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曉
知曉
墨色的濃雲壓着天空,陰沉之中又滿是頓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墜下來一般,淩厲的風早已卷着巨浪吞噬了辛阮,灰色的海中只有巨浪還在肆意地狂嘯着,将人們的驚呼抛在了身後。
辛阮如同渺小的一粟入海,頃刻間便失去了蹤影,然而浪潮并沒有停止,它繼續向上翻滾着沖擊拍打着高處的岩石,阻礙着栗子想要沖進去救人的身影。
岸上的人們報了警,還打了消防救援的電話,可即便警察和消防人員接到電話便匆匆趕到,岸邊的風浪卻依舊巨大,救援工作很難展開,也只能在海邊觀望,一籌莫展。
衆人再次望向波濤洶湧的海中,除了灰白的浪花在翻滾跳躍,已經絲毫看不見人的蹤影。
人們不禁疑問:這該去哪裏找?辛阮人還活着嗎?
辛阮海上遇難的消息很快便上了各個媒體軟件的熱搜,幾乎是眨眼的功夫,詞條便空降到了熱搜第一。
沖在一衆#辛阮海邊#、#辛阮黎燃離婚#的詞條之前,是看戲吃瓜的人們未曾設想過的結果——
【不是吧,這是假詞條吧】
【剛不是還直播呢,怎麽突然就在海上遇難了?】
點進#辛阮海上遇難#的熱搜詞條裏,赫然便是紅毛男剛才直播的錄屏。
錄屏視頻裏,辛阮孤身一人坐在海邊,他背脊單薄,身姿消瘦,跟大家從前記憶裏的身形幾乎對不上號。
看視頻的衆人心中不禁都升起一個疑問,這是辛阮嗎?
直到視頻調整了角度,辛阮轉過身來,正對着鏡頭,人們才看清青年的模樣——五官優越,精致立體,面頰淨白,就像一個誤入塵網的精靈般,幹淨美好。
确實是他們曾經一眼驚豔,感嘆驚為天人的男孩。
【誰懂啊,又想起辛阮初次上節目的場景】
【嗚嗚嗚,是我記憶裏的男孩啊】
彈幕追憶起了往昔,然而視頻裏的辛阮卻是孤身一人。
他坐在偌大的海灘上,背影單薄身姿脆弱,在他身後是面目可憎的灰色巨浪,浪潮越掀越高,仿佛一頭巨獸怒吼着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掉。
此情此景,辛阮就像是即将獻祭給海伯的生靈,岸上是讓他獻祭的愚民,他無措地坐在那裏,等待着審判的命運降臨。
當時直播間的彈幕上,慫恿辛阮去死跳海的言論比比皆是,各種辱罵的言論更是不堪入目。
而視頻裏的人依舊背對着大海,送糖的小女孩走了,他便低下頭,垂着隽永清麗的眉眼靜靜地盯着手中的糖果,不知道身後的浪潮如同千軍萬馬。
隔着手機屏幕,此時所有看錄播視頻的人都覺察到了辛阮身上的落寞與低垂——
【我不懂當時看直播的人,辛阮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罵他!】
【嗚嗚嗚,我好心疼他啊】
【他就像個被人抛棄的孩子一樣坐在那裏】
然而視頻的進度條還在繼續——
漲潮了,只是眨眼的功夫,海灘上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然而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提醒辛阮,他依舊背對着大海,低頭垂眸,翦密的睫毛微顫,像是被誰抽離了意識般木木的,鈍鈍的。
有人看到這裏便着急忙慌跳出來發彈幕——
【傻逼吧他,聽不見漲潮的聲音啊?】
【看這視頻分明是他自己不走,這能怪誰!】
【就是,自己尋死還賴上別人了。】
【淹死他活該!】
然而這些跳腳的人卻很快便遭到了網友地怒怼——
【就知道會有傻叉沒看完就跳出來逼逼!】
【這麽着急跳腳,是趕着投胎嗎?】
【看頭像好像是葉清安的粉絲】
【之前直播的時候嚷嚷着辛阮去死的好多也是葉清安的粉絲】
【葉清安粉絲真是飯圈毒瘤】
随着彈幕的翻滾,洶湧的浪潮也在極速逼近,彼時的辛阮依舊垂着頭,出神地盯着手心那顆糖果,一動不動。
看視頻的所有人都不禁想,浪潮逼近的短短幾分鐘裏,辛阮盯着手心裏的糖果在想什麽?是自己一直被網暴的人生,還是和黎燃失敗的婚姻,又或許是那個哭泣的小女孩……
沒有人知道答案,除了辛阮自己。
再然後,視頻裏便傳來了栗子絕望泣血般的嘶吼聲,“他不是尋死!他聽不見!他是聽不見啊……”
栗子雖然沒有出現在鏡頭裏,但他當時喊叫的聲音卻是清晰地錄了進去,一聲聲的嘶吼質疑,聽得網友心中一顫,随即便是無限的震驚。
辛阮,他竟然聽不見了!
所以并不是辛阮不走,而是他并不知道漲潮了,任憑身後浪潮的聲音再響,他也絲毫沒有覺察,可是明明現場那麽多人,為什麽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指指身後提醒他漲潮了呢?
明明很輕易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就可以救下這個鮮活的生命啊!
可現實就是沒有。
甚至即便是到了此時此刻,原本直播間的彈幕還在叫嚣着讓辛阮跳海去死,說他賣慘裝可憐,真有本事就一直待着別走啊!
而且這些彈幕的ID中許多都夾雜着葉清安的名字,其中一個ID名叫葉清安老婆的人刷的尤其多。
一條條惡毒的彈幕在屏幕中滾過,看得人心生怒火,恨不得自己能傳送到過去,扇給這些人一個大嘴巴。
【一眼過去全是葉清安的粉絲,這是有多恨辛阮。】
【不是吧,葉清安粉絲他媽的有病!】
【媽的,受不了了,我要去網暴這些人】
視頻裏,直到浪花濺到身上辛阮才終于察覺到異常,然而他只匆忙地擡了一下頭,便被海浪無情地吞噬了身影,轉瞬間便消失不見,只留給鏡頭最後一個眼神。
那看向衆人的最後一眼幹淨而純粹,像是帶着世間最無解的真摯與疑惑,為什麽突然間大家都離他這麽遠?
可還不等人給他回應,他便堙滅在海浪之中。
下一秒屏幕突然變黑,是錄播視頻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戛然而止,所有聲響在一瞬間突然寂靜,好似宣告着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隕落了。
然而衆人看着各自黑掉的屏幕,卻是久久不能回神。
誰也不忍心看着花一樣美好的生命,就這樣草率落幕。難以理解,那些藏在屏幕鍵盤後的噴子是有多大的毒怨,要去這樣迫害一個鮮活的生命?
即便辛阮遭遇海難的事實已經如此清晰地擺在眼前,還是有不看視頻的葉清安粉絲,一點進詞條就着急忙慌地在評論區發着問號狂噴——
【這詞條???辛阮又搞什麽騷操作?】
【估計是不願意跟黎總離婚,以這種方式逼迫黎總呗。】
葉清安的粉絲早已習慣在互聯網上騎着辛阮的脖子罵,他們深知辛阮路人緣差,無論自己怎麽罵都不會有人幫辛阮說話,所以他們才會如此地肆無忌憚。
然而這次卻不同于往日,許多人紛紛站出來替辛阮說話。
【一看ID全是葉清安的粉絲。】
【閉嘴吧,替你們主子積點德吧!】
【就是因為你們這些鍵盤俠,才一步步把辛阮逼成這樣!】
【總看大家罵辛阮,我卻一直沒有發過言論,只因我是辛阮的粉絲,我沒有發言權。】
【可是,只有粉絲才了解他是什麽樣的人不是嗎?】
【網上總見人罵辛阮,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
【我始終覺得一個曾經舍命救了黎總母親的人,又會壞到哪兒去?】
這樣明事理的人并不是突然出現的,他們一直都在,對于每件事心中也一直都有自己的判斷,只是他們很少在網絡上發言。
因為烏煙瘴氣的網絡環境,你只要跟噴子的意見相反,就會被按頭粉絲假路人,然後接受噴子的人肉和辱罵。
所以更多的時候,他們選擇了沉默,把自己的想法埋在心中,然而沉默不代表認可,只是對大環境的一種妥協,對自我的一種保護。
現如今,為了一條鮮活的生命,終于有人忍不住選擇了站出來,一呼百應,越來越多的人出來為辛阮說話……
不僅如此,辛阮的事還上了時事新聞。
此次的網暴事件造成的影響很是惡劣,央媒點名批評了【葉清安就是最棒的】、【葉清安老婆】、【葉清安貼貼】等ID。微博抖音等諸多平臺的官方賬號都發布了抵制網絡暴力的聲明,許多對辛阮發布過不好言論的賬號直接被注銷,本人被拉入網絡黑名單。
平臺公布的拉黑賬號裏許多ID都是挂着葉清安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誰的粉絲。
然而即便事情鬧得如此大,葉清安依舊沒有站出來說一句話,網友們于是紛紛湧到他的賬號下評論——
【之前各種內涵,網速不是挺快的嗎,這會縮頭烏龜了】
【你的粉絲都鬧出人命了,不出來管管嗎】
【這會知道安分守己了】
然而任憑網友們如何喊話,葉清安本人和工作室依舊安靜如雞,一言不發,明顯是選擇了冷處理的解決方式。
反倒是葉清安的粉絲後援會發了幾條聲明,無一例外都是在為葉清安開脫,說這些人都是披皮黑,并非是葉清安的粉絲,請大家理智一些,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吃瓜群衆對此表示惡心——
【沒見過哪個披皮黑會氪金打榜的,那些人主頁可全是給葉清安氪金的憑證】
【嘔,吐了,真惡心,網暴的人竟然還有臉在這裏賣慘】
葉清安連同他的團隊一直躲着不出聲,路人們便開始搜尋各種葉清安相關,他代言的産品不買,他主演的電視劇差評,他參加的綜藝節目不看。
【粉絲行為偶像買單,以後你的作品我不會再看。】
【不會再看+1】
【不會再看+10086】
正因如此,葉清安一連掉了好些資源,甚至還包括幾個已經談妥的。
知道消息後的葉清安滿臉的戾氣,在家裏瘋狂地亂摔亂砸,咒罵着辛阮是個惡心人的東西,死也不死的幹脆點,還要給他留下這麽多麻煩。
幾個小時前。
黎氏集團的總裁辦公室。
黎燃孤身一人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他垂着眸,正在俯瞰着遙不可及的地面,以及行道路兩旁葉子被簌簌刮落的景觀樹。
外面有風,掉落的樹葉被吹得七零八散,打掃的環衛工人追都追不上,氣得連連跺腳。
黎燃現如今的心情也沒有比環衛工人好到那裏去,他腦海中仍然回蕩着辛阮那句晦澀難堪的後悔。
為什麽會後悔跟他結婚?又是憑什麽後悔跟他結婚?
和他結婚難道不是辛阮長久以來的願景嗎,他最該後悔的不該是一時沖動,跟自己提了離婚嗎?所以究竟是哪裏出了錯,辛阮竟然會後悔跟他結婚。
黎燃百思不得其解。
“叩叩叩。”
門外傳來簡短急促的敲門聲。
“進。”
“黎總,姜特助人已經送到醫院。”進來的是助理團的其中一人——榮文成。
黎燃輕嗯一聲,面上并無太大的波瀾,随即吩咐道:“讓他好好歇着吧,以後的工作主要由你來負責。”
得到提拔的榮文成面上不顯,成熟穩重地應了聲是,但內心的喜悅卻是要飛上天了,總裁特助且不說多少的鍛煉機會,工資都是他之前的好幾倍了!
榮文成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幹,就算是姜子墨身體好了,也不能讓他把自己從這個位子上拉下來!
于是接下來彙報工作,榮文成無比的仔細認真……
“他們走了嗎?”處理完工作,黎燃深邃的眉眼又轉向了窗外,突兀地出聲詢問道。
榮文成收好簽過字的文件,聞言稍愣,但即便便反應過來,黎總這問的是辛阮先生。
“嗯,人這會已經走了。”他琢磨着語言的魅力,試圖告訴黎總人是剛走的,事實上辛阮他們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了。
“是嗎?”黎燃眯起眼睛,試圖将樓下的道路打量得更清楚。
“是的。”榮文成給出肯定的答複。
黎燃聞言皺了皺眉,稍稍疑惑,他一直就在這裏,怎麽沒有看到他們經過?所以是走得兩旁的人行道,被高大的景觀樹遮擋住了?
又盯了一會兒樓下,依舊是不見熟悉的人經過,黎燃狀似無常地收回視線,見新助理還在于是掩唇輕咳了兩聲。
“黎總還有什麽吩咐嗎?”榮文成見狀連忙道。
“查一下辛阮為什麽會來找姜子墨。”黎燃沉聲吩咐。
辛阮從沒有來過他的公司,如今卻是為了姜子墨而來,看着二人争執憤恨的模樣似乎是有什麽恩怨,雖然說他并不明白辛阮怎麽會跟自己的助理扯上關系。
榮特助應了一聲記下。
在心中做了個标記,這件事在他這裏可謂是重中之重,他勢必是要好好調查一番姜子墨的,畢竟之前在助理團,姜子墨的所作所為他便有所耳聞……
“沒什麽事了,你下去吧。”
聞言榮特助退了兩步,然後轉過身去,然而沒走兩步便聽到他們的黎總好似漫不經心地開了口,“樓下的景觀樹都砍了吧。”
啊?說什麽?
榮特助腳步頓住,轉過身來略微有些猶豫地看向黎總,不确定剛才的吩咐是不是自己的幻聽。
黎燃依舊淡然,只是從不向人解釋的他,難得多了句嘴,“樹長得太高,妨礙視線。”
聞言榮特助瞥了眼落地窗外的行道樹,這麽高的樓層看下去樹木沒比手指節長多少,他嘴角隐約抽了一下,黎總要不要再聽聽你剛才找的借口?
像是意識到借口拙劣般,黎燃掩飾性地低頭翻起了桌面上的文件,動作的潛臺詞就是:榮特助,你可以出去了。
榮特助抿了抿嘴唇,想起熱搜上的相關內容,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
可以說,他今日見到的黎燃與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睿智冷靜,沒有什麽事情能讓他有大的情緒波動,這是自己一直以來對黎總的印象,直到今天他看到了滿眼怒火的黎總,他敏銳地覺察到黎總的不同似乎是因為辛阮先生。
他們也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辛阮對黎燃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就他今日的觀察來看的話,辛先生是無比的冷靜淡漠,反倒是黎總滿眼怒火地低吼着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離婚,就像個被人抛棄,惱羞成怒瘋狂犬吠的大狗。
在他看來,黎總對辛阮先生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冷漠厭惡沒感情。
正因如此,猶豫了一下,榮特助還是在離開前選擇了開口,“黎總,辛阮先生上熱搜了。”
黎燃聞言擡起來頭來,漆黑的眸子微怔。
對于娛樂圈的八卦熱搜他向來不感興趣,也不願意多看,公司聲譽的問題會有公關部處理,所以像微博抖音那些軟件他既沒有下載,也沒有賬號。
畢竟在他看來,這些都是浪費時間蹉跎意志的玩物,他永遠也用不着。
但聽到助理的話後,黎燃還是産生了一抹疑惑,“他怎麽了?”
“辛阮先生似乎是在海邊,有人對着他開直播上了熱搜。”
黎燃聞言眉梢微挑,辛阮去了海邊,所以他還是後悔跟自己離婚了,去到海邊,吹吹海風消消愁?
榮文成打量着黎燃的臉色,在他眼中亮起的一瞬間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他知道黎總沒有這些軟件,于是調出直播辛阮的視頻清了亂七八糟的彈幕後,遞給了黎燃。
黎燃欣然接過手機,屏幕中的身影赫然就是辛阮,他坐在海邊,時不時地擡頭看看泛着浪花的大海,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絲毫不見半分愁緒。
黎燃莫名生出的幾分愉悅,頃刻間煙消雲散。
再看一眼從剛才到現在由于煩躁窩火一點工作也沒有處理的自己,黎燃愈發覺得憤怒,憑什麽他要因為辛阮一句話心煩意亂,而始作俑者卻在海邊嬉戲,惬意非凡?
黎燃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下來,屋內的溫度似乎也都跟着降了幾度。
榮特助噤了聲,不知道自己這舉動是對是錯,下一秒,他便聽到黎燃冷聲吩咐,“告知公關部們,拟一個聲明宣布一下我和辛阮離婚的事。”
“……好的黎總。”
等到榮特助出去後,黎燃再次看向行道路兩旁的景觀樹,滿心不甘與憤滿。
辛阮,當初明明是你要結婚,憑什麽離了婚你如此高興,而我卻像個傻子一樣被困在這裏,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黎燃前所未有的吐了句髒話,确定自己毫無心思辦公,于是撂了手裏的東西,給好友打了個電話,“去釣魚。”
“你發神經了,怎麽這會兒突然要去釣魚了?”電話裏的,黎燃發小兼好友的宋弘毅滿是驚訝。
前段日子他們一行人熱衷上了釣魚這項活動,喊了黎燃好多次,可他都不去,還說什麽家裏有,比他們釣的野魚漂亮得多,他着急回家喂。
宋弘毅一行人當即表示家裏那麽多傭人,誰不能幫你喂個魚啊!
可偏偏黎燃跟拗上勁兒了一樣,非要自己親手喂,一連幾天雷打不動,任憑幾個人怎麽喊也喊不出來。
“當初喊你你不來,老子現在都沒興趣了,你又來勁了。”宋弘毅忍不住抱怨他。
但抱怨歸抱怨,宋弘毅還是拿上魚竿魚食小桶什麽的,陪着黎燃一起去了,倆人到了魚塘,制作好餌料,架好釣魚竿,調整好魚漂等等等等,諸事皆完成後,便只坐等魚兒上鈎了。
這會兒子剛閑了下來,宋弘毅的手機就是叮叮當當一陣響,是各種軟件推送的信息。
他掏出手機随意看了一眼,然後滿臉的無語,“黎燃跟辛阮宣布離婚!這都什麽鬼,哪家營銷號這麽大的膽子,敢造你們謠啊。”
“是真的。”黎燃持着魚竿,波瀾不驚道。
“看吧,我就說是假的造謠吧……什麽什麽?你說是真的?”宋弘毅瞳孔放大,一時間驚得震掉了下巴。
黎燃依舊盯着水面,依舊是沒什麽表情。
宋弘毅還在炸裂中,“怎麽回事啊,快講講快講講啊,怎麽突然就離了啊?我靠,我們這麽鐵的兄弟我還在你旁邊坐着呢,你怎麽都沒提前知會一聲啊,還得讓我從網上知道,啧啧啧,這可太不夠意思了啊!”
黎燃垂下漆黑的眼眸,他摩挲着杆子,看似語氣平淡,“離個婚而已,難道還要敲鑼打鼓地給你通報一聲不成?”
“這話說的,兄弟我還不配提前兩天知道嗎?”宋弘毅撇着嘴很是不滿道。
黎燃聞言沒搭腔,臉色卻是隐晦地難看了幾分,提前兩天的時候,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你那個叫辛阮的小媳婦不是最離不開你的嗎,你是怎麽給他甩掉的?”不等他回答,宋弘毅又是滿臉好奇,一副等着聽八卦的樣子。
黎燃臉色又難堪了幾分,但他還是動了動嘴唇如實道:“他提的離。”
“卧槽!”宋弘毅又是驚訝地一聲國粹,眼珠子越瞪越大。
黎燃終于受不了,斜乜他一眼,冷聲斥道:“魚都被你吓跑了。”
“什麽魚不魚的,你先別打岔。”
宋弘毅此時此刻才不在意釣魚呢,他整個人還處于被爆炸消息接連炮轟的震驚中,不過他還是收斂了音量,“他提的離?真的假的啊?你,黎大總裁,被人踹了啊?”
黎燃鼻孔出氣,重重嗯了一聲。
“哎,你說說是為什麽啊?”宋弘毅一時想不通,“我還記得你們結婚的時候,哎呦喂,你那個小媳婦滿心滿眼裏全是你!那個膩歪的眼神呦!啧啧啧,我真的我至今都記憶深刻!”
黎燃沒應聲,只臉色愈發地暗沉。
偏宋弘毅還在絮絮叨叨,“你說說你說說,當初他那麽喜歡你,怎麽就舍得跟你離婚了?”
一個當初聽在黎燃耳中是異常的刺耳,他皺了皺眉,“你會不會說話?”
宋弘毅攤了攤手,表示無辜。
“他想标榜獨立自強的人設,有什麽理由不成全?”終于,黎燃還是說出了自以為是的理由。
“呦,黎大總裁還有顆成全美人的心吶。”宋弘毅啧啧感慨,感慨完畢,他又問道:“那他離了你能行嗎?”
宋弘毅這句話像是問到了黎燃的心坎裏,他緊皺的眉頭終于松開,嗤笑一聲,開口的語氣裏滿是輕蔑,“一個沒演技沒後臺的十八線小糊咖,你覺得他什麽能行?”
紅綠相間的魚漂恰逢此時有了動靜——有魚上鈎了。
黎燃并沒有着急揚杆,他耐心地把握着時機,在點漂後出現黑漂的時候果斷揚杆,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于是被勾出水面,任它如何掙紮依舊改變不了收于牢籠的命運。
看着近在咫尺的成果,黎燃一邊收線,一邊篤定地開口,“所以,他會回來求我的。”
眼見他如此篤定,宋弘毅也不再多說什麽。
“網絡暴力何時能夠停止?今日,演員辛阮在長明海海灘處遭海浪卷走,下落不明,目前搜救工作還在繼續,然而關于網絡暴力的問題需要引起我們的重視……”
辛阮海灘遇難的事,上了時事新聞,收音機裏,播報口條的女主播語氣沉痛。
聽到響動,黎燃扭頭看了眼不遠處聲響的來源——六七十歲的一個老人,正悠閑地坐在馬紮上,腳邊放着一個黑色的收音機。
收音機的聲音并不大,黎燃他們離得有些距離,所以只能聽到叽叽哇哇的聲響,聽不出具體內容,不過黎燃隐約能聽出是時事新聞。
黎燃有每天聽時事新聞的習慣,因此很是熟悉裏面主播的聲音,看了眼腕表,也是時事新聞的時間了,不過他今天卻沒什麽聽新聞的心思。
釣魚結束後,他們各自回家,黎燃回到了別墅。
黑色的庫裏南緩緩駛入院內,黎燃習慣性地擡頭朝着廊下望去,從前的辛阮總在那裏等自己回家,無論是陰天還是下雨,每每擡頭都能看到辛阮的身影。
如今廊下的燈光依舊明亮,只是再不見那人的身影。
胸口傳來悶悶的不适感,像是被誰用枕頭蒙住了一樣,黎燃抿起嘴唇,他收回視線刻意地別過頭去,不再看那裏……
回到屋裏,黎燃把今日釣上來的魚交給廚房去處理。
“先生,小姜的事,您一定要管啊!”姜管家迎面走了過來,他已經知道兒子進醫院的消息,溝溝壑壑的臉上滿是淚痕。
見狀,黎燃不免在心中輕嘆一口氣。
姜管家從小看着他長大,彼此之間的感情自然不用說,只是姜子墨的事情……
片刻後,黎燃出聲道:“他近來處理了公司一些比較棘手的事務,可能是對家下的黑手,姜叔放心,我會讓人查清的,他這段時間在醫院靜養,有時間您多過去看看他。”
黎燃隐瞞了一部分事實,避重就輕地寬慰了姜管家兩句。
有黎燃的話在,姜管家于是放心了許多,然後便又想起傍晚時分公安局打來的那通電話,動了動嘴唇,他面色為難正猶豫着怎麽開口的時候,卻見黎燃擺了擺手。
黎燃以為姜管家還要說姜子墨的事,便借口自己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便朝着二樓走去。
“可是……”
事關重大,姜管家還想開口,黎燃卻是已經轉身離開了,見狀他只能無奈地止住話語,看着黎燃上樓的身影,眼裏是顯而易見的焦急……
偌大的二樓冷冷清清的,只有黎燃一個人和他噠噠的腳步聲。
黎燃其實很喜歡狗,只是辛阮對這些過敏,母親又再三叮囑,他便放棄了在家裏養狗的念頭。
試想如果當初他不考慮辛阮,真的養只狗的話,此時狗子肯定會搖着尾巴來接他,也不至于他一個人如此地清冷孤單。
思索至此,黎燃在心中冷哼一聲。
想他養了辛阮那麽久,辛阮卻扭臉便跟他提了離婚,呵,當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連只狗都不如……
在二樓樓梯口站了片刻,黎燃便回到了房間。
自從出生以來,他從未像今天一樣說過這麽多的話,眼下只覺得嗓子眼像是冒了煙一樣不舒服,隐約記得床頭櫃的抽屜裏有藥,于是便拉開抽屜開始翻找。
然而沒找到治嗓子的藥,卻看到裏面放着的一個打火機。
黎燃瞥了一眼,似乎是有些眼熟。
黑底描金的打火機從工藝上就能看出是個輕奢品,價值應該不菲,只不過打火機的身上分布着深淺不一的幾道劃痕,劃痕處漏出了銀色的底漆,異常的突兀醜陋。
像是被誰摔壞了,是個殘廢品。
黎燃将打火機拿了出來,他的拇指擦動齒輪,齒輪帶動打火石,下一秒便擦出了高高亮亮的火苗。
哦,還能打出火,也不全是個殘廢品。
黎燃在手裏把玩着,他摩挲着打火機上的劃痕隐約有了幾分印象,這東西好像是辛阮送他的,不過這打火機上的劃痕是怎麽來的,他卻是沒有絲毫的印象。
較深的印象就是辛阮似乎總喜歡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他,喜歡的不喜歡的,有用的沒用的,他都會買。
就像是手裏的這支打火機,即便知道自己不吸煙,辛阮依舊是送了這個給他。
那時候他們剛結婚,辛阮還沒有那些讓人厭惡的小動作,想着辛阮也是一片好心,他不想駁了辛阮的好意,覺得應酬或許能用得上,便收下了。
然而事實卻是根本用不着,所有人都知道黎總煙酒不沾的習慣,所以沒有人會在他的面前吸煙。
只除了辛阮。
又想起那天辛阮當着他的面點燃香煙的場景,黎燃黑曜石般的眸子愈發地暗沉。
隐約記得辛阮似乎還送過他一條寶石藍的高定領帶,這麽想着,于是他将打火機撂在了床頭櫃上,起身去隔壁的衣帽間翻找。
然而,他翻遍了衣帽間所有的衣櫃和抽屜,卻都沒有找到那條寶石藍的領帶。
喊來負責衣物的阿姨,黎燃詢問起領帶的下落。
“先生是說辛阮先生送的那條領帶?”阿姨對黎燃的每件衣物都記得清楚,很快便想了起來,“姜特助扔了。”
黎燃微頓,随即眉頭緊鎖怒從中來,開口的語氣淩厲不堪,“姜子墨什麽時候動我過的衣服!”
“沒有沒有!”見他誤會,阿姨連忙解釋道:“姜特助沒有動,是先生您,是先生您讓姜特助扔掉的!”
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黎燃一時錯愣,下意識地反駁,“我什麽時候讓他——”
話未說完,黎燃的腦海中似乎是想起了這段記憶——
寶石藍的領帶上不知從哪兒沾上了污漬血跡,像個墨點一樣難看,于是姜子墨便給他換了一條備用的,解下來的領帶姜子墨問他怎麽處理,他一眼便看到了門旁的垃圾桶,于是讓人随手丢掉了……
原來真的是他讓扔的。
“辛阮先生當時就在門口看着,他事後難過了很久呢。”阿姨一個沒忍住,蚊呓般極其小聲地嘟囔了兩句。
他們這些別墅裏的傭人都很喜歡辛阮這孩子,沒什麽架子還有禮貌,日常面對她們也都是笑盈盈的模樣,很是讨人喜歡,不過誰也不知道黎總是怎麽想的,明明有辛阮這麽好的老婆,可他偏偏不喜歡。
即便阿姨聲音很小,黎燃還是聽到了。
“所以,扔領帶的時候……他看見了?”黎燃的語氣難得遲鈍了起來。
“是啊,辛阮先生當時就在門口,看得清清楚楚。”阿姨滿是篤定地點了點頭,“後來你們走了他還去到門旁的垃圾桶裏看了好一會兒呢。”
聞言,黎燃沉默了。
沉默間他又想起辛阮的魚兒死掉的那天,辛阮就在魚缸前站着決絕地說出了離婚的話語,他一直以為是辛阮耍脾氣的小打小鬧,可是這一刻他遲疑了。
他甚至能夠想象出辛阮垂眸望向被丢掉的領帶時,低垂的睫毛與滿臉的落寞。
一時間黎燃的心中滋生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雜陳難料。
難道真的是他做錯了嗎?可東西髒了不就是要扔掉嗎?
見黎燃不說話,阿姨蹑手蹑腳地退下了。
徒留黎燃一人在偌大的房間裏,盯着空了一半的衣櫃沉默良久,他的胸口處有種墜墜的失落感,像是被高高揚起的沙子經過篩網後,無止境地沙沙下落。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所以辛阮才失落離開了嗎?
問題剛在腦海中出現,便不由自主地閃過了辛阮跟邵世寬的畫面,邵世寬暧昧的話語似乎還萦繞在耳邊,原本的不知名的情愫瞬間被惱怒代替,黎燃眼中又滿是冷漠,內心卻是生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怒火。
他做錯了什麽,錯的分明是辛阮,明明還沒有跟自己離婚,便早早地勾搭上了別人!可笑他竟然還在這裏尋找辛阮曾經的痕跡,一個沾了污漬的領帶他扔了便是扔了,又能怎麽樣?
甩上衣櫃門,黎燃冷臉回到了卧室,一眼便看到了床頭櫃上的打火機,打火機上銀色的劃痕,在他眼中格外地刺眼。
像是寒冬臘月般,黎燃的眼神愈發地冷,明明是送給他的東西,這上面卻又是誰用過的痕跡?
內心那股無名的怒火燒的愈發旺盛,黎燃強忍着扔到垃圾桶裏眼不見為淨的沖動,喊來了姜管家,就要把東西扔給他,“辛阮的。”
“給他打電話,說他的東西落下了,讓他現在、立刻、回來取。”黎燃一詞一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不然,就扔掉。”
然而姜管家只是站在那裏,猶猶豫豫地看看打火機又看看他,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黎燃看出了姜管家有話要說,眉頭隆起問道:“什麽事?”
聞言,姜管家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開了口,“傍晚時分,家裏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
辛阮除了辛陶便再沒有其他親人,然而辛陶正上高中課堂時間是不帶手機的,公安局電話聯系不上他,于是先把電話打來了黎家。
“辛先生遭遇了海難。”
零點還有一章,也是萬字大肥章,是黎燃海邊找老婆的名場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