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父子談話

父子談話

黃勁松今天又親自下廚了,還好這次沒有那麽難吃,有幾個菜口味正合适,父子倆沉默地吃完飯,這是他們兩個在他母親去世後第一次談話。

黃勁松率先說道:“你們兩個都在系統內,你知道…”

“就讓他們說呗,”黃杉說,“但是他們不敢放在臺面上說。”

黃勁松想了想竟然覺得黃杉說的很有道理,因為這種事情很難說是對是錯,你可以說與衆不同,但是不能說不對。這種東西最多被指手畫腳,但是沒人敢說是錯的。

黃勁松也是第一次提起他的母親:“如果你母親在的話,你覺得她會同意嗎?”他只是問,語氣裏沒有責怪的意思,他知道秦令川有種別樣的魅力,不然當初不可能20多個人裏只有秦令川脫穎而出,混小子…雖然現在也不混了,對于他兒子這種沒經歷過什麽挫折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黃杉不是沒想過,黃勁松工作忙,但是他不忙的時候是會去跟他母親說說話的,要是誰是第一個知道的,還得是他母親,他回答道:“我母親會讓我幸福。”

黃勁松沒有糾結,直接問道:“你喜歡他什麽?”

“您愛我母親哪裏?”

黃勁松道:“她有時候有點迷糊、話也有點多,但是她理解我、支持我,最重要的是她善良、正直。”

黃杉道:“我也是。”秦令川最開始的表現可能不太符合他的內心要求,估計也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心裏期待,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人怎麽當領導還吊兒郎當,而且還很針對黃杉,後來發現他扮豬吃老虎,發現他比大部分人靠譜、負責,甚至心裏善良、正直,比任何一個人都像一個好警察,所以他發現他沒辦法拒絕秦令川,盡管秦令川從來沒要求他什麽。

黃勁松看了黃杉一眼,他知道他兒子在底下做了什麽,直接把李爍送進了紀檢程序,他也是第一次審視他兒子的成長,這幾年的磨砺對于黃杉的塑造是超乎想象的。他自認為自己有愧,什麽都沒做,工作上的事情要比黃杉的事情優先級別高,反倒是秦令川比他更明白他兒子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黃勁松由衷地問了一句:“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嗎?”

黃杉有點不懂,他們做刑警的都知道,習慣可以裝,但是裝不了一輩子,最不好裝的是一個人骨子裏的品質 。黃勁松解釋道:“他們在必要的時候要用必要的手段,秦令川碰過不該碰的東西,你知道嗎?”

黃杉反問道:“這種東西是我能知道的嗎?”黃杉被吓了一跳,他反問道,“連履歷表都是假的,我還能知道什麽?他不會說,我也看不到。”實話實說,那是秦令川的過去,他感興趣,但是不能說、不能問的東西,他也沒辦法。

黃勁松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秦令川做過什麽,因為自己是聯絡人,很多事情的殘忍程度遠超正常人的承受能力,秦令川見過無辜的人死在面前,秦令川親手拼過戰友的屍體,秦令川見過大宗交易現場……而秦令川不僅承受下來了,還堅持到現在,在黃勁松看來,這種心理素質某種程度已經遠超正常人了,對比這種真正見過鮮血、真正見過極致得邪惡的人,他寧願黃沙找個一無所成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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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勁松亮出了自己最後的底牌:“你知道你母親為什麽被報複嗎?”

“因為他們找不到秦令川。”

黃勁松非常意外地看着黃杉,他以為黃杉什麽都不知道,黃杉笑了,他看他父親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我猜的,是因為當時你聯絡秦令川,他們找不到秦令川…只好從我母親下手。”

黃勁松沒有躲躲閃閃,只是短暫地出神地想了一下自己的愛人,然後承認了這件事。黃杉覺得自己的猜想很魔幻,可沒想現實就是那麽魔幻——他們動不了警察、也沒有能力找到內鬼,所以就找一個普通的女性麻煩:“因為你升職的時間和秦令川赴任的時間太巧合了,而他不應該跟你那麽熟。”這是他的職業素養,從千萬次巧合找到故意,從看似有邏輯的事情找出沒有邏輯的事情。

黃勁松直接說道:“秦令川到轄區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母親的兇手抓起來了。”

黃杉只是淡淡地問道:“為什麽是他,不是父親您?”

黃勁松想起這件事難掩心中的痛苦:“因為有人保,因為…都怪我太循規蹈矩。”

“是誰?李爍嗎?”黃杉只關心這個人是誰。

“到今天我都沒有找到這個該死的人,但我肯定李爍不是。”黃勁松道,語氣裏滿是懊悔與無奈,他試圖說回原來的話題,“秦令川也沒能把他送進監獄。”

黃杉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緊接着黃勁松道:“但是出獄後這個人就自殺了。”

“意外?”

“意外。”黃勁松道,“有兩種可能,他确實說了些什麽被對方滅口了,還有一種可能…”

黃杉清楚,還有可能秦令川審問的時候用了不該用的手段導致這個人真的心裏崩潰了,他聽見黃勁松繼續說“秦令川知道太多的手段、他也确實有動機和機會”,一個人在看守所的時間太多了,有錄像的時間也不過只有審問的時候,如果秦令川确實做了,的确可以做到毫無痕跡。

黃杉冷聲道:“都過去了,反正兇手都死了。”他不想同情兇手,無論是什麽原因、無論誰動的手,他都死得罪有應得。

“緊接着一個月之後受理這個案子的法官因為襲警進去了。”

“什麽?”黃杉一時不知道這兩個事情之間有什麽聯系,“爸,這是在家,我是您兒子,咱兩之間可以有話直說。”他說完就明白黃勁松的意思了,時間線,但這只是懷疑,又沒有證據。

“他的過去有太多不清不楚的,他還沒有退下來,将來不清不楚的事情會更多,他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

“但他是警察。”黃杉道,“我們至少不應該在人家沖鋒陷陣的時候懷疑人家。”

“我是說你們兩個的事情,我是在為你考慮。”

黃杉心想,把自己丢給秦令川的時候為自己考慮了嗎?害死母親的兇手逍遙法外的時候真的為自己考慮了嗎?自己回家的時候從來只能點外賣的時候為自己考慮了嗎?

黃杉耐心地說了一遍:“我們兩又不會結婚,您兒子的仕途不會受影響的,您也不會。”

黃勁松沒糾結這個點:“那個法官襲警襲的是他,你去看看案卷就知道,那刀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捅的。”黃勁松繼續解釋,“我認識那個法官,那個法官雖然是個左撇子,但是使用餐具包括刀子的時候是用右手。”

“但是你沒有說,”黃杉抓住這個點繼續道,“你還是袖手旁觀了。”生活在規矩裏的人最多就是漠視,但是遵循規矩不是他們站在那裏批評有勇氣的人的原因,盡管秦令川這個做法很流氓,但是秦令川本來也可以不管。

黃杉想起來秦令川腹部的疤痕,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很深,心裏其實很酸澀,他突然問:“是捅的腹部嗎?”

“是。”

黃杉沒再繼續問下去,秦令川只是跟他說年輕犯的錯,甚至沒有多解釋什麽,以他對秦令川的了解,他基本可以斷定他父親說的百分之九十是真的,逼供可能沒有,但是那個“襲警”可能是真的,這招基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受益者…其實誰也沒受益,這就是個囚徒困境:法官因為不公正判決丢掉了後半輩子職業生涯、秦令川留下了胃病、他和他父親雖然解氣但是他母親已然去世了。這件事的真相被太多東西裹挾着,哪怕這個人已經是黃勁松的夫人了,也因為可笑的政治博弈變成了一個沒有結果的意外。

黃杉當然明白他父親想說什麽,證明秦令川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證明秦令川在作為配偶方面甚至還不如李佳雨,但秦令川那個時候說年輕時候犯的錯估計已經意識到了,非正常手段讓加害者得到應該得到的結果不是真相,只是用一個悲劇來掩蓋無法挽回的悲劇罷了。但秦令川當時還是做了,亦或者他已經想到了,但還是做了。秦令川這個人已經嘴嚴到,其實每一句都是實話,但是以黃杉的理解和秦令川的理解根本都不是一回事兒,恐怕這就是他父親讓他三思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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