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契約
契約
這話裏面到底有多少水分,只有鐘餘本人清楚。
“認真的?”無常印下意識開口。
“替天行道”這個字無常印很熟,因為功能定位的特殊性,他往年的主人中,是有特別誠摯的言行合一的做着斬妖除魔替天行道的事情。
絕對當得上一句“君子”之稱。
那人這麽說的時候,無常印并不覺得有什麽毛病,鐘餘這麽說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大約是她自己心裏并不是真的有這份信念感。
她自己都不信,說出來別人聽着就更加不信了。
就像以前很多明明是很好的振聾發聩的話,被後來人說來總是充滿了一股子諷刺意味。
鐘鴻飛最後還是沒同意鐘餘試圖不請自來上門送禮的想法。季同大約是不想見到她,也不想再收到她的“驚喜禮物。”
“可惜。”因為鐘鴻飛的堅持,鐘餘放棄了主動上門送禮的想法。畢竟她住在這裏,有種囚禁的意思。
不過地方好,待遇好,比之前她作為“女兒”的身份住在這裏舒坦太多,這樣的囚禁方式,性格偏宅很坐的住的鐘餘并不排斥。
“你真的不打算去了?”
“上趕着不是買賣。他這麽排斥的話,還是算了,這麽重要的日子,也讓他開心開心。”
鐘餘這麽配合讓鐘鴻飛有些不習慣,只能吩咐別墅的工作人員多關注鐘餘一些。
因為于柔的事情,現在不少人看鐘餘都有點心裏發毛,也更加小心謹慎了。
對此,鐘餘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故意刁難這裏的打工人。
“再見鐘鴻飛有什麽感覺?”等鐘鴻飛離開,鐘餘特意問無常印,看他升級後有沒有多看出來點什麽東西。
無常印仔細對比了下,“好像,運勢下降了點?”
鐘餘本來沒報什麽希望,聽到這話,瞬間就有些興奮,運勢這東西,鐘餘特意跟無常印讨論過。
算命算命,命之所以能算,是因為一個人的出生,人際交往,性格,經歷都是有跡可循的,而這些都會影響一個人的未來,大差不差。
例如一個音樂世家的後代,家人想讓他或者她走這條路,一定是在決定生養這個小孩的時候就開始熏陶。
而一旦他或者她表現出這方面的一些天賦,這個孩子的成長軌跡基本就固定了。
但命格并非一成不變,這就是運勢。
面相窮苦,沒什麽技能本事,看着就沒啥前程的人,可能因為一次拆遷就飛黃騰達,這在某個時期并不少見。
這就是意外之財,只是有人能守住,有人守不住。
有人面相富貴,一路順順遂遂,但可能因為小人的一次作妖,一切戛然而止。
“他明明什麽都不如我,就只是運氣好而已!”這種悲嘆很多時候的确是,很無奈。
從起跑線就輸了,後面再想要超越何其艱難。
說起來,鐘家一直就很順利。
發家遲,後來居上,一路居然沒有太大的波折。
縱觀鐘家的發家史,也不是沒有差點完蛋的時候,但每次意外總能巧兒又巧的避開,總能玄而又玄的抓住市場的小尾巴。
很怪。
好像一直有一只手在調控這一切,讓鐘家20多年來一直很穩定的保持波折上漲的狀态。
也不怪鐘餘會這麽想,鐘家不管是本家親朋好友真正靠實力出彩的,鐘餘只勉強承認鐘鴻飛。
就算是鐘餘的親爸,鐘餘也覺得對方的野心和能力并不匹配。他得到的和他個人展現的素質差距明顯。
無常印這次倒是比上次确實看明白了一些,不再是覺得奇怪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運勢太強了。”
“就算下降了一點也無傷大雅。問題是…”無常印糾結,“他這麽強的運勢,放古代,那叫有真龍之氣,是有機會當皇帝的,再不濟也是朝中說一不二的大臣。”
“放這個年代,不說全國首富吧,那前十肯定沒啥問題。可他現在最多也就能說在臨澤說得上話,還不算呼風喚雨。”
無常印沒有繼續說下去,鐘餘秒懂。
鐘家的地位和運勢特別不符合。
“他們的運勢可能有點問題,可惜我沒機會看看鐘家的家主還有那個神奇的萬人迷鐘意。”這些詞彙都是無常印新學的。
“他們的運勢肯定更強。”鐘餘毫不猶豫。
“他們的運勢有問題。”無常印雖然沒見到真人,已經給他們打了标簽,“這個地方也有問題!”
“這個別墅,看之前應該是有厲害的大師幫忙看過,風水很好。”
“長年居住在這裏,心平氣和,心胸開闊,身體康健,很适合養身。”
“事實上裏面居住的人沒一個是你說的這樣。”
無常印卡了殼。
“所以我說這個運勢有點怪。”
“理論上來講,那株蘭草能被帶到這裏是它的造化。可我看到它,它确實變強了,但戾氣也變重了。”
“這種事不應該發生才對,好奇怪。怎麽回事?”
無常印功能很多,在這之前,他都只需要聽令把查到的事情告知主人就行。架不住鐘餘對這種事一知半解,也不是沒嘗試過學習,顯然她對這方面并沒有什麽天賦。
導致現在要是無常印探查不出來,鐘餘對此也完全一抹黑。
“你問我?”鐘餘攤手,“我不懂風水。”
“不過我比你懂人心。”鐘餘道,“我不知道他們怎麽做的,根據你的說法和最近的觀察,我有點猜測。”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的運勢不是他們自己的,是剝奪的別人的?”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邏輯就通順了。
為什麽鐘家人這麽多拖後腿的還能一飛沖天,為什麽他們總能依靠運氣躲開最糟糕的情況。
鐘餘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自己的“家人。”
想得更久遠一點的情況,她跟鐘意,真的是一場意外?
“不急。”
鐘餘不敢說自己的忍耐力天下第一,那也是絕對的佼佼者。
“什麽時候你說我可以對付他們了,我再動手。”
其他人,鐘餘都可以放過,只要他們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找茬,這估計很難。
但是家人…
“我被接回來的時候,不止一次聽到他們很誠摯認真的教育我:不要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要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我不喜歡他們,但這句話本身我挺認同。”
與以前相比十分脆弱的無常印,努力的去學習作為一個人去理解自己的新主人。
他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句話,完全沒毛病!他不能總是去試圖否定主人,主人雖然心裏總是免不了冒出一些類似:好麻煩,幹脆把人綁了折磨到對方聽話,只要不死就行的可怕想法。
實際上的行動卻一直很克制,做得挺好來着?
“主人你說得對!”無常印肯定了鐘餘的想法,“不經過同意拿別人的東西不好!”
“不說他們。”鐘餘問無常印,“你上次跟我說這次升級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想好怎麽說了嗎?”
“是這樣。”無常印邊想邊說。
“我不是為了盡快适應這個新時代,在主人你的同意下,我自己給自己下載了很多有的沒得東西過來,只是放在數據庫裏,好多東西我自己都還沒看沒理解吶~”
不得了,還自學成才會撒嬌了,看來事情不小。
“我以為他就知道殺人做壞事對其他東西都沒興趣!”無常印義憤填膺,“沒想到他早就暗戳戳的入侵了我的數據庫。”
“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氣息,他看的又是些不重要的數據,也沒搞破壞。”無常印眼淚汪汪,“他通過我的數據在學東西學的比我還好,還威脅我跟我談判。”
“我跟他說,這事情太複雜,我一下子做不了決定要不要同意。”
無常印一點都不想跟那大魔頭說話,也不想跟對方交易。
但是…
“反正他看了那些東西後就好像對這個世界挺感興趣的樣子。”
“他前一陣子不是在自己身上做研究嗎?也不知道是從哪些資料裏面得到的靈感,把自己給切片了。”
無常印其實挺想問:他怎麽敢的?
鐘餘聽了倒是很平靜,這年頭切片設定不是挺正常麽?
還有□□靈魂都切片的,人也好好的。
她現實中當然沒見過,那無常印和那個被壓制的大魔頭不也很不現實麽?
無常印聽到鐘餘的心聲,“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他成功了不是麽?他成功了,說明這事本身是可行的。”鐘餘十分肯定,并試圖對無常印洗腦,“你們本身就是非常的存在,因為你們本身就處于這個狀态,反而導致你們的思維受到了屬于你們自己認知中的常識限制。”
“對于正常人來說,他們對你們這類的存在屬于可信可不信的狀态。不信,是因為自己一輩子沒真實經歷過見過。信,是因為聽說過看到過或者親身經歷過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件。”
“信與不信交織,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對你們的狀态反而充滿了各種神異的幻想,并把所有無法理解的事情歸咎于你們的存在,屬于你們的能力。你可能看着比較搞笑覺得異想天開。”
“但事實上,想永遠在成之前。”
“是這樣嗎?”無常印有點懷疑自己,他作為神器已經蠻厲害了,為了封印大魔頭本體受損的情況下,整只器靈都差點潰散。現在好不容易恢複了點,也是記憶缺失,功能喪失的退化狀态。
他要是自我切割一下,百分之百要魂飛魄散!
“就是這樣!”作為一知半解本人,鐘餘十分肯定點頭。
“現在科學能夠做到的事情在以前也是人們異想天開的幻想,還把之全部歸之于神明。”
“以前有神明的。”無常印逼逼賴賴。
“現在呢?”鐘餘有些好奇。
“應該也有吧。”無常印不大确定,“不過跟你腦海中呼風喚雨移山填海的那種不大一樣。”
“我就随便想想。”
鐘餘對一切超現實的東西接受力度極佳,不管多麽離譜的能力,她都秉承着說不定就有人做得到的心,即便她沒見過。
世界這麽大,她沒見過的東西海了去了。
“就算有,大概也在融入現代社會。”鐘餘想到一些好玩的畫面。
無常印簡直滿臉問號。
就像她不怎麽聽得懂無常印一些關于玄學事情上的解釋,無常印很多時候也不能理解她的一些想法。
不過問題不大。
鐘餘對這位突然降臨的自稱退化嚴重的金手指充滿包容和歡喜。
“以前的人也把在天上飛看作是只有傳說中的神仙能做到的事。”
“如果沒有人去嘗試,普通人永遠也經歷不了坐鐵疙瘩上天的一天。”
無常印被說服了,主要事實擺在眼前。
“反正他不是在自己身上切切切的麽,真的切出來一點清明的意識。”
“然後他那邊也出了點問題。”
“反正就是這被切割出來的一塊出現了一個比較特別的…”
“副人格。”
無常印查了查副人格的意思,認同了這個說法。
“我耽誤的時間主要就是對這個副人格做檢查,他好像真的沒那麽壞也能控制自己。”
“他還主動幫忙約束主人格,可以減輕不少負擔。”
“聽起來不錯。”
“是吧!”無常印語氣也挺高興,“我怕他說謊騙人,他還主動要求可以簽訂誓約,要是他違反規定,都不用麻煩我們,他自己就會被天打雷劈劈死了。”
“确定?”誓約這種東西,總覺得就是用來立flag和鑽漏洞的。
“沒問題的!”無常印侃侃而談,大致就是他有一套用了很久很完善又能夠根據實際情況調整的契約書。
“到時候還可以把他綁定為你的從屬,到時候他的生死由你掌控。”無常印越想越覺得這個決定不錯。
鐘餘也聽出來了,反問,“那為什麽還要糾結?”
“他想出去。”無常印嘀咕,“我現在自己都沒辦法出去呢。”
“所以你糾結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自己做不到?”
“當然不是!”
“我自己暫時出不去和我能不能讓他出去是兩件事!”
“嗯,我知道的。”鐘餘見無常印這麽激動突然就皮了一下,“是因為你努力關着他,他才出不來。”
是這個道理,不過怎麽感覺怪怪的?算了。
“我就是有點擔心,一點點。”
“擔心什麽?”
無常印沒回答。
“擔心也是正常的,”鐘餘自問自答,“聽你這麽說,好處全是我們的,這不是一個罪大惡極之人的風格。”
無常印連連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
但副人格堅持他不一樣。
就主人格那種一心只想搞事的瘋子,為了擺脫繼續被關押的命運,都敢把自己切片。
副人格整體思維更接近一個“人”。
作為人,不能吃不能喝,沒人聊天,不能聽到外面的聲音看到外面的事物接觸外面真實的世界。唯一的消遣就是偷偷摸摸從無常印那裏被判定為沒啥作用辣雞數據裏看點東西。
這種生活太可怕了。
與現在的生活比起來,簽訂契約根本不算什麽,他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
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副人格主動收縮氣息,不再像之前那樣千年如一日堅持不懈沖擊封印。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這麽說挺能理解的,放他出來呗。”
這态度…
無常印該怎麽說呢,他就是莫名覺得那位被切割出來的副人格跟鐘餘相性很合,導致不管副人格表現得多麽配合多麽無害,他都做不了決定。
他明明都打定主意要更信任鐘餘一點的。
“那我答應他了哦。”
“你要不要跟他聊兩句?看看你們合不合适。”
“不用了。”鐘餘其實并不樂意腦子裏有其他的聲音,可以的話,她更希望保留輔助功能的同時,腦海裏其他多餘的東西都滾出去。
當然,她不是對無常印有意見。
太過人性化的器靈住在身體裏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尤其在他能夠完全感知自己,而自己無法屏蔽對方,只能期待對方能夠尊重一下個人隐私的時候。
這讓鐘餘極度沒有安全感。
無常印并不知道鐘餘的排斥,他是個極為守信的器靈,鐘餘不讓他探究自己的隐私,無常印就一直只讀取表面十分活躍的心思。
不讀不行,不然無法交流,鐘餘總不能老無緣無故自言自語說奇怪的話。
容易被人當神經病。
“契約中我是絕對的主導者,合不合适是他要考慮的事不是我。”
“他想好好在外面活着,會把自己改造成最合适我的狀态。”
“不是麽?”
“主人說得對。”是跟以前不大一樣的聲音,平靜,溫柔,如山間清泉沁人心脾,但隐約中還是能夠聽出熟悉的音色。
“當然是我來配合您。”
因為雙方十分配合,契約的締結十分順利,鐘餘跟所謂的副人格直接建立了聯系,不管對方逃到哪她都能夠輕而易舉的揪出來。
不,都不用她親自去。
她就可以直接通過契約折騰對方甚至讓對方失去性命。
這種完全掌控一個同樣高等生命的感覺,太令人着迷也太危險。
鐘餘斂下眸中異色。
副人格只有魂沒有身體,灰蒙蒙一坨飄在半空中,跟她之前見到的鬼魂都不一樣。
之前見到的鬼魂無論強弱,至少能看出是個人形,只是顏色深淺不大一樣。
這只副人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一個球。
別的不說,圓得挺标準。
無常印和副人格自己對這種狀态都有點懵,顯然現實有點出人意料。
不止如此。
這個球,一出來就滋滋滋冒陰氣,鐘餘離得近,一下子被凍到了,無常印眼疾手快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本能的把副人格關了回去。
“忘了。”.
“就算被切成了片,造成的影響也堪比一個普通厲鬼。”
鐘餘驚呆了。
既然叫做厲鬼,那就跟“普通”兩個字不搭邊,再弱的厲鬼,弄死個把人輕輕松松毫無壓力。
“小無,你做事不能這樣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