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着肚子的女人

大着肚子的女人

扶窈沒大聽清楚：“你說什麽？”

“沒什麽……”

屋中未點燈。

寧潇站在灰暗的光線中，冷白而好看的修長手指捏着玉杆，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一點點挑起紅色蓋頭。

絲滑的紅色蓋頭撩過扶窈的下巴、唇、鼻尖、眼睛，引的她肩膀微微輕顫。

嘩！

蓋頭被寧潇掀走。

露出一張明豔昳麗的雪膚花貌，溫柔細長的黛玉眉、挺翹潔白的鼻尖上一顆棕黑色的小痣，為過分美豔的臉添了幾分楚楚可憐與嬌媚，一雙映着紅燭搖曳的水眸情緒複雜，靜靜地看着他。

搖晃的紅燭光中，扶窈看不清寧潇的神色，只聽男人問了句：“你睡，裏側，還是外側？”

扶窈咽了口口水：“都行。”

她有些緊張地垂下眼睑，兀自脫了鞋襪。

外頭賓客散去，并不熱鬧，偶爾能聽見幾聲樹梢上的鳥叫。

二人并無多的話講，氣氛奇異的沉默，又令雙方彼此心悸。

扶窈默默躺在了床鋪的最裏側，床榻上只有一床大紅喜被，在寧潇沒進門前扶窈就找過屋中看了并無其他被褥，寧潇剛病好總要蓋被子，扶窈也不大好意思讓他着涼，故而，扶窈拉開被褥蓋在了身上，翻個身，背對着寧潇，嗓音有些緊張：“那，我先睡了，明早我還得去敬茶。就這樣吧……”

寧潇并未說話，他醉意襲來，理智有些松懈，他也同樣脫下鞋襪，躺在了扶窈身旁。

床搖晃幾分。

二人和衣而眠，同床共枕，蓋着同樣一床被褥，窗外飄起了雨絲，沙沙沙的響，像清爽的涼風拂過心頭。

“成婚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還和從前那樣。”寧潇沉吟一下，“我給賬房打過招呼了，你若用錢随時支取，沒有限制。”

這新床太過柔軟，扶窈輕微一動，輕輕地嗯了聲。

寧潇微微側目，看向扶窈瘦削的背影，夜色朦胧，冰涼小雨，屋中微寒，香爐散發着絲絲縷縷的香氣，他雙眼渙散開來，被烈酒後勁搞得有些意識松懈。

扶窈許是覺得側躺不舒服，平躺回來剛好瞧到寧潇那雙定定看她的眸子，略微一愣，四目相對，扶窈連忙垂下眼眸，攥緊了鴛鴦戲水的喜被。

“你不睡覺麽？”扶窈很是不自然。

寧潇喉結微動：“睡的。”

寧潇閉了眼，扶窈卻睡不着了，她看向臺面上 的紅燭，晃的她睡不着，便貓着身子從床上小心翼翼站起來去吹滅燈火，卻不想黑暗中，扶窈腳踝一不小心絆倒了寧潇小腿，猛地朝前一栽！

眼看要摔下去。

寧潇翻身傾覆，微涼的喜袍緞面浸在扶窈肌膚上，有些許冷意，一把圈住扶窈細柳腰，常年單調的面部表情終于有了變化，眼裏閃過侵略氣息極強的野性，低咳了聲，嗓音裏是不對勁的暗啞：“你做什麽？”

“滅、滅燈。”

模糊的屋內夜色裏，緊張的不知所措，扶窈低咳一聲，“我瞧着燈太亮了，便睡不着了，尋思着滅了。”

二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彼此身上。

“松。松手！”

寧潇愣怔過後，指腹摩挲了下那細嫩雪白的肌膚，随後放開了。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但孤男寡女，又是新婚之夜，待在一處，或多或少都難免緊張。

扶窈驚吓地深吸口氣，出嫁前，德貴妃曾派了嬷嬷教過她夫妻之事，可真到了眼下，卻十分困難。

德貴妃意思很明顯了，讓自己取悅寧潇，穩住寧潇為德貴妃和扶家所用。

但她自诩，根本沒有這個本事能掌控寧潇。

寧潇是何等人？能被她冶煉成扶家的劍嗎？不可能。

德貴妃只讓她切勿因為扶萱之事記恨寧潇，惹怒寧潇，要一切都順着他。

都成婚了…夫妻之事本就避無可避…

扶窈又想起那夜的滋味來……

她深呼吸好幾口氣。

風撩動床帳搖動。

窗外貓頭鷹低叫。

寧潇心跳如鼓。

扶窈臉頰燒紅。

男人和衣而眠，扔了個枕頭隔在中間。

扶窈發髻微亂。

寧潇壓住嗓音裏不對勁的低啞：“睡吧……”

“…嗯”

扶窈微怔，蜷縮着身子，聽着窗外從屋檐砸在地上的滴答滴答聲。

寧潇松攥住扶窈的手，默默地将她放進被褥中。

扶窈攥住被褥避開了寧潇，鼻尖盡是他的氣息。

這一夜。

扶窈和寧潇都失眠了，二人睡得很晚，都閉着眼睛失眠，卻誰也沒有打擾對方，也以為對方睡着了。

第二日辰時。

扶窈起床去給寧夫人敬茶，新媳婦過門禮，剛坐起身子卻發現寧潇還在睡覺，他眼下有淡青色，許是昨夜睡得晚，眼下呼吸均勻很沉，睡意正濃，她越開寧潇去換衣裳，哪想，寧潇察覺動靜，當即睜開眼。

他昨夜竟睡得這樣沉……

很多年沒這樣睡過好覺了。

清晨的冷空氣吸入肺中，寧潇壓住嗓子低咳，掀被起身換衣。

扶窈換了将水紅色闊袖束腰裙，坐在梳妝鏡前妝扮，便看見鏡中的男子低聲忍耐咳嗽，似乎難受極了，眉頭緊鎖，卻刻意忍耐。

辰時朝陽升起，霞光萬丈，窗外泛起了清冷的霧氣，遠處的山脈影影綽綽。

寧潇身子什麽時候這般弱了？他站在灰蒙蒙的晨色中，脫下外袍，穿着雪白裏衣，他鮮少穿白色，此時穿在身上顯得有些清弱瘦削，裏衣很松，他在外面套了件鴉青仙鶴浪白紋長袍，很是矜貴絕塵，轉身時，恰好看到梳妝鏡裏看他的扶窈。

扶窈立刻移開視線。

寧潇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拿起臺上桃木梳，放在手中，将扶窈的墨發握在手中，一下又一下溫柔地為她梳順長發，動作生疏卻異常小心，星眸清淺，淡淡道：“我同你一塊去見母親。”

新媳婦過門敬茶，是新媳婦一人的事，鮮少有夫君陪同的。

扶窈颔首。

寧潇又拿起首飾匣中的一支白玉蘭鑲紫珍珠的簪子，插入扶窈發髻中，為她戴上雪色絨花，端詳着鏡中淡掃蛾眉的女子，淡淡道：“走吧。”

扶窈無心裝扮，卻很意外寧潇會為她梳發。

二人并肩而立，一同去了正廳，期間也沒有什麽話可講。

正堂。

一彎清澈見底的池子繞府而建，水面浮了幾朵睡蓮，有幾支根莖纖細、亭亭玉米的新荷結了花苞，迎着暖陽而生，散出淡淡荷香。

寧夫人身着牡丹團花錦紋對襟長衫，頭發盤成端莊穩重的圓髻，插着單支金蓮簪，身坐主位，左肘放在側桌上抻頭，右手捏着白雲團扇微遮臉，打了個哈欠，若非新媳婦過門她也不想起這麽早，慵懶道：“幾時了？”

“辰時三刻。”王嬷嬷答。

“呵。”寧夫人略有些不耐煩，“我生怕她來早了，特意來此等候，卻不想這個點還沒來！”

恰好走到門前小徑的扶窈聽到此話，腳步一滞。

“母親。”寧潇開口，“昨夜她睡得比較晚，但眼下正是辰時，也并未錯過時辰。”

扶窈詫異地擡頭看向替自己說話的寧潇。

下刻，寧潇牽着扶窈進屋。

主座上，寧夫人這才斂去不悅的神色，展開一抹疏遠又挑不出錯處的笑，招呼了聲：“來了？”

扶窈嗯了聲，施禮請安。

因着扶萱傷害寧寒遠一事，寧夫人多多少少對扶家都有些仇恨，但眼下因為不可抗力原因兩家成婚，也不大好總擺着臉色，勾唇：“何須如此多禮？”

扶扶窈朝她奉茶，寧夫人平靜随意爹接茶喝了口，随手哐當一聲放在桌上，目光寡淡無味，跟按照規章制度辦事那般，瞥了眼王嬷嬷。

王嬷嬷便雙手呈上一個華貴的錦盒：“二夫人，這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

“我也不知你喜歡什麽，瞧着你們小姑娘都喜歡亮色朱釵，便托人給你打了副首飾。”寧夫人道。

扶窈命玉雪接過，佯裝很高興地打開錦盒，實則眼眸無光，心底覺得十分無趣，看了眼珠光寶氣、金光閃閃的步搖、玉簪、金簪、手镯、耳環，款式是十年前的舊樣式，眼下很過世了，但勝在很名貴，是工匠世家出品。

她垂下眼睑：“謝謝母親。”

“你也曉得寧潇父親早逝，我們寧家人口單薄，他大哥又昏迷不醒，人少便沒那麽多事兒，規矩也不多，嫁到寧家，日後你便是寧家的人了，需時時刻刻以夫君為主，一切以寧潇為重，恪守婦道，孝敬公婆，養兒育女。我先前聽聞你性子活潑，喜愛結交朋友，但嫁人了，還希望你謹言慎行，莫要總出去抛頭露臉，丢了寧家的臉。”寧夫人面上帶笑。

寧夫人此時提寧寒遠重傷，無非是敲打扶窈，警示她扶家虧欠寧家罷了。

扶窈默默道：“兒媳婦知道了。”

寧夫人喝了口熱茶，蹙眉道：“你昨夜也辛苦了，眼下才辰時，回去補個回籠覺吧。”

話罷，寧夫人便站起身回屋去了。

留着扶窈站在原地。

自從扶萱傷了寧寒遠之後，扶窈還沒來看過寧寒遠，如今嫁到寧家，于情于理都該去看看。

寧潇放了三天假也不必去早朝。

就在扶窈打算去看寧寒遠時，忽然……管家面色怪異地急急走來，雙手不安地交疊在一起，走到寧潇身邊低低道：“不好了，大人，門口有個大着肚子的女人，說……說肚子裏的孩子是咱們寧家的。”

寧潇劍眉微微斂起，扶窈也看向他，寧潇無聲搖搖頭，示意扶窈這和他肯定沒關系。

但扶窈心中咯噔一聲，隐約覺得事情不妙。

“我看她不像是撒謊，我……問她是誰的孩子，她也不敢說，支支吾吾的，就說讓您出去見見她。”管家汗顏。

“見誰？”寧潇微眯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說要見二公子……”管家為難地重複道，眼下他們二人剛成婚，就鬧出有個女人大着肚子的事情，實在是…不好開口。

扶窈臉色難免有些鐵青，冷不丁地看向寧潇。

寧潇道：“我肯定沒做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她要見的人是你。”扶窈擰緊眉頭，“我随你一同去看看。”

寧潇眸光漸冷，面色沉下來，随扶窈行至府門口。

只見一個紫衣女子約莫二十歲，手扶在肚子上，大概有五個月了，她一見到寧潇就跟見到救命恩人似的。

“寧大人，您可算來了。我腹中孩子是你們寧家的，我不求能做正妻，也不求能留在府上，但是我肚中孩子可是寧家的啊，難道寧家就願意眼睜睜地看着孩子流落在外嗎？”

“寧家？”寧潇面色沉郁，強大威嚴的氣場讓人如泰山壓頂般，他冷冷問：“誰的孩子？”

他語氣駭人，仿佛只要女子敢說錯或亂編造一個字，便叫她死無葬身之地。

女子眼睫亂顫，哪裏敢亂說，只低頭隐晦地道：“是……是……”

“你只管說。”扶窈道。

這下還鎖嗎？？？來看看，這下還能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