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前事薛芝疑窦生

知前事薛芝疑窦生

酒樓雅間中。

小蠻和清亦坐在外間吃飯,她伸手戳了戳小道士,問:“喂,你是怎麽和我家姑娘認識的啊?我怎麽都不知道。”

清亦嘲笑:“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小蠻拍桌,怒目圓瞪:“你不要小瞧人,我可是我們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不是沒見識的小丫鬟。”

她想了想,繼續說道:“你師父和我家姑娘同處一室,是不是不太好?雖然你師父是道士,也一把年紀了,但——”

“小蠻!”裏間傳來薛芝惱怒的聲音:“閉上你的嘴。”

裏間。

薛芝和薛呈相對而坐。

“小丫鬟不懂事,法師勿怪。”

“上次多虧了清亦法師出現。”她笑了笑:“趕走了兇殘的女鬼,我才得以脫身。”

薛呈視線在她身上打了個轉,語氣淡淡:“他學藝不精,常偷懶耍滑,若他再用功一些,這次就可以将那女鬼收了。”

他看起來約摸有二十八九、三十來歲的模樣,穿着一件道袍,頭發用木簪挽着,眉目清淺,瞳色稍淡,他的輪廓與薛太傅有七分相似。

“他尚年幼。”薛芝替清亦找補:“也是人之常情。”

薛呈問:“姑娘可是康家的端寧郡主?”

薛芝颔首:“是我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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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有陰陽眼?”

“是。”

薛呈停頓片刻,說道:“姑娘想必也能料到,今後,這樣的事,你還會遇見無數起。”

“我知道。”薛芝往後一靠,她轉頭看向窗外:“這事又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過去的,何況,我也沒有想要躲。”

薛呈眼底暈出兩分淡淡的笑意:“姑娘可否能讓在下摸一摸脈骨?若是介意也無妨。”

薛芝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她也沒問緣故,直接伸出手,将手腕放在桌上。

薛呈垂眸,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冒犯了。”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手,看向薛芝:“姑娘,是入了黃泉的人?”

話雖是問句,但他的神色卻十分篤定。

“是。”

薛呈理了理衣袖:“是有人在操控着什麽,所以你的魂魄會在端寧郡主體內。”

他擡起濃密的睫羽,看向薛芝,語氣溫和疏淡:“姑娘以前是什麽人?若是覺得冒犯,可以不必回答。”

少女直視他的眼睛,上挑的丹鳳眼微微一彎:“我叫薛芝,薛太傅是我的父親,我想,我與道長是有幾分淵源的。”

薛呈訝異:“竟這麽巧?”

他看向薛芝,眉目柔和了一些:“你小時候頑皮,我還罰過你。”

薛芝笑:“叔父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五六歲的時候,您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薛呈面露無奈之色,少頃,他問:“我于三年前回京,聽說了你的死訊,大哥大嫂十分悲恸,受到的打擊不小。”

“是我頑劣。”薛芝垂眸:“從小我就不是個安分的,讓父親母親替我操了不少的心。”

她擡眸看向薛呈:“可有抓到殺我的兇手?”

薛呈點頭:“抓到了,是當今次輔羅大人抓住了罪魁禍首,于三年前送進了官府,已處以死刑。”

薛芝愕然:“抓到了?兇手是誰?羅定春替我抓的?”

“兇手是翰林修撰的庶子,他因殺人被你目睹,故殺你滅口。”

“怎麽會......”薛芝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她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她死之前的确是看到了翰林修撰的庶子在殺人,也被他發現了。後來,她死的時候是被人從後面敲暈了,綁了石頭沉湖。

她其實不知道是誰殺了她。

許是看出了她的驚疑,薛呈繼續說道:“彼時人證物證具在,犯人一開始不肯招,經過羅大人幾次調查,真相才水落石出,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薛芝一時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你成為康敏後,見過大哥大嫂嗎?”薛呈有意岔開話題。

薛芝回神:“只在一次偶然見過父親,只遠遠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讓她紅了眼。

“屆時我請你來府中做客。”薛呈說完便改口:“請你回家看看。”

可他還是覺得這樣說不太妥當,擰着眉不知道該如何措辭,面上帶着幾分歉意。

薛芝卻明白他的意思,聞言只笑着點頭:“好。”

她看着窗外一片茫茫,暗忖:恐怕屆時,她已嫁為人婦。

“對了,我想到一件古怪事。”薛呈看向她:“當時翰林修撰的庶子處以死刑後,他卻升了官,如今是翰林侍讀學士,從四品。”

“升官?”薛芝有些難以置信:“他兒子殺了人,他竟然能升官?”

“所以我才說,這是較為古怪的一點。”

薛芝回了康府後,仔細琢磨了薛呈的話,越想越不對勁。

按理說,翰林修撰的庶子殺了人之後,他不應該降職處置嗎?為何不降反升?另外,薛太傅不會就這樣看着殺女仇人的父親步步高升,平步青雲。

所以,這其中到底是有什麽隐情?

還有,康敏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周氏和康珩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清亦說上次那名喚“丹寧”的女鬼是被人供養的,是誰供養的?誰會供養女鬼?

越來越多的疑雲籠罩在薛芝頭上,還沒等她想個明白,臘月廿一這天,她就被塞進喜轎,迷迷瞪瞪地坐着喜轎,成親去了。

喜轎中,薛芝想起方才康尚書一臉老淚縱橫的模樣,在心裏微微感嘆了一番。

康敏的母親貴為長公主,她沾了母親的光,成了郡主。可惜母親早逝,父親雖疼愛她,卻是個不懂心思,又公務繁忙的。

老太太惡毒,繼母不是善茬,康家大房一家子也都非善類。

如此烏煙瘴氣、一塌糊塗的內宅,也怪不得康敏這般張揚跋扈,若她性格怯懦膽小,估計早就被這深不見底的內宅一口吞了。

她的跋扈與薛芝的跋扈不同。

康敏的跋扈是層層包裹的刺,是抵禦外敵的刀劍;而薛芝的跋扈,是被疼愛溺愛、有底氣有倚靠的。

整個婚事從開始到結束,薛芝就像布娃娃一般任人擺布,一路吹吹打打,喜轎進了羅家。

入帳、共牢、合卺、弄新婦、卻扇,這一攬子事塵埃落定後,薛芝盥洗畢,坐在床頭,看着站在桌邊剪燈芯的羅定春,她才有些恍惚,感覺十分不真實。

她這就嫁人了?

薛芝驀然回過神來,她看向桌邊,脫口而出:“你在做什麽?”

羅定春穿着一件青衣圓領衫,上邊兒繡着竹枝,他頭發披在身後,用質地溫潤的簪子半挽着,顯得他整個人都十分溫和清隽。

聞言他放下剪刀回頭,語氣輕緩:“剪燈芯,若不剪掉,一會子便要滅了,喜燭哪有燃到一半的道理。”

新婚的女子坐在床沿,她穿着一件藕粉中衣,頭發皆攏在肩前,不施粉黛,未佩朱釵。她眉目嬌豔動人,丹鳳眼明亮狡黠,唇瓣殷紅嬌豔欲滴,頰邊的酒靥生動鮮活。

她不是康敏。

羅定春清醒的記得,康敏不是這樣的。康敏沒有這樣生機勃勃的眉眼,沒有光彩照人的眼眸,更沒有那一雙動人的酒靥。

她是薛芝,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心心念念數年的姑娘。

“我知道啊。”薛芝有些不自在的卷着肩前的頭發,故作輕松道:“只是這樣的事,交給下邊兒的人做就好,何須你親自動手。”

羅定春聞言淺淺一笑,他放好剪刀,走向床榻。

薛芝無由來緊張得厲害。

“這事還是我自己做來妥當。”羅定春坐在她身邊,側頭打量她,語氣關切:“今日是不是十分勞累?”

“還好。”薛芝揪着衣擺,反問:“我聽說你為了籌備婚事,請了好幾日的假,想來也是很忙碌疲乏。”

忙碌疲乏羅定春倒是沒有什麽感覺,婚期是他親自定下的,他想早點娶她進門。

這段時日,他只覺整個人都浮在雲端一般,期盼又激動,有時看書寫字作畫,或是撫琴,更甚處理公務時,他都念着她,盼着婚期到來。

“既是如此。”他動了動手指,牽住薛芝的手,盯着她的黑眸沉沉:“那我們早點歇下罷。”

薛芝頓時汗毛倒豎。

她出嫁時,崔氏只随意叮囑了她幾句,接着又扔給了她一本小冊子,雖沒有講解,可薛芝到底聰敏,翻了幾頁便看得臉色通紅。

如今,她要與羅定春......

越想越覺得緊張,心砰砰跳,都快從胸膛裏跳出來了。

“我該怎麽喚你?”羅定春捧着她的臉,用手指輕輕摩挲她柔嫩的臉頰:“你可有小字?”

“我......”薛芝不敢亂看,她呼吸略微急促,雙臉生霞,想起自己幼時随意給自己取了個小名兒,便小聲說了出來:“彎彎。”

羅定春眸色一深,故意曲解:“嗯?婠婠?婠妠的婠?”

薛芝蹙眉翹嘴:“是彎彎,月亮彎彎的彎......唔......”

她被握着後頸,閉着眼承受着他溫熱的唇瓣。

一開始他的攻勢如毛毛細雨,溫和清淺,到後邊兒,攻勢忽然就兇猛了起來,如攻城略地,十分強勢。

“唔......”薛芝伸手抵着他的胸膛,面露潮紅:“你停......”

接着她又被按在懷中,仔細疼愛。

夜色寂寥,月夕花朝,被翻紅浪,恩愛無疑。

...

翌日,薛芝醒來時,只覺身子略微有些酸痛,倒也沒有像話本兒裏寫的那般,什麽如碾過一般,又是腰痛,又是腿軟的。

話本兒都是騙人的。

她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被人摟在懷中,姿态親密無間。

想起昨晚,她不由臉色一紅,床次之間,他不複清隽溫和,反而黏膩強勢,黏糊的“彎彎”二字,他喊了一夜。

想到這兒,薛芝不由嘟嘴暗忖:以前的她打死也不會想到,她和羅定春竟會有這麽一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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