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回到我身邊
第六十三章 回到我身邊
由于節度使王曹川先前把楊硯青的椅子和他自己的緊挨着放,此刻梅刺史不僅是坐過來了,更是貼着他坐過來了。
曹川:“......”
和刺史大人肩膀挨肩膀,胳膊貼胳膊的曹川大王瞬間忘了自己姓甚名誰,身處何方今夕何年,一條大川頓時變成岩漿,巍峨金山也化成了火焰山腦瓜頂上蹭蹭往外噴火。
半晌後沸騰的曹川突然挺了挺山厚的胸膛,暈暈乎乎憋出了六個字,“別怕,我保護你!”
梅刺史:“......”
梅刺史眼前也跟着呼應出了六個字:真乃,莫名其妙!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保護我,若不是當年我拔刀助你,你早死在那吐蕃雪狼王的狗爪之下了。
梅刺史随後收斂了腹诽,纖纖玉指又拿起方才剝好的冰塊兒般晶亮的玉粽,又稍稍蘸了些糖碎兒舉到了曹川眼前,莞爾一笑:
“可要我喂你?”
“我,我自己來。”曹川受寵若驚一把抓過粽子一口塞進嘴裏,一張英氣的男子漢臉瞬間變成牆上挂的笑出兩道月牙的年畫娃娃。
梅刺史臉上依舊帶着醉風拂面的笑,“對了,之前托付你的事,你可否......”
曹川雞啄米似的猛點頭,嘴裏鼓鼓囊囊的,“辦妥了辦妥了,全辦妥了。”
“好。”梅刺史看着孩子吃相的節度使王無奈一笑,倏然間伸出裹着勾魂香風的蔥削指尖在曹川的唇角輕輕蹭了蹭,“怎麽還跟娃娃似的,能把糖吃到臉上去?”
曹川本就火山噴煙兒,這冷不丁被刺史大人一個冰涼手指碰了下嘴唇,戛然之間滾滾熔漿噴上三萬裏高空,曹川一把抓住梅刺史的手牢牢攥在手心,下一刻恨不能連手帶人一起吞進腹中。
梅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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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
《應天長》此時已近曲終,明月閣內衆人一邊聽着凄美奪魂的琵琶曲一邊看着眼前上演的驚世駭俗卻又撼人心魄的端午大戲,兩位走過半生卻被世俗束縛一直未能攜手,而此時兩位棟梁大才終在黃昏時刻沖破禁忌達成圓滿皆大歡喜。
衆人又一想起為了梅刺史竟一輩子未娶妻的節度使王更是動容涕下,一個個抹着眼角都覺自己手裏的粽子不甜了,怎比得上梅刺史給節度使王親手剝的,讓節度使王等了半生才等來的粽子甜呢......
墨蹤和梅赤并無心去看節度使王和梅刺史的年中大戲,而是各自揣了滿腔心事。
墨蹤心中淤血方才化開,渾身即便被繩索捆綁失了知覺也無所謂,反而身子飄飄忽忽,更是随着楊硯青那一句“青硯逐墨蹤,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浮上雲端,沉浸在楊硯青帶給他的無限溫柔之中。
但當墨蹤看到楊硯青對着一個琴伎點了一首《應天長》,而那女子不僅會彈奏而且還從頭至尾完完整整彈出了整首曲子......
墨蹤又發現曲間段落的诠釋演繹竟和楊硯青在青樓那晚彈的如出一轍,再一看坐在節度使身旁的楊硯青,此時竟慵懶地仰在椅子上十分享受地打起了拍子......
他把這首《應天長》教給了那個女子?
墨蹤這才又特意看了眼臺上的鳳兒,見其一雙杏眼如秋日水波,容顏姣好似出水芙蓉。
墨蹤:“......”
墨蹤收回視線不自覺攥了攥拳,心中悶悶笑了一聲。也是,我如今沒了手,他又何必再把《應天長》拿來給我,倒不如送予知音與其琴瑟和鳴的好......
梅赤此刻依舊一杯接一杯烈酒下肚,較之前喝得更多也更猛了,仿佛只要喝得夠多就能将曹硯青方才字字帶血的詩句全部淹沒。
青青啊青青,你追逐的人怎會是他?你心悅十多年的人怎會是他?
烈酒一點點燙傷梅赤的喉嚨、胸腔乃至五髒六腑,他雙眼猩紅滲血,猛地偏頭狠狠剜向一側垂着腦袋的墨蹤,梅赤的嘴角一點點扯高。
青青,你是被這吐蕃邪祟蒙了心、勾了魄,今夜我便要一碗接一碗放幹這蠻賊的血,幫你徹底解咒!
*
楊硯青戴着面紗被老鸨扯着胳膊往前橫沖直撞,就跟搶着投胎似的,沒成想越急越撞車,半路跟一個也在玩命兒跑的紅衣女子迎面相撞。
“鳳兒?你琴彈完啦?”老鸨當即魂兒沒了,“完了完了,來不及了,翠花你先上臺,我這就取個琵琶給你。”
不待楊硯青反應只見鳳兒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舉起了琵琶,“姐,姐姐若不嫌棄,便用鳳兒的琵琶吧。”
楊硯青被鳳兒這一跪還給跪懵圈了,半晌沒支聲兒,心說這特麽是不是跪錯了?應該我給你跪吧......
老鸨見楊硯青木頭一樣便替他接過琵琶,“快走吧大人,呸呸呸,什麽大人,把我都急糊塗了,快走吧翠花,來不及了!”
“姐姐......”鳳兒雙眸轉眼灼紅,聲淚俱下道:
“請姐姐一定相信鳳兒,鳳兒絕不會透露半分,姐姐,你不會不要鳳兒了吧!”
楊硯青:“......”
好家夥。
本就見不得姑娘哭的楊硯青這下看着自己杏花春雨的“得意門生”立刻心疼起來,當即扶着鳳兒起身,聲音軟成一灘漿糊生怕再吓着小姑娘。
“起來起來,我信你,信你。”楊硯青也不見外,真把自己當“姐姐”了,直接上手抹了兩把鳳兒臉上的淚珠子,卻把人大姑娘的臉抹成了紅柿子:
“放心,我怎會不要你,方才那首《應天長》我也沒怎麽指點你,你竟也彈出意境,這麽棒的學生我怎會不要?”
楊硯青當即沖老鸨一揚手,給鳳兒吃顆定心丸更是給自己塞了顆定心丸,“就她了,我就留下鳳兒一個學生了!”
“成成成,留誰都成。”一頭霧水的老鸨已經反應不過來眼前二人說的什麽啞謎,急得一把薅住楊硯青擡起的胳膊慌不擇言,“姑奶奶,您先跟我上臺去吧!”
楊硯青被老鸨拽走以後,梨花帶雨的鳳兒眨眼間風平浪靜恢複成一潭靜水,撣了撣裙上塵土轉身走了,只是臉上緋雲尚未消散。
楊硯青懷抱琵琶上了臺,畢竟戴着面紗心裏也不用有任何顧慮,反正在場衆人除了墨蹤和梅赤外也沒人知道他是誰,楊硯青現在只一心想把舞蹈跳好,想把精心編排的各種動作做好,想極力還原墨蹤筆下爛漫樂伎的優雅體态。
他迫切想讓墨蹤看到,想讓墨蹤對自己的舞蹈感興趣甚至着迷,迫切想啓發到他,最好能讓墨蹤生出重新拿筆作畫,把這些美妙動作繪出來的沖動。
臺下衆人千千萬,臺上的楊硯青卻只看到墨蹤一人,他一直盼着還在低頭的墨蹤能擡頭看他一眼。
楊硯青唯一露在外面的一雙春曉花般,此時又沾了美酒的迷離桃花眼算也徹底繡在了墨蹤身上,只待他擡頭一瞬,便為他綻放一整個春天,楊硯青想把所有的美好一股腦塞進墨蹤眼裏。
此刻的楊硯青有些執拗,因為他只想把“反彈琵琶”跳給墨蹤看,若是他不擡眼,這琵琶便也沒必要拿起來。
楊硯青一直都認為自己這顆觸電後仍能跳動,穿越千年來到墨蹤身邊的心,這輩子可能也就是為了墨蹤而跳動,楊硯青願意為自己心中的神付出一切,甚至要了他的性命也在所不辭。
臺下衆人起初還不明白臺上舞伎何故要拿個琵琶上臺,畢竟臺下已有人為她伴曲,而這舞者卻又把琵琶當擺設般放到一旁,大家也是費解卻也沒太當回事,片刻後就兩眼發直紛紛沉浸在了舞伎超俗飄逸的舞姿中,同時也迎來了身後不遠處于席間落座的各位內人們的紛紛白眼。
“那狐貍精還沒露臉,瞧把他們一個個迷的,眼珠子都掉酒裏,失心醉眼了!”
“姐姐快別說了,就那一雙眼睛也快把我的魂兒勾走了,這要摘了面紗,那他們還不得天天往青樓跑?”
“欸?你說那狐貍精一直盯着一個方向,她那是瞧誰呢?”
......
男人們光顧看美人,夫人們都在八卦着狐貍精正盯着哪個小情郎,這七嘴八舌的也就把人鎖定了。
“還用說?準是瞧将軍呢!”
“不對,看的是那個美和尚!”
“不對不對,看的是将軍!”
......
梅刺史扶着胡須頭次覺着那幫婦人們叽叽喳喳的聽着倒也像樹上唱歌的黃鹂了,他不自覺轉頭和節度使王相視一笑,見曹川的臉又紅成猴屁股,這才想起剛才自己費半天勁才把手從這莽夫手中抽走,再晚片刻怕就要被他當粽子吞了......
梅刺史趕緊收斂笑容轉頭繼續看向臺上讓他賞心悅目的那未過門的兒媳婦。
席間的梅赤此時竟也跟另一頭的曹祭酒般雙手各自抄起一個酒壺,把酒當水喝,生生把自己喝成了無底深淵。
梅赤又怎會不知臺上婆娑起舞的楊硯青眼裏看的是誰,目不轉移盯的人又是誰。
梅赤輕瞥了眼身邊那個垂着腦袋蓬頭垢面的吐蕃賊,那人竟還一眼都不去看臺上那個快對他望眼欲穿的癡情郎。
“哈哈哈哈......”梅赤突然苦笑出聲随即被樂聲掩埋。
梅赤閉上了眼,耳邊仙樂飄飄,臺上舞姿曼妙,梅赤仿佛看到水袖翻飛的曹硯青飛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連着九天的月,竟是梅赤究其一生無法到達的地方,梅赤只能眼睜睜看着曹硯青越飛越遠,從此再也夠不到碰不到,唯有仰頭望着他,望到淚水幹涸,海枯石爛。
梅赤驀地睜了眼,他看到舞着水袖已經飛到他眼前的曹硯青,但下一刻曹硯青似又要飛走從此再不回頭,在這一瞬間,鋼澆鐵鑄的铮铮大将軍淚水奪眶而出:
“青青,你回來吧,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梅赤顫抖的聲音再一次被樂音掩埋,但卻依然有人能聽到。
墨蹤聽到梅赤的哭腔這才擡起了頭,下一刻他就驚訝地看到那個一襲粉妝曾在他夢裏出現無數次的九天仙女,此時竟從懷中抽出了女子貼身裹的紅紗抛到了梅赤身上,而這一抛便也寓意着:托付終身。
作者有話說:
楊硯青:這手帕怎麽特麽還縫了幾根繩兒,像個肚兜?
老鸨土地爺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