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5.1

要去先生家裏啊。

原本易千是有別的安排，學校裏要開個講座，在周日晚上。

但先生說起，易千肯定是随先生去。

永遠把金主爸爸放在首位。

不知道要準備些什麽，總感覺有點像去見家長......易千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見家長啊，他這身份不合适吧！

而先生心也大，只說讓他準備自己就可以了。

易千有點慫，覺着這樣的準備肯定會出大問題。

晚上睡覺前，易千盯着天花板問先生：“您怎麽會忽然想到，要帶我去您家呢？”

“我想起我家那位甜點阿姨，做的草莓塔不錯。”先生只這麽說，他側躺微閉雙眸，頭枕着胳膊，昏黃燈光徐徐落在他發絲與肩膀。

先生肩膀很白，可惜不能咬一口。

易千不明白自己為啥總想咬先生，又不是真的屬狗。

“您好像一直沒把這裏稱為是您的家。”易千轉了話題，為分自己的心思。

好一會兒，先生才回答道：“我也沒把那地方當家，只是方便口頭表達而已。”

易千都以為他睡着了，探身關燈時，他才悠悠起話頭，而那話音自然是沒入了黑暗中。

“你其實可以直接讓奇諾關燈的。”先生又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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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兒還是得自己來。”易千縮回被窩，躺得标标直直，他聽見先生又在笑他，于是下意識喊了聲，“先生？”

“怎麽？”尾音還是勾着點兒笑意。

“我想抱你一下。”易千說，沒怎麽過腦子。

先生那邊的被子動了動，易千想起做伸展運動的貓咪。

而他只一個側身，便将貓咪攬了個滿懷。

觸感，溫度，氣息，令人上瘾的東西。

擁抱什麽的，确實多多益善。

易千知道自己開始出問題了，可仍是想沉溺，沉溺下去。

先生拍了拍他脊背，輕聲說道：“小孩兒。”

說好不準備，那就真的不準備了，只不過會有意無意地想起，上課都走神。

老教授是個好人，整節課都只點了易千前邊那位同學回答問題，易千渾渾噩噩地記筆記，字體都歪歪扭扭。

他們是設計專業，雖然隸屬一二本院校，但系裏教授和講師都有兩把刷子；易千就曾眼睜睜看着老教授徒手畫學校禮堂的設計平面圖。

具體能學到些什麽，易千其實也不大清楚，他只顧記筆記，做作業，畫圖時嘗試不用圓規和尺子。

比起各種建築室內設計圖，易千其實更喜歡畫卡通畫，他在這方面屬于自學成才，筆下的卡通角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咳，但都是可可愛愛的，只是不太符合現今流行的風格。

大概高中時期還和同學們友好相處時，易千有給班上的女同學畫過她家貓的卡通像。

易千現在畫的最多的也是貓，可能因為比較好畫吧。

圓腦袋，大眼睛，尖耳朵，長尾巴。

幾十秒就能勾出一只，易千把他教科書的邊邊角角畫得都是。

懶洋洋的貓，狡黠的貓，炸毛的貓，整一本貓咪大全。

要到學期末，他的教科書肯定都不能看了。

但易千還想着買彩鉛來畫，顏色要豐富些。

最後老教授終于還是點到了易千，問題很簡單，易千不過腦子答，竟然也答對了。

課後，易千被班長攔下，又被迫回答了一通為什麽不參加班級活動。

“你這麽下去是不行的，易同學。”班長是個瘦削的女孩子，蹙眉的時候認真而好看，“我們是一個集體。”

“抱歉。”易千說，“我只是在為我的生計奔波。”

集體又不管飯吃。

班長愣了愣，說：“那你可以告訴我們呀，大家一起想辦法嘛。”

易千只說：“抱歉。”

其他沒什麽好說的。

他不是很明白到大學了，怎麽還會有班級班委這樣的存在。

就很麻煩，他遇到的麻煩事不少，因此習慣實在是可悲。

最終到底不歡而散，班長是個好脾氣的姑娘，沒有因易千态度古怪而被氣哭。

只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易千想過遞紙巾，但他忘了帶。

他無端又想起高中時期那位女同學，他給她畫了上百只貓，直到她家那只貓壽終正寝。

那時候班上有好事者傳他們倆的謠言，但易千真的只是給她畫貓。

他們一塊将那只老貓埋葬後，班上的謠言越發的猖獗起來，竟還引得了班主任的重視。

女孩成績不錯，長期穩居年級前三，班主任找到易千，讓他不要耽誤姑娘的前途。

易千說他沒有，但他又找不出證據反駁班主任。

只能按班主任所說，不耽誤女孩，離她越遠越好。

謠言的風向變了，他們都說易千是個被班主任談話後就始亂終棄的渣男，沒甚擔當。

易千怎麽辟謠，都被打成胡說八道。

他去求女孩幫忙，讓她說一句，他們倆只是因貓結緣的朋友，沒什麽別的關系。

女孩忙于功課，回了他一句，這些事我不太清楚。

後來這些謠言終于惹惱了真正暗中喜歡女孩的那位男同學，易千在一次體育課結束後回教室，被男同學及他的夥伴們扔了滿臉日記本的紙。

男同學鄙夷地捏着幾張稿紙，矯揉造作地念起上面的字句，那是易千寫給自己繼兄的情詩。

而那散落的日記本，全全記錄了易千自十四歲後對自己哥哥的龌/龊心思。

沒救了，易千。

不僅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還是個喜歡自己哥哥的龌龊同性戀。

簡而言之，就是個人渣啦。

大家真的很不幸，不得不和人渣在一個班，朝夕相處。

除了抱歉，易千也不能再說什麽了。

還好日子總是流淌不歇的，不管是難熬還是易逝。

易千現在只用回想，不願意的話，回想也不用。

他可以為周末去先生家再發發呆，出什麽情況也不會比他高中那會兒更差。

而且還有先生呢。

易千走出教學樓，不自覺拐到了文具店的方向。

他想買個素描本，最好有一拇指指節那麽厚；他要畫畫，畫一整本卡通的貓。

路依姐給易千發來短信，明明還沒到易千的工作時間。

哦，姐姐也沒說工作的事，只是問他下個月五號有沒有空。

“下月五號我結婚哦，想請小千你來。”

诶？結婚請我去，真的好嗎？

易千仔細回想了下和路依姐的交流，覺着自己應該還沒有和她熟到能當婚禮賓客的那地步。

“主要到時候老大也來，你跟着來的話，我要放心些。”很快，路依姐又發來一句。

哦，原來是這樣，他是先生的司機，路依姐不邀請，他到時候也得開車送先生過去。

易千答應了：“好的，姐。但我不太會準備禮物，希望您到時候別嫌棄。”

順帶發了個畏畏縮縮的表情包。

路依姐直接發了句語音過來，一連串“哈哈哈”後，跟了句：“老大準備了禮物，你就別擔心了。”

這話說的，很像他和先生是一家人，送賀禮只用送一份。

易千的心情有些微妙，但絕大部分是歡喜。

他能确定。

呼，捋一下日程安排。

周日要去先生家，下月五號也就是下下周星期六要去路依姐的婚禮，下月十二號要考四級。

不知覺中，易千也算是個忙人了。

當然以前易千也很忙，但都是埋頭苦幹，從不想着未來的日期。

幹過一天是一天。

想未來的話，是要有期待才會想，現在好像有一點點了。

買下素描本，比一指節還厚一點，抱在懷裏挺有分量。

易千覺得自己能在上面畫一年的貓，畫完了就送給先生。

先生很像貓。

易千背着雙肩包回到先生的別墅，沒課的話他自然是要抓緊四級的複習。

是下午三點，但別墅客廳裏，多了一只先生。

赤着腳，盤腿坐在白絨地毯上，手指間夾着褐色的煙卷，袅袅燃着泛藍的霧。

“您不工作麽？”易千随手放下包，繞過玄關坐到先生斜對面的矮沙發上。

“不想動。”先生懶洋洋地彈了彈煙灰，藍玻璃的煙灰缸在他腳邊。

易千“哦”了聲，轉身從書包裏扯出四級單詞的單詞本，開始背單詞。

先生不想動，那他也就自覺地不多話。

偶爾還是能感覺到兩道探查的目光，易千擡眼，先生依舊維持着盤腿的姿勢，變化的只有把手上的煙卷按滅了。

像外邊超市飯店裏，擱在前臺的瓷白色招財貓。

不過先生偏瘦，而且先生也沒不間斷地一下一下招手，沒電了吧可能。

易千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再垂眸看單詞，覺着那一排排螞蟻小點兒也可愛喜人起來。

先生再點燃另一支煙，打火機聲落，易千放下單詞本，今日份的詞彙複習完畢。

電子表顯示，是下午四點，剛好一個鐘。

易千把自己新買的素描本拔出來，再抽出勾線筆，他有了靈感，畫貓。

探查的目光再次投來，易千不偏不倚地接住，卻聽先生輕咳一聲：“畫畫？”

“嗯。”易千點頭，又補充了句，“畫完了給您看。”

先生咬着煙卷，慢吞吞地說：“那挺好。”

瘦成竹竿，卻依舊顯得軟乎乎的招財貓......易千勾得順手，沒一會兒便畫滿整面紙。

特意題字為“招財”，但這貓咪的體型讓這倆字怪沒有說服力。

保持一個姿勢坐太久，易千起身便直接膝蓋跌到地毯上，先生探手扶了他一把，順勢便看清了他懷裏的畫兒。

“你這貓......瘦得都沒貓樣了。”先生點評道，在易千坐穩後，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他嘬了口煙卷，吞下一朵燃燒的雲。

易千也不避這煙霧，只說：“多喂喂，長胖了就好。”

“啧。”先生勾了嘴角，随手按滅了煙。

比較敗家，煙卷還有好長一截呢。

“我晚上出門。”先生說，“你送我過去後，就直接回來，不用等我了。”

“您不回來睡麽？”易千問。

“嗯，不回來。”先生說，許是看他又傻又愣，打趣了他一句，“怎麽，不習慣自己睡？”

易千搖搖頭，說：“那您注意，少喝點兒酒。”

“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先生眯了眯眼。

易千只說：“您以後也要少抽點兒煙。”

然後，先生往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不輕不重。

“煩人。”先生說。

“我沒想煩您。”易千如實說，“我只是想把貓喂胖一點。”

沒巴掌再落下來，先生看着易千放膝蓋上的畫本。

樣子有點兒愣，有點兒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