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他、他犯了什麽事?”
過了很久,阮秋才聽到聲音從自己幹澀的喉嚨裏一點一點擠出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鄭鈞說,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阮秋,奇怪道,“你沒事吧?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哦、哦沒事。”
阮秋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現在會是一張怎樣蒼白的臉。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對着鄭鈞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把提前準備好的錢遞過去,“謝謝你。”
鄭鈞接過來手指一抹粗粗一點,爽利地點頭帶着人離開。
阮秋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在屋裏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出了半天的神,才想起出了這樣的事,也許可以去論壇上看看。
他打開論壇的時候手都有些發抖,黑白的字重影一般在眼前晃來晃去,讓他甚至點不準上面的搜索圖标。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阮秋想。他是打心底期盼着這一天的到來,但與此同時,他心底的惶恐不安也在這一刻被打開了閘口。
但他還沒來得及打開,一個電話便被打了過來。
——是楊骁。
“卷子呢,怎麽還沒給我送來?”
楊骁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顯得有些失真,他嗓子似乎帶着些不同尋常的啞,“再晚,我可就睡了。”
阮秋這才想起自己還答應楊骁,要把霍揚給自己的那套押題卷給他看。
他看了看店裏的一片狼藉,嘆了口氣:“那我現在過去。”
楊骁快高考了。自己還是先緊着他吧。
阮秋把店門簡單一鎖,晚上九點多鐘,大學城外還有不少學生在打車等車,正三五成群的熱鬧。
他騎着電車很快就到了楊骁家,只是上樓的時候,正巧遇上一個纖細的男孩從樓上下來。
阮秋起初沒在意,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照面,他才看見對方身上穿得簡直少得可憐,露出的大片皮膚印着暧昧的紅點,即便是阮秋這種不經人事的,只看了一眼便覺得臉熱。
阮秋紅着臉想躲開,那男孩瞧見他,反倒是從善如流地搭上話:“你也是做這個的?”
阮秋還沒來得及解釋,那男孩湊上前來點了點他的肩膀,突然嗤笑了一聲:“現在果然還是流行這套。還是扮學生最吃香。”
阮秋聽見這話更覺得窘迫,紅得耳朵都在滴血,他支吾着想要解釋,對方卻壓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反倒是用一種很詫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不是吧,我就碰了你一下你就臉紅了?這麽敏感的好貨,你們也願意放你們出來上門?”
男孩話音未落,一道熟悉的聲音便從樓上響起:“秋哥,你和誰說話呢?”
楊骁居高臨下地從二樓欄杆的地方向下看來,樓梯口的感應燈在此時應聲響起,連着幾個單元的燈都跟着亮,有幾個從半包的陽臺上探出一個頭,望聲音響動處看過來。
阮秋有些詫異。楊骁已經很久沒有這個稱呼叫過自己了。他擡起頭去看楊骁,但對方的神情隐藏在黑暗裏,自己看得并不清楚。
那男孩似乎有所顧忌,這才松開拽住阮秋的手,暗罵了一句轉身離開。
阮秋如釋重負地上樓,只是還沒進屋就瞧見楊骁屋裏的一地狼藉。楊骁反倒還像個沒事人一樣懶懶地倚在那年久失修、幾乎是搖搖欲墜的欄杆上,在昏暗的燈泡下,依然是惡聲惡氣地開口:“你是不是見到誰都要勾搭一下啊?”
阮秋沒有理他,也不願意在這裏多做停留,把書放到楊骁腳邊,轉身便準備走,楊骁的聲音卻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結巴。”
阮秋繼續向前走。
楊骁叫了幾聲,阮秋都沒有回頭,他只得咬了咬牙,并步上前:“秋哥!”
阮秋回過頭,卻看見楊骁已經拽住了自己的胳膊,神情很正經地開口,“這邊不安分,我送你出巷子口。”
阮秋想起剛才的事,盯着楊骁看了一會,發現他脖頸上似乎也有一處類似的紅點,神情慢慢地凝重起來。
楊骁本來還挺吊兒郎當的,直到他發現阮秋的臉色不對勁,才順着阮秋的視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知道阮秋是誤會了,整個人都跟着僵硬了:“不是,這就一個蚊子包……”
“楊骁。”阮秋的聲音很是失望,“你現在這個樣子,對得起你爸爸嗎?”
楊骁幾乎是有苦難言,恨不得閃現回下午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他本就是口嗨調侃,沒想到現在倒直接變成了給自己定罪的呈堂供詞。
“這真的就是一個蚊子包!”
楊骁這下徹底慌了手腳,強勢地拽起阮秋的手,拿起來就要去碰那個紅包,“不信的話你摸摸看!”
阮秋實在拗不過他,雖然他依然心存疑慮,但楊骁脖子上那個确實是個蚊子包,也只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但就在他們離開之後,樓下睡眠淺的老太終于忍無可忍地探出了頭,顫顫巍巍地拿出手機,在撥號盤上摁下了三個鍵。
*
“阿揚,你說小叔他是不是有什麽隐疾?”
霍蔓一臉苦惱,說着說着來了氣,忍不住爆了句粗,“我真服了,他不會就是當代柳下惠吧。”
霍揚正專心對付着一堆報表,敷衍地“嗯嗯”了兩聲。
“昨天正喝着酒呢,他接到電話臨時出警跑了。”
霍蔓洩氣地說道,“真受不了了,我真想讓他辭職,我養他算了。”
她拿着幾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霍家的私人設計師聽見這些私密臉上依然是紋絲不動的禮貌笑意,他們甚至直接搬了衣櫃過來,霍蔓不滿意的話,再立刻搭配成新的一套來。
霍揚淡淡道:“你要是這麽想的話,那你就更追不到他。”
“喲呵。”
霍蔓轉過頭,看着霍揚一臉啧啧稱奇,“你倒是懂,那你怎麽還沒追到。”
捏着鼠标的霍揚不作聲了。
霍蔓見好就收,立刻從旁邊的設計師手裏接過一套新的設計,笑眯眯地向霍揚展示:“這套怎麽樣?”
霍揚客觀地評價道:“不是很好看。”
“……”霍蔓一身反骨,“那就留這套吧。”
她很快就換好衣服出來,去旁邊的廚房拎出一個保溫飯盒,對霍揚說道,“開車送我過去,小叔他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呢。”
霍揚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你的司機。”
“你不打算去看看那個欺負你家小男友的老板?”
霍蔓似笑非笑,似乎很有把握能夠說服霍揚,“要是證據不足不起訴……”
“本來就不是公訴案件。”
霍揚皺了下眉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算了,我送你過去。”
霍蔓嘴角上立刻浮現起一絲勢在必得的笑。
*
因着字印圖文的老板被警方帶走調查,校方的大批量單子都落到了阮秋手上。
往日能偷閑的他現在忙得腳不沾地,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忙得将近零點。
更何況校方聽說了阮秋在A大這裏的口碑,似乎也有意想讓阮秋入駐校內,頂替字印圖文,阮秋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連夜準備着相關的材料以便能及時送去審核。
從來坎坷的日子突然變得順風順水起來,阮秋即便是再遲鈍,也意識到背後有人幫自己。
他想起那天在論壇上查找到關于字印圖文的蛛絲馬跡:字印圖文的老板在公交車上猥亵他人,被那個女生當場拍下證據,扭頭就報了警。
阮秋望着屏幕上那個女生幹脆利落的手段,不由得有些羨慕,一股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
在面臨同樣的情景時,他遠遠做不到女生的冷靜和鎮定。他明白自己應該反抗,可他卻做不到。
骨子裏許多年以來潛移默化的忍讓,似乎是一種趨利避害的習慣。
不,阮秋心想,他只是做不到。
他的呼救聲沒有人能聽到。
他在黑暗裏想要伸出手,但是他卻害怕未知會讓自己受傷。
阮秋默默地看着下面為女生聲援的其他人,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到同樣的情景裏。
他回想起那個夜晚,曹鵬像往常一樣提着一盒水餃走進自己店裏,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小秋啊,又沒吃晚飯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點?”
阮秋認識他。他當時剛到A大這邊的時候,就知道字印圖文的名號。他當時還上門拜訪過曹安鵬,卻沒想到對方也認識自己。
“小秋,我和你師傅可是很好的朋友。”
曹鵬笑眯眯地說道,也許是上了年紀的緣故,那雙射着精光的眼眸有些渾濁,看得阮秋上下都很不舒服,“唉,沒想到你師傅他年紀輕輕的……”
那說辭像是動了真情,看着說哭就哭的。
阮秋想了想,終于想起來楊力發喪的時候,自己在旁邊記賬,曹鵬确實是在賬上随過200的。
于是他禮貌地和曹鵬握了握手。
起初曹鵬對阮秋很好。
晚上經常會端着自己媳婦做好的飯跑到阮秋的店裏,手把手教阮秋記賬或者幫他照看店裏的生意。
但慢慢地,就變了味道。
比如那天忙到深夜,曹鵬正在清點貨單的手,就從白紙上,慢慢地移到了阮秋的大腿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