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阮秋似乎是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段樾。

段樾看了他一眼,表情緩和了些許,又看着阮秋慢慢地開口:“我找人詳細調查了霍揚,發現他曾被送進當地的十六中過。”

他看着阮秋的神情逐漸變得僵硬,又像是怕阮秋不知道那是什麽一樣,慢慢地解釋道,“也許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一所工讀學校。”

“那你知道工讀學校是什麽嗎?”

段樾繼續說道,“說好聽一點,工讀學校收容的是不良少年,說難聽一點,收容的那些都是沒到年齡的少年犯。”

“別、別說了……”

“阮秋,你知不知道他都做過什麽事?”

段樾咬了咬牙,執意要說下去,“霍揚是被他父親送進去,聽說是他——”

“不要再說了!”

阮秋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瘦弱的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起伏而抖動着,他迎上段樾的目光,很慢很慢地說,“我都知道。你、你不要再說了。”

“可是……”

“請你不要再說了。”

阮秋打斷段樾的話,“如果、你還想要我們依然是朋友的話。”

段樾愣愣地看着阮秋,像是難以置信這樣冷硬的話會從阮秋嘴裏說出來一般。

阮秋依然擡着頭直視着自己,那雙向來溫柔甚至怯懦的漂亮眼睛裏,此刻只有刺痛段樾的堅定。

段樾雖然早就意識到霍揚和阮秋之間有着深厚的淵源,但他從沒想過,他們之間的關系遠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牢不可破。

氣氛在一瞬變得凝滞。

段樾沉默地看着阮秋,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又生生地忍了下來,只是問道:“你喜歡霍揚嗎?”

段樾沒想過阮秋會真的回答,但是阮秋卻擡着頭看着自己,很認真地開口:“是的。我喜歡他。”

對此早有猜測的段樾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但是在聽到阮秋親口承認的一瞬間,還是沒忍住攥緊了自己的手。

陰暗的嫉妒和控制欲幾乎在片刻間席卷了段樾全身,段樾幾乎是幾度瀕臨失控,最後又生生地把自己從邊緣處拽了回來。

“我知道了。”

段樾重新戴上那副溫和的皮囊,“這件事,我以後不會再提。”

他低下頭,将自己眼中的陰狠慢慢藏下去。

*

楊骁高考的最後幾天,阮秋本想關店回去照顧他,思慮再三後還是聽了旁邊賣夾餅的夫婦,最後還是正常營業了。

“我們家可是送走兩個大學生了。”

張嬸一邊熟練地在鍋上刷油熱上雞柳,一邊利索地将生菜豆皮塞進餅裏,和阮秋說着話,“你知道的,我們家老大是最有出息的,當時根本沒用我們倆操過心,老二皮了一點,但是也省心……高考重要是挺重要的,但我們還是能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夠開心。”

阮秋沒有說話。他其實也認同夾餅夫妻倆說的話,但是心裏還是難免有些憂慮。

他知道如果楊力還活着,對于楊骁也是會抱着這樣的希望和期待的。

只是他們誰也沒能想到,楊力會先他們一步……

“他今年都成年了,要放過去,成年了就該撒手不管的。”

旁邊的男人打着下手,也跟着安慰阮秋,“這種事,可不能緊張,你越把這當回事,小孩越焦慮……”

阮秋一時語塞,更說不出話來。

他倒是替楊骁着急上火的,但是楊骁本人卻是完全不把這當回事的。

“我看你店裏也缺人,就算真考不上,來你店裏幫忙也行啊。”

張嬸安慰阮秋道,“害,人這一生又不是只有高考這一條出路。”

他們這正說着,路邊就有人按了一聲電車的喇叭。

阮秋擡頭看過去,看見楊骁吊兒郎當地穿着校服,斜斜地挎着一個包,手裏捏着幾張卷子,正靠着電動車,一身痞氣地朝阮秋這裏看過來。

夾餅夫婦皺着眉頭看着楊骁,張嬸更是下意識地拽了阮秋一把,楊骁看見了嘴撇了撇,上來就很親熱地走上前,一把拉過阮秋,親親熱熱地說:“秋哥。”

“……”

阮秋嘆了口氣,在攤前又要了一個夾餅給楊骁。

楊骁嫌棄地看了一眼,但還是拿過來吃了。他大搖大擺地走進阮秋的店裏,先是評頭論足了一番,然後又坐到阮秋的位置上,晃了晃鼠标,看見上面設了密碼,不耐煩地回過頭:“密碼多少?”

阮秋沒說話,快步走上前輸了幾下。

楊骁一臉狐疑:“這是誰的生日?”

阮秋的臉一紅,楊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會是那個霍揚那個傻逼的吧?”

阮秋不說話。

他終于也皺起眉頭來看着楊骁,剛想說些什麽,楊骁就搶在他前面:“學校放假了,我來你這裏打印準考證。”

其實準考證學校裏早就統一打印好了,今天離校的時候還特意發給了大家。但阮秋沒有參加過高考自然不知道,而楊骁也并不打算告訴阮秋。

“哦、哦好。”

阮秋對楊骁的話沒有懷疑,他局促地站在一邊,又說道,“你、你考完那天、我去接你。”

楊骁操作着電腦的手頓了頓,哼笑了一聲。

他動作很快,打印完準考證也是二話不說捏着那張薄薄的紙走出店裏,像是真的來這裏只是為了這張已經有了的準考證一樣。

阮秋擔憂地看着他,想再囑咐幾句:鬧鐘定好了嗎?高考那天需要自己去叫他嗎?考試那天想吃些什麽……

但楊骁像是看破了阮秋要說什麽一樣,搶在他前面說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他又說道,“我高考那天,你一定要來。”

阮秋愣了一下。

這是他師傅楊力的遺願,無論如何,阮秋也要親自送他進入考場。

阮秋鄭重地點了點頭。

*

高考這天阮秋醒得比平時還要早。

阮秋知道楊骁家裏不隔音,也不想去太早吵醒他,便在家裏做了滿分早餐——兩個煎蛋一個油條。這些肯定是不夠楊骁吃的,但是彩頭是一定要讨的。

阮秋用昨天晚上就泡好的豆子給他打了豆漿,又熱油起鍋烙了餅,卡着點去了楊骁家裏。

令阮秋意外的是,楊骁早就起來了,手裏正拿着個古詩詞的本子在背着。

阮秋心裏欣慰,他看了看時鐘上走的點,招呼着楊骁過來吃飯,幫他收拾好要穿的衣服,又詢問楊骁證件是不是都帶齊全了。

楊骁滿口答應着,但等兩人真到了考場,阮秋催促着他準備進去的時候,他從口袋裏一淘,整個人神情都凝重了下來。

“我,我身份證好像找不到了。”

楊骁的臉色慘白,他将自己身上下所有的口袋都翻了個遍,最後只找出一張水卡來,哭喪着臉說,“我給拿成水卡了。”

阮秋呆呆地看着楊骁手裏的那張家園飲用水水卡,整個人都不知所措起來。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還有四十多分鐘,他們來得早,應該來得及。

“你身份證、放哪裏了?”

阮秋說道,“我回去拿。”

“我好像放門廳裏了,系鞋帶的時候就拿成水卡了。”

楊骁整個人都在發抖,他看着阮秋,又故作輕松地說,“沒事,大不了就不考了,反正我語文也不好。”

阮秋抿着唇沒說話。

他拿起鑰匙快步走向自己的電動車,咬着牙說道:“等我。”

楊骁居住的小區雖然破舊偏僻,但是離考場并不算遠。

阮秋一路上急火燒心,生怕在楊骁家裏的門廳上找不到,便盡可能在路上縮短時間。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楊骁沒有記錯。阮秋走進那張身份證,阮秋确确實實是在門廳上找到了。

時間也還充裕,阮秋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足夠自己折返回去,趕在考試前把身份證交給楊骁。

阮秋松了一口氣,他急急忙忙地騎上電動車,按着原路線返回時,意外卻在這時候發生了。

這是一條晚上阮秋都不敢獨自走的荒僻小路,但同時也是去向楊骁考場最快的一條路。

他照常騎着車急匆匆地想要返回,但直到下一秒連車帶人倒在地上的時候,阮秋的第一反應都是下意識去摸自己口袋裏楊骁的身份證。

還好,還在。

阮秋被重重的電動車壓倒在地上,扶着車想站起來時,他這才遲鈍地發現自己的長褲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他卷起褲腿一看,車上某些尖銳的東西紮進了腿裏,疼痛後知後覺地蔓延上來,以至于他沒辦法站起來。

阮秋嘗試了一次又一次,可是他平時力氣就小,更何況是現在受了傷的情況下?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這裏是一條近乎荒僻,幾乎沒多少人會走這裏。但就在阮秋幾乎絕望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喂?”

“阮秋,你在哪?”

熟悉且急切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讓失血過多甚至意識有些模糊的阮秋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阮秋緊緊地握着手機,聲音微微顫抖着,帶着不敢置信:“是、是你?”

霍揚?

怎麽可能……他現在不應該正在學校裏訓練嗎,而且馬上就要比賽了,他怎麽可能突然過來。

“你現在在哪?”

聽筒裏的聲音和現實裏的聲音突然交疊,阮秋瞬間就意識到,霍揚正在這附近!

他立刻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朝着聲源處大聲呼喊道,“霍揚!我在這裏!”

阮秋整個人都打着寒戰,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淚水模糊了眼前,然後他感受到沉重的車子從自己身上被推開,接着就看到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眼前。

“我去考場找你,但楊骁說你回來拿身份證了。”

霍揚輕輕地将阮秋抱起來,把他扶在一旁的路沿石上,讓他稍作休息,“所以我就來這邊找你了。”

阮秋眼裏含着淚,他把一直攥在自己手裏的身份證拿出來,語氣有些絕望地說:“可是、可是,我耽誤了太久——”

“這不是你的錯。”

霍揚從阮秋手裏抽出那張薄薄的卡片,給了阮秋一個心安的眼神,“交給我。”

阮秋擡頭看向他。

“放心,有我在。”

霍揚說道,“一切都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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