢。”她眼神很好,看到了他身後樹上挂的衣服,不動聲色笑起來,心底感慨道這些男人還真孩子氣,大半夜的來這裏游泳,還怕被人發現。

阿謾琳更好奇了,但看着表姐的眼色,她也乖乖的和麥樂迪道別,又和瑪麗一起離開,走了另一條路。

瑪麗偷偷和她說了她的發現,阿謾琳瞪大眼睛,“那豈不是菲茨威廉上校的好身材還有達西先生的好身材我們都能看到了。”

“你現在不責怪我不小心看到阿爾伯特游泳了?”瑪麗調侃道,今夜阿謾琳拉她出來就是為了問她前天為什麽阿爾伯特赤露着上半身下水的時候她在那不躲避。說她既然不喜歡阿爾伯特,就不要和他過度親密。這讓瑪麗懵逼了一下,事實上她也是冤枉得很,皮諾在那水池邊玩,這個水池很大,在姑媽帶着保羅和伊麗貝莎來住的那段時間父親讓人挖的,給兩個孩子游泳用的,平日裏幾乎沒人使用。她那次是給皮諾洗澡,讓人清掃了一下,然後剛注滿了水皮諾就掉下去了,然後誰知道阿爾伯特從哪冒出來,衣服一脫直接下水幫她撈皮諾,還一副邀功的模樣。

根本不需要他好嗎?她也很冤枉好嗎?瑪麗對這阿謾琳的指責是又好氣又好笑,但看着阿謾琳紅通通的委屈的眼睛,她向她保證一定和阿爾伯特保持距離。這個表妹當即就感動涕零,又對她道歉說自己很嫉妒羨慕她還有阿蜜莉雅,她覺得阿爾伯特對她忽冷忽熱,這才讓她沒有安全感。瑪麗對這個表妹很疼愛,知道她有點争強好勝,但是心地純淨善良,也不愛多想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出來,簡言之比她更沒腦子。所以她也生不起來氣,兩人說開了就和好了,然後就一起散步到河邊了。

現在聽到阿謾琳的提議,她壞心思的提醒她,“你不怕阿爾伯特生氣了?你想要看別的男人……”話沒說完,阿謾琳沖上來捂住她的嘴,“你不許說,瑪麗,不準說。”她跳起來,拉着瑪麗躲在一棵樹下,對着她咬耳朵,“我和你說,親愛的姐姐,咱們郡的姑娘們都喜歡達西先生,但我卻覺得威廉上校也不錯,不像達西先生那麽高冷,他很幽默也很風趣的,經常逗得我們哈哈大笑,那位麥樂迪先生雖然也很風趣,但他長得沒有威廉上校帥氣……我想了一下如果威廉上校向我求婚,我是願意的。”

“阿爾伯特不要了?”

阿謾琳一臉糾結,然後瑪麗就指着前方,“看,他們上岸了,你能看清楚嗎?他們正在穿衣服……”

阿謾琳興奮起來,又叫起來,“我看到了,好白啊!”然後這聲音太大了,然後瑪麗就看到那邊兩個人停頓了一下,抱着衣服邊穿邊跑起來。

難得看到平日裏冷靜自持的達西先生如此狼狽。阿謾琳笑得前俯後仰,瑪麗也樂不可支。而達西和菲茨威廉上校臉通紅,覺得丢了面子,一邊相互埋怨,而麥樂迪哈哈大笑,“今日丢人丢大發了。但我樂意看到你們的笑話,兩位紳士。別愁眉苦臉,樂一樂,我想那兩位姑娘們會為你們保密的。作為她們欣賞你們美妙肉體的代價不是嗎?”

菲茨威廉上校道:“這姑娘們太大膽了!”見到衣冠不整的男士們竟然不主動躲開,竟然還嘲笑着。

“這算什麽?”麥樂迪不以為然,“在我父親牛奶廠的姑娘們不光會看小夥子們摔跤跳舞游泳,還會追着你們扔鮮花呢?那個夏天我可是被她們的鮮花包圍着,可惜很快那些姑娘們都嫁人了。”

達西眼神帶着窘迫,他剛才一時情急之下躲在了水裏,嗆了一口水,現在有些難受。身體和心裏都有一些不舒服,他覺得自己肯定被瑪麗覺得不穩重,幼稚和孩子氣,不足以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人選。他連續喝了兩杯威士忌,頭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在入睡前決定三天不去找瑪麗,希望她能忘掉這個詭異的夜晚——他做出這樣不理智的幼稚的行為實在是欠妥。

第二天一大早,阿謾琳就跑到瑪麗卧室來,跳上她的床,“瑪麗,我撿到了一副手表,你看是不是達西先生的?”她臉上帶着笑,把手表揚着在瑪麗眼前晃蕩着。

“是花園除草的仆人們發現的,他說他去河邊打水看到了這塊表,本來要給老爺的,但我說我知道是誰的,就拿過來了。瑪麗,這肯定是昨天他們三個人其中一個人掉下的。”

瑪麗被她吵醒,眯起眼睛看了看那晃蕩的手表,抓住,嘟囔着:“你直接找人送去尼日斐花園吧,我再睡一會兒。”

“不行,我親愛的瑪麗,我的好姐姐,你和我一起去,我想見菲茨威廉上校。”

瑪麗聽到這話,清醒過來,很詫異地問:“你看上他了?”這孩子感情變化很快啊,昨天還為了阿爾伯特和她生氣,今天就理直氣壯的去找另一個人。阿謾琳臉紅了,羞澀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但我昨天做夢的确夢到了菲茨威廉上校,夢到他白色的膚色和強健的肉體。”

“打住。”瑪麗可不想聽阿謾琳的粉色泡泡少女夢,“你想弄清楚你自己的想法,乖,先出去,我再睡一會兒。”

阿謾琳跑出去,又跑回來把手表拿走了,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碰到了阿爾伯特,阿爾伯特心不在焉地給她打了個招呼,阿謾琳叫住他說有事和他說,阿爾伯特卻很為難說今天自己要去地裏巡視。阿謾琳有些不高興,這陣子阿爾伯特總是推辭有事然後避免和她相處,對她也不像之前那麽體貼入微,反而很不耐煩。她又不是傻的,感覺不到他的變化,于是她強硬地說今天早餐過後務必要給她半個小時的時間,她有些話不吐不快。

阿爾伯特不知道她吃錯了什麽藥,竟然态度如此強硬,便生硬的回了個好,然後又問她瑪麗起床沒有,他在花園裏摘了新鮮的花。阿謾琳冷哼一聲沒回答她下樓去了。阿爾伯特看着她的背影,懷疑她和瑪麗相處時間太長沾染上了她的壞脾氣,陰晴不定的讓人不耐,轉身他收拾好了表情讓女仆把鮮花送到瑪麗房間。

費福妮看到了把花接過來,然後帶到了廚房裏,給了一位小廚娘。瑪麗随後也起床吃了早飯,想起今天有幾封信要回,便去了她自己的書房琴室。她先給溫思提姑媽回了簡短的問候信,然後詳細看了伊雷娜教授發過來的文件,遇到不懂的還抄錄批注下來,準備在信中詢問她,這樣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費福妮端來茶水和甜點,讓她休息一會兒,并且說格林男爵找她。瑪麗伸了伸懶腰,“是該陪着父親散步了。”

父親已經能否拄着拐杖自由行走了,那位醫生已經提出了下周離開。格林男爵付了不少的診金來感謝他為自己的康複做出的巨大貢獻。醫生很滿意,走之前把所有的注意事項都寫下來并且把一些按摩手法也教授出來。瑪麗很感興趣想接手父親的康複治療,但格林男爵不願意讓自己成為女兒研究實驗的小白鼠,從倫敦那邊找來一位醫學學徒來幫忙。所以瑪麗的一顆照顧父親的孝心只好體現在陪着他散步的任務上。其實不是散步,是格林男爵在對女兒進行說教。他似乎成了一個虔誠的神父,每日半個小時的散步時間就是在傳教。

瑪麗只能聽着,還要帶着微笑附和,偶爾要說出一下自己的看法并且要對格林男爵進行回應反饋。格林男爵以自己的人生經驗來教授女兒,希望女兒能獲得塵世的幸福,有着完美的丈夫和可愛的孩子幸福的家庭,就像他一樣,雖然偶爾會表達出他沒有繼承人的惆悵,但他仍舊認為他的婚姻家庭生活完美無缺,他可以幸福的去見上帝。

他說瑪麗馬上就要十八歲了,他十八歲的時候應召入伍成了一名海兵,在一個伯爵手下為他做傳令員,經歷過九死一生的海戰,他磨煉了他的意志和勇氣,回來後他就認識了格林夫人,兩人迅速墜入愛河,随後結婚組建家庭,之後繼承了塔特羅莊園,有了瑪麗,一切都很完美,順風順水地到了現在。言語之中提醒了瑪麗,時間不等人,歲月不會特別優待某些人,趁着年輕把能定下來的事情趕緊定下來才是正途。

瑪麗敷衍着,父親的身體雖然好了,但是精神狀态卻有些萎靡,他被禁止任何激烈性的運動,唯有一張嘴舌能夠讓他恢複到往日的精力充沛。瑪麗就随他說,阿爾伯特在遠處招手,格林男爵讓他過來,瑪麗道:“聽說威克遜找他麻煩了?為什麽,爸爸?”

“威克遜是個固執的老頭,他認為阿爾伯特要革新土地規劃,這損害了他的利益。阿爾伯特說他寧可荒廢一些土地也不願意将他收拾出來種上一些莊稼,而狄克遜說那些土地根本長不出莊稼來,這是阿爾伯特對他的刁難。阿爾伯特建議我換一個佃戶,至少要一個年輕人,而不是一個暮氣滿滿的老年人,他能做什麽呢?他連挖一塊地都要氣喘籲籲的,還租給他做什麽,這是一筆浪費。”

“阿爾伯特這樣說的?”

格林男爵點頭,“我對他說我老了,狄克遜是跟着我父親那輩過來的老人了,租用了我們家土地幾十年了,就算他現在幹不動了,我們也不能将他抛棄,不然他一個老頭能去哪能做什麽又靠着什麽生活呢?可是阿爾伯特和我争辯說這是縱容那些好吃懶做倚老賣老的人。瑪麗啊,我不得不承認阿爾伯特管理莊園的理念和我很不相同,一開始他還會支持我,但是我越來越發現他是年輕的激進的而且也是有想法的,他和我規劃了很多莊園的前進和計劃,試圖讓我相信塔特羅莊園在他手中會發揚光大。”

“你相信嗎?”

“老實說我是很期待的,但阿爾伯特太年輕了,年輕人嘛總是覺得一切都會在他的掌控之中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就能得到完美的結果。可是我看得太多了,我年輕時候也這樣想。但我現在服老了,這個時代正在變革,我們要被抛棄了。”最後一句話他說的有些悲觀,阿爾伯特終于來到了他的面前,聽到了他最後一句,問道:“誰被抛棄了?”

“時代會抛棄所有跟不上的人。”格林男爵充滿詩意地說完這句話,然後推開了瑪麗的攙扶,自己走在前面,阿爾伯特摸不着頭腦,追了上去,和他溝通田地裏種植的事情,他故意大聲的侃侃而談,想讓瑪麗看到他的努力和學識。阿爾伯特一開始認為自己的策略錯了,他在最開始的時候向瑪麗求婚太過高姿态,引起了瑪麗的反感,現在瑪麗徹底讨厭他,他只能一點點讓瑪麗欣賞到他也是有優點的。他好學勤奮有意志力能吃苦,這些格林男爵多次誇贊他的優點,為什麽瑪麗久就一點都不在意呢?

他說着說着看到瑪麗還是跟在後面漫不經心的姿态,心裏就憤懑起來,又想起剛才阿謾琳對他說的話,阿謾琳要他給一個訂婚日期,阿謾琳再逼迫他,他只好誠實又委婉的說出了自己不想結婚的想法,這惹得阿謾琳大發雷霆,說要告訴格林夫人他是個騙子,玩弄她的感情,他這樣的渣男沒有責任感和責任心,根本不配得到一位淑女的愛情。她還說了最後一句話,別想着瑪麗了,做夢都不可能。

他把這句話看成是詛咒,當時就惡狠狠的回瞪着阿謾琳,把阿謾琳吓跑了。也許等他們散步回去後家裏有一場風波在等着他。他沖動了,他應該安撫住阿謾琳的,可是阿謾琳咄咄逼人,仿佛他只能娶她誰也娶不到的模樣,她嫁給他是看得起她的那副表情激怒了他!再加上最近莊園事務太多,瑪麗對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惡劣,而他的姨媽雷曼夫人為了他要将黛絲送走的事情也責備他,這些加在一起讓他失去了理智,憤怒和委屈不甘積攢的太多,讓他找不到發洩途徑,所以在阿謾琳咄咄逼人寸步不讓的時候他爆發了。

格林男爵回到了書房,瑪麗也要繼續回到書房寫完那些信,但阿爾伯特叫住了她,他試着給瑪麗打預防針,他道:“剛才我和阿謾琳有些争吵,我一時間失去了理智說出了一些不好聽的話,如果阿謾琳找你哭訴,請你不要相信,我會和阿謾琳道歉的。”

“這事和我沒關系,阿爾伯特。”瑪麗冷淡的說,“我不會摻和你們任何事。還有,請你記着你答應我父親會送走黛絲的。”她轉身離開,留下阿爾伯特憤怒又隐忍的留在原地。過了好久阿爾伯特才動起來,他上了樓拿了帽子開始他巡視田野的工作。

瑪麗本來想接着完成她的回信工作,然而沒寫幾個字就又被打斷,格林夫人過來了,後面還跟着眼眶通紅痛哭過的阿謾琳,阿謾琳用悲傷的聲音對她說:“瑪麗,你說的是對的,他根本不值得我的感情付出。”

她在姨媽懷裏痛哭一場,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被辜負了,阿爾伯特根本沒想娶她,他像玩弄一個下等女人一樣,調情過後就想将她甩開。這是多麽大的侮辱!

“你想怎樣,你想嫁給他嗎?”瑪麗安慰她許久,最後問道。格林夫人同樣問,“如果格林男爵出面,阿爾伯特會答應的。”

阿謾琳搖頭,“我不會嫁給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對我沒有感情,我不想讓自己的後半生葬送在他身上。”她抱住了瑪麗,懷裏的腕表露出來,她擦幹眼淚,“我想我該重新開始一段感情了,我還沒有陷得那麽深,可以及時抽身。”小女孩的眼淚和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她重新露出笑容,“這樣我也沒有負罪感了,我有預感我真正的幸福就要來臨”。

等到格林夫人離開,阿謾琳已經拖着瑪麗使勁地纏着她,要她陪着一起去尼日斐花園,她要去找菲茨威廉上校。她還提到了阿蜜莉亞,當初瑪麗就幫過她追求賽斯巴安。同樣是妹妹,她不能厚此薄彼。

瑪麗對她的情緒轉換自愧不如,拖到了第二天還是躲不過送了封信去尼日斐花園,問達西先生他們有沒有丢失東西——信很快就得到回應,與之而來的還有三位青年。

達西先生盡量表現出他的冷靜自持,似乎那晚上的荒唐和羞澀都不存在,他說那是他的手表,在河邊散步時候掉落了,感謝她們幫忙找回。幾位男士送來了禮物——兩只白色的和平鴿和橄榄葉編織成的花籃。

瑪麗對鴿子不感興趣但她的小狗皮諾卻追着籠子裏的鴿子汪汪叫,似乎在表達他的友好。花籃中有着五彩的水果,豐富多樣。

格林夫人很高興,說這個菠蘿塔特羅并沒有,是不是從外面帶回來的。達西無意賣弄,然而麥樂迪卻津津樂道達西是如何找人購買這種從非洲運過來的熱帶水果,又是如何将他們新鮮地帶回來作為禮物送人的。達西只能打斷他的話,并且提出他們該告辭了。格林夫人當然不能讓這幾位優秀的青年就這麽離開,當即邀請他們留下吃飯。

格林男爵也下來陪伴着,等阿爾伯特回來後就看到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他眼神嫉妒極了,幾乎不加掩飾的上了樓将黛絲帶了下來。阿謾琳嘟囔着讨厭鬼又來了,幾位男士也不是不開眼的人,提出轉移陣地,他們可以去書房打葉子牌。後來格林男爵叫住了阿爾伯特,格林夫人叫住了黛絲,這幾人才得以清淨。

打了幾局葉子牌,瑪麗就退出了活動,沒多久達西看着她一個人在發呆,也坐了過來,“我準備下個月離開,也該回去看看了。我妹妹,不是安妮,是我的親妹妹喬治安娜的生日到了。她十四歲的生日,能幫我挑個禮物嗎?”

“讓我想想,應該只要是你送的,她都喜歡。但我覺得她可能不會希望她的禮物是別人給她選的而不是哥哥親手選的。”這句話她感慨的真心實意。

達西笑笑,又聽她感慨,“我要是也有個哥哥就好了。”有了個哥哥至少能保住這個莊園,“你知道我的煩惱。”她起身,轉了一圈去撥了撥壁爐的爐火。其實現在天氣并不是很冷,只是有點涼,但是壁爐已經生起火來,用的細細的炭火有着淡淡的香味,“我不想離開這個莊園,我想一直待在這裏。”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住到另一座莊園去。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家,那裏需要一位女主人,你知道的,我随時歡迎你。”達西低聲說着,但是語氣裏的認真卻是鄭重地帶着期待。

“那不一樣的。”她喃喃道,見達西的眼神認真起來,裏面含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她咳嗽一聲生硬地轉移話題,“如果讓我建議送禮物的話,我覺得送珠寶首飾最合适,雖然有些土氣但絕對不會出錯。”

達西還想說什麽,門砰的一聲被撞開,黛絲大聲道:“開飯了!”說完就飛快地跑開了,大概是怕瑪麗。

餐後,幾人告辭,達西的眼神一直追逐着瑪麗,連格林男爵都察覺到了,露出了一絲微妙的了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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