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典

大典

皇家的新年與民間百姓的新年不同。

對于尋常人家來說,大年三十是阖家團圓的溫馨時刻,而皇家的新年,需要與朝臣一同祭拜天地,祈求新一年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新年的祭祀首先需要在大年三十當天演練一番,這演練不需要帝後參與。

大年三十清早,孟婧将所有事宜安排好後,抱着枕頭被子,強迫自己進入夢鄉。因為新年第一天,她必須在子時起床,陪伴皇帝在紫禁城各處祭祀。

卯時三刻,宮中各處的祭祀完成,帝後又得帶着一、二品大員前往壽康宮朝賀。

接着就是前往太和殿與衆朝臣慶賀新年。

大年初一的子時,孟婧被那和雅搖醒,她破天荒地沒賴床,只是精神恍惚眯着眼梳妝打扮。因為她困得歪頭,那和雅幫她梳頭的時候扯掉了她好幾根頭發。

那和雅連聲道歉,孟婧才打了個呵欠,搖搖手道:“沒事沒事,我太困了。”

一切準備妥當後,她自覺地走到坤寧宮外吹吹冷風,讓自己清醒些。

這半夜的寒風,也着實冰冷,若不是禮服配了帽子,這頭都得吹得生疼。

皇宮內祭祀和拜見太後的過程還算輕松,這兩個行程結束後,帝後一行人便回到乾清宮,等待太和殿前衆臣集結朝賀。

在乾清宮等候時,孟婧和順治端端正正坐在一處。

孟婧将腦袋放空,愣愣地看着正前方的大門,眼睛一眨不眨。

那和雅也沒什麽精神,站在一旁打盹兒。

孟婧神情呆滞,卻悄悄伸出一只手,将那和雅拉到身邊坐下,輕聲說:“你也累了,跟我一起坐坐吧,待會兒還要站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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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無心理會皇後的行為,他盤算着今日如何在典禮上大展拳腳。

太和殿廣場的大臣們已準備就緒。

帝後乘輿莅臨太和殿,鳴鞭進贊後,臣子們三叩九拜,聲勢浩蕩,莊嚴肅穆。

難怪這世間人總是追逐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一朝與皇帝接受朝拜,孟婧都有些飄飄然了。

但她轉念一想,身處高位也有諸多無奈,比如順治對她這個皇後沒有半分情誼,卻要與她以夫妻之名參與祭祀。

孟婧瞧着這些跪拜在太和殿廣場前的陌生面孔,仔細地打量着前排的人。

這裏頭一定有命不久矣的愛新覺羅·尼堪和孔有德,只是他們并沒有機會開口,孟婧也沒法将眼前人與史書對上號。

儀式完畢,帝後進殿,大宴設在殿內,廊下以及丹陛上下。

能進太和殿與帝後共同進餐的,皆是王公貴族與朝中一二品大員。

順治依照規矩給殿內衆人賜酒,當他舉起酒杯,照例對底下的重臣們說出一堆溢美之詞後,卻不同以往地加了些話。

順治器宇軒昂,語氣篤定道:“今日朕與衆愛卿齊聚于此慶賀大清又安穩度過一年,朕想大赦天下以彰顯皇恩,不知衆位愛卿是否支持?”

殿內的王公大臣紛紛面色大變,人群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孟婧也皺起眉頭,不知順治在這祭祀大典中商讨國事是何意?

一位親王模樣的大臣率先上前回答:“皇上,如今大牢中關押着前朝戰将,若大赦天下,無異于縱虎歸山!請皇上收回成命!”

此人約摸四十歲左右,皮膚黝黑,身姿挺拔,身材健碩,一看就是帶兵的武将,說的話也頗為有理。

殿下衆臣也齊齊拱手:“請皇上收回成命!”

順治拿着酒杯,尴尬地站在寶座前,輕輕掂了掂手中的酒杯,無奈道:“敬謹親王乃前線大将,說的自然是有理,既然衆愛卿不同意,此事便作罷。”

孟婧擡了擡眉毛,敬謹親王?不就是尼堪?算是清廷的英雄吧。

不過這個想法轉瞬即逝,畢竟眼前最可笑的還是順治。

他熟讀詩書,尊重生命,從未做出害人性命之事。他身邊不受寵的福晉格格,包括與他矛盾極深的原主廢後,都從未遭受生命上的迫害,可見順治确實擔得上“仁君”之名。

可仁也不是這麽個仁法,前線将士奮勇擒敵,你卻在後頭大赦天下給敵人施恩,那些将頭懸在褲腰帶上的将士會如何想?

怎就顧前不顧後,想一出是一出的。

對于“大赦天下”這個做法,孟婧也并不認同。

若是殺人犯,搶劫犯,憑何得到赦免?指定更合理的律法才是最應該做的事,而不是一刀切地“施恩赦免”。

今日小皇帝的提議被駁回是意料之中的事,又是誰給讓他在這個場合說出來?

孟婧側頭看了眼吳良輔,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殿下朝臣看到了這一幕,也明白了皇後的想法。

定是此人蠱惑皇上在大典上提及此事。

宴席正式開始,新年祭祀大典主要在于朝臣參拜與禮儀,餐食并不豐盛。

孟婧與順治沉默地用着糕點,觀賞着殿中央的歌舞樂器表演。

順治因被尼堪駁回了提議而心情煩躁,孟婧則在一旁深表同情。

祭祀大典上提議大赦天下當然是昏招,但這足以說明,在朝堂上,順治也并沒有什麽發言權,只能在這麽嚴肅的場合下,用皇上的頭銜壓一壓,看能不能得到群臣的同意。

如今各大家族把控朝政,各項政策都需經過他們商議才能決定,順治仿佛一具傀儡,生出叛逆之心實屬正常。

但順治平日裏習文多餘習政,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那他定是一名賢君,但如今戰場厮殺激烈,朝堂争端白熱化,殺伐不夠果斷的“仁君”必然會被各方強大的勢力架空。

心思缜密的謀臣又站隊各大家族,留給順治的只有吳良輔之流的閹人。

若順治知曉太後的良苦用心,與太後共謀也行,但他又将太後視為阻礙他掌權的敵人,今後恐怕再難以成長……

思及此,孟婧只得輕嘆一口氣,她十分猶豫,這位皇帝總歸是仁慈心善的,自己作為一個穿越人士,到底該不該拉他一把?

此時尼堪拿着酒杯上前,與皇上致歉:“臣并非忤逆皇上,只是此時大赦天下幹系重大,臣願受皇上責罰!”

順治深吸一口氣,在這王公大臣面前,自己豈能因為被駁了面子就懲罰帶兵的大将。

他咬了咬後槽牙,帶着笑開口:“敬謹親王思慮周全,為國為民,朕怎會處罰你?快快請起。”

“謝皇上恩典!”敬謹親王跪拜謝恩。

孟婧此時忍不住小聲道:“敬謹親王,請記住,窮寇莫追。”

這話只有帝後桌邊一群人聽見,大家都十分詫異的樣子,等待皇後繼續解釋。

誰知皇後又低下頭拿起茶水,自顧自飲了起來。

作為一個後宮女子,她的提醒也只能點到即止。

敬謹親王歸位後,孟婧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

她用手肘碰了碰小皇帝,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音量說:“皇上,大赦天下确實聽起來豪情萬丈,但這并不是一勞永逸之法。制定嚴明公正的律法雖耗時耗力,卻能從根本上杜絕冤假錯案,避免無故的牢獄之災。他們反對大赦天下,不如試試修訂律法。”

順治低頭沉思,覺得皇後所說并無不妥,悄悄将她的建議記在心中,也為之後傳世的《大清律》埋下了一顆種子。

*

天色漸晚,新年祭祀大典完美落幕,王公大臣有序退場。

孟婧馬不停蹄地趕回坤寧宮,想脫下這身繁重的祭祀裝扮,好好放松一番。

誰知前腳剛踏入坤寧宮,後腳就有人來報,太後有請。

孟婧內心掙紮了一番,還是命那和雅為自己更衣,畢竟太後此番召見不知為何事,若去壽康宮時間太久,這身衣服也礙事。

剛進壽康宮,孟婧就看見太後和皇上分列在正廳作為兩旁,她還在猜測,新年祭祀結束,莫非是邀她商讨将大阿哥送出宮的事?

只聽太後怒喝一聲:“還不跪下!”

孟婧哪見過太後這幅面容,應聲跪下,低着頭緊抿雙唇,等待着太後下一句發言。

太後聲色俱厲:“最近宮內傳言你大辦宮宴,極度奢華,是否屬實!”

孟婧口中的牙都快咬碎了,虧自己今日白天還為順治出謀劃策,沒想到他翻臉不認人,跑來向太後告狀。

她擡起頭來,淚水盈滿眼眶,委屈地說:“回太後娘娘,宮宴屬實,大辦不屬實,極度奢華也不屬實。”

太後眉目間仍是懷疑,質問道:“哦?何為大辦不屬實,極度奢華不屬實?”

孟婧吸了吸鼻子,帶着哭腔道:“妾用自己的嫁妝,為宮裏的姐妹置辦了一場宴席,菜品皆是宮外尋常百姓家的吃食,何來大辦一說?”

這時一旁的順治冷冷道:“你的嫁妝裏并無中原銀錢,何以置辦宴席?”

孟婧猛地朝地上叩頭,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還以為小皇帝有什麽高招呢?居然就只是這些栽贓陷害的招數。

她在穿來的第一天就知道,耗費宮中銀錢是原身的大忌,這宮宴她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她懇求道:“請太後娘娘準許那和雅回坤寧宮為妾取來證據,再召來禦膳房王禦廚對峙,以證妾的清白!”

太後立刻揮手,準了她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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