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偶遇

偶遇

春日裏,孟婧喜歡敞着門通風。

“什麽風一吹就散了?”

屋外人腳步太快,下人沒來得及通報,她就自己走了進來。

董鄂福晉這好奇寶寶,雖然懷了孩子,但在聽到選秀之事定下後,還是沒忍住跑來坤寧宮探聽消息。

“董鄂福晉快進來坐!”孟婧一聽就知道這是誰的聲音,忙招呼着。

董鄂福晉進屋後,命阿桃将自己宮裏制作的桃花酥端出來。

阿格起身坐在了軟椅上,把羅漢床的位置讓給了董鄂福晉。

“謝過阿格福晉。”董鄂福晉笑意盈盈,道謝後坐上羅漢床,然後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題,“皇後娘娘,您說什麽風一吹就散了。”

孟婧瞧了瞧她微微隆起的肚皮,想着現在說些什麽“皇家的寵幸不會長久”之類的話,可能讓她心情不悅,也就打着哈哈:“當然是這農家的炊煙,風一吹就散了。”

“娘娘你少騙我了,你肯定說的是皇上的寵愛,風一吹就散了。”董鄂福晉對孟婧的敷衍不滿道。

孟婧也覺好生奇怪:“你為何會知道?”

董鄂福晉昂着下巴:“你以前說什麽,沒有物質的愛情風一吹就散了。”

孟婧紅了臉,沒想到自己還說過這種矯情話。

她撓撓頭想着:

【到底是什麽時候說的呢?難道是勸陳福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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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福晉突然想到了點消息:“陳福晉傷春悲秋,最近還感染了風寒,不知現在好點了沒有。”

這話立刻将孟婧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好心道:“董鄂福晉和陳福晉關系不錯,你也多勸勸她,陳福晉福薄,你多安慰着。”

“陳福晉為何福薄?”董鄂福晉眼神中充滿了疑問。

孟婧心中忍不住想着:

【還能為何?走得太早了呗。】

氣氛瞬間凝結。

這确實不是什麽喜慶的事,她們一同入宮幾年,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如今怎舍得對方?

“董鄂福晉行動不便還惦記着來坤寧宮,可是有何要事?”阿格忙提問。

董鄂福晉這才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忙詢問:“對了,皇上這就在安排選秀了,為何這般着急?”

孟婧長長嘆息一聲,然後如實回答:“因為啊,皇上等不及要休了我。”

董鄂福晉一改往日的天真模樣,語氣嚴肅道:“娘娘這可不能亂說,您賢名在外,又是科爾沁部的高貴公主,就算皇上想,也沒辦法……”

“假如我也想呢?”孟婧打斷董鄂福晉的分析。

阿格和董鄂福晉同時愣住,她們不解,從古至今,被厭棄的後妃,都只能在冷宮中度過一生,皇後說自己也想,難道是自暴自棄了?

阿格思忖過後,正襟危坐,調整好語氣嚴肅道:“娘娘,冊立與廢黜皇後并非兒戲,還請娘娘三思,切勿主動提及。”

殿內氣氛變得有些低沉。

孟婧沒了平日裏的俏皮,也斂容屏氣,條條有理地向兩位姐妹解釋:“廢後乃皇上夢寐以求之事,非你我能左右。”

董鄂福晉見此事不容再議,于是岔開了話題,将今日前來最關心的事問出了口:“娘娘,我肚子裏的孩子,今後的情況如何?”

孟婧微微蹙起的眉頭瞬間舒展,原來是找自己給孩子算命來的。

後世傳說董鄂福晉為順治誕下的長子一只眼殘疾,但此傳言并未記入正史。且清初還沒有兒童近視這一說法,這孩子的眼疾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也猜不出來。

孟婧如實答道:“你的孩子,沒有當皇上的命,卻是一個賢德的王爺,對你這個母親也十分孝順,讓你晚年兒孫繞膝。”

“可是,我在宮中,王爺卻要住在宮外……”董鄂福晉擔憂道。

孟婧立刻出聲安慰:“放心,你不會被困在這宮裏,孩子會把你接到府上孝順的。”

接着她好奇發問:“董鄂福晉沒盼過讓孩子當皇帝?”

董鄂福晉噘嘴道:“當皇帝有什麽好的?你看咱皇上,明明成日只想讀書寫字,卻不得不被絆在朝堂,被大臣們纏着理國事。”

她羨慕道:“我那些哥哥們,在朝廷當個差,回到家中還有大把時間吃喝玩樂。不像咱宮裏的人……”

孟婧連連稱贊董鄂福晉的想法:“世人要聽到你的說法,都該說你傻了,哪有不盼着自己兒子當皇帝的?但我說啊,董鄂福晉看得才透徹,位置越高責任越大,別看咱皇上一天忙得不可開交,做的事可不見得有什麽好結果。”

“可不是嘛,誰看不出來,皇上對太後都還有三分芥蒂。”董鄂福晉搖搖頭,“我孩子對我,若如同皇上對太後那般,我定會無比寒心。”

“董鄂福晉還知道這些?”阿格疑問道。

董鄂福晉是這後宮心思最單純的,她都知曉皇上對太後的态度,那皇上表現得該多明顯?

董鄂福晉說到這兒就停不下來了:“就說這修繕宮殿的事,誰都看得出來,在南方軍費吃緊的情況下,太後不可能答應。那這能是誰堅持下來的?”

孟婧笑了兩聲,靠向軟墊:“就沒人覺得是我的想法嗎?”

“怎會?若是皇後娘娘提議,那為何要将坤寧宮正殿改為祭祀的地方,只餘東西暖殿給皇後娘娘使用。”

剛剛才靠上軟墊的孟婧驚坐而起:“什麽!那狗皇帝要将我這正殿征用了?”

董鄂福晉一時愣住:“我以為娘娘您知道這事來着……”

回憶起在後世參觀故宮時那兩口煮肉的大鍋,孟婧心情變得十分糟糕。

就算是住去東暖殿,那味兒也忒大了啊!

也不知道順治心中憋着什麽壞主意,修繕有個前後,最先動工的肯定是慈寧宮和乾清宮,坤寧宮應該排在後頭,聞不聞煮肉味兒,就看他廢後在前還是在後了。

二人見皇後的面色變得異常難看,忙你一言我一語安慰着。

“東暖殿的大小與我們宮裏的正殿差不多,娘娘別難過。”阿格首先發聲。

“就是就是,娘娘到時候宿在東暖殿,在西暖殿接待客人,不礙事的。”董鄂福晉拼盡了腦細胞分析道。

【快廢了我,我要住永壽宮!】

孟婧心裏大聲喊着。

永壽宮?

阿格和董鄂福晉對視一眼。

永壽宮此時确實沒人居住,原來皇後娘娘想住那裏?

皇後娘娘還挺會挑地方。

*

京城街道上,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這段時間都紛紛被母親帶着走出府門,來到出名的裁縫店、首飾店購物。

年初她們接到通知,凡是八旗在冊家庭中的适齡女子,都需要參加皇家的選秀。

對于這個規定,大多數官宦人家是喜聞樂見的,皇家宗室枝繁葉茂,自家的閨女就算不能被選為後妃,也能博一個親王貝勒的正、側福晉名頭。

只是家世差點的家庭就難過了,若女兒不出挑,被選進宮做個侍奉主子的宮女,到出宮的年紀,再想尋個好人家就困難了。

而且幹點輕松的活計還好,若是被分到浣衣局一類的地方,那可是得被磋磨好幾年。

于是大家都卯足了勁兒,在這有限的時間裏,教導家中的女兒宮中規矩,盼着女兒能夠有個好的未來。

當然,為女兒精心打扮也是必要的。

覺羅氏帶着自己的女兒進入京城有名的賦華坊,這間裁縫店,一樓賣的是成衣,二樓則是專門為達官貴人量身定做衣衫之處。

往日,這二樓十分清淨,只是偶爾會有些貴人前來定做衣服。

但這幾日,選秀時間定下,全京城有閨女的夫人都帶着女兒前來制衣。

賦華坊二樓忙碌的時候,起碼有四五戶人家在等候。

今日早間,賦華坊的老板挂起了牌匾,上頭寫着“今日預定滿額”的字樣,而這上午定下的客人,一位是佟圖賴大人與覺羅氏的女兒佟婉兮,另一位便是董鄂·鄂碩之女董鄂·妙璇。

休息間裏,覺羅氏拉着女兒,喜笑顏開道:“我家女兒花容月貌,性子又好,定能被選進宮做妃子。”

佟婉兮圓溜溜的杏眼熠熠生輝,嬌嗔道:“額娘您小聲點兒。”

覺羅氏安靜下來,輕聲輕語和女兒交談:“額娘與舒穆祿氏争了一輩子,前幾年她哥哥譚泰落難,額娘才占了上風。這回你可要進宮為額娘争口氣!”

佟婉兮往周圍看了看,确定沒人後才小聲對母親說:“母親放心,女兒一定盡力。今後可別在外頭說這些話了,隔牆有耳,萬一被人聽去,編排您一番,對您的名聲可不好。”

覺羅氏忙捂了捂自己的嘴,作警惕狀。

果然,不多時,在家中仆人的陪伴下,妙璇也來到了賦華坊,并在通報後也進入了休息間等待。

佟婉兮生得明媚嬌豔,杏眼柳葉眉,鼻頭微微翹起。

她的眼神快速掃過進門的女子,心中不由将其視作勁敵。

妙璇生得一雙顧盼生情桃花眼,線條流暢的高挺鼻子,再配上似啓非啓的朱唇,俨然一副江南女子柔情似水的模樣。

若說佟婉兮似春日裏的一束朝陽,耀眼奪目;那妙璇就是夏日林間的潺潺溪流,潤物細無聲。

妙璇母親走得早,繼母對她并不友善。她深知生存不易,這次選秀,是她改變命運的重要機會。

她朝佟婉兮輕輕一笑,随後微微福身。

佟婉兮探究的眼神也溫和下來,同樣福身回禮。

賦華坊的人這時出現,讓兩家一同進入樣衣房挑選款式。

佟婉兮和妙璇聞言,都帶着期盼的心情,快步進入樣衣房。

琳琅滿目的服飾挂滿了屋子,佟婉兮一眼就相中了那件庭蕪綠的旗裝。

她皮膚白皙,綠色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更顯清新歡快。

她取下這套衣服,在身前比劃:“額娘,這身好看嗎?”

覺羅氏正想發話,卻聽見一旁妙璇的嬷嬷出聲:“這個綠色太紮眼,不好看。”

覺羅氏頓時面上不喜:“我家女兒,什麽時候輪到你指指點點了?”

妙璇見狀,忙指着自己手裏的衣服:“夫人別生氣,嬷嬷是說我手中這個綠色。”

佟婉兮瞥了一眼妙璇手中的衣服,差點笑出了聲。

那是一套泛着熒光的青色旗裝,确實不怎麽好看。

嬷嬷也笑着抱歉道:“夫人誤會了,我們府上的姑娘總是……”

話還沒說完,妙璇就拿出青色那套後頭的黛藍色衣衫,然後鋪在身上比劃道:“這件好看嗎?”

嬷嬷正想說點打壓妙璇的話,畢竟她今日是奉主母的命,來為妙璇挑點難看的衣衫,為的便是讓她落選,将她留在府中,之後再将她當做物件兒送去給其他世家聯姻。

但這套黛藍色的旗裝搭在妙璇的身上,卻襯得她妩媚又端莊。

嬷嬷一時啞口。

覺羅氏也看出這女孩姿色不俗,琢磨着她不比自己女兒遜色,假如穿着這套合宜的衣衫去選秀,将自己女兒比下去也不是沒可能。

于是她昧着良心說了謊話:“黛藍色雖端莊,然而姑娘小家碧玉,怕是壓不住。”

“是嗎……”妙璇輕聲嘟囔道。

随後擡起頭,征求佟婉兮的意見。

佟婉兮沒想這麽多,她只覺得妙璇生的美,就算之前那件略帶熒光的青色,也掩蓋不了妙璇的光芒。黛藍色這套,更是顯得妙璇美麗動人。

“不,我覺得這件很好看。姑娘可以再挑挑,如果沒有心儀的,這套就很好。”佟婉兮誇贊道。

聽了這話,覺羅氏和嬷嬷的臉都黑了些。

妙璇将黛藍色的這套衣服放回衣架,溫柔道:“那就聽姐姐的,再挑挑看。”

佟婉兮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卻也說不清道不明。

最終二人挑挑揀揀,佟婉兮依舊選擇了最初那套庭蕪綠的旗裝。

而妙璇則最終選定了一套青冥色的衣裙。

對妙璇這套衣裙,覺羅氏和嬷嬷同樣不喜,一唱一和地勸說着她換樣式。

佟婉兮自第一次提出意見後,就緘口不言,只是面上挂着微笑,為自己繼續挑選着搭配的鞋子和襯衣。

妙璇頂住了嬷嬷的壓力,向裁縫講述了自己的需求,率先量起了尺寸。

佟婉兮緊随其後。

裁縫一邊量着尺寸,一邊連聲稱贊:“二位姑娘都是有主見又幹脆利落的,往日我接待的閨秀們,得挑挑揀揀好幾個時辰。”

“掌櫃專門空出一上午的時間接待二位,誰料這才不到半個時辰,就大功告成了!”

佟婉兮與妙璇對望一眼,互相致以微笑。

回府的馬車上,覺羅氏語氣有些着急:“我的女兒啊,你怎麽一點競争意識都沒有?你怎麽能讓那個漂亮姑娘挑到好看的衣服呢?多一個對手就少一分機會啊!”

佟婉兮沖母親擺擺手,輕聲細語地說:“母親或許沒看出來,那位姑娘身邊的嬷嬷與你一樣,不想讓她選上。”

覺羅氏拿着絹帕的手輕輕擡了擡:“還有此事?”

馬車颠簸,讓佟婉兮的身子歪了些,她靠近母親坐正後,将聲音壓低:“額娘,您不願那位姑娘裝扮得太好看,那嬷嬷的意見總與你一致,她能是想自家小姐好嗎?”

“娘這是過于着急,忘了分析這些。”覺羅氏為自己解釋着。

佟婉兮繼續給自己的母親講述:“這位小姐的心思也不簡單,她似乎很難相信其他人,你們說得越多,她越能做出正确的選擇。”

覺羅氏覺得自己女兒分析的十分合理,對女兒入宮為妃又添了幾分信心。

“那我們需不需要去買點首飾?”她甚至征求起女兒的意見。

“南方戰事吃緊,後宮節省銀兩之事母親不是不知,如今我只是作為秀女進宮參選,不宜太過奢侈張揚。”佟婉兮将心中所想一一道來。

覺羅氏也連連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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