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問詢
問詢
博果爾本就嘴笨,不知該如何描述皇後告訴他的內容。
他急得左右扭轉了兩下,然後拉住懿靖貴太妃的手:“額娘,我們一同進宮,直接問皇嫂好不好?我……我不知該怎麽說!”
懿靖貴太妃原先是林丹汗的正室大福晉,林丹汗戰敗後,她二嫁皇太極,庇護族人,在蒙古有着極高的威望。
她與太後一樣,是一位不愧于天地與族人的女子。
當她聽到博果爾提到“鄂碩的女兒”時,就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
博果爾并沒有進宮參與選秀,是如何未蔔先知,自己會為他選中妙璇?
聽博果爾的意思,這個消息還是皇後告訴他的,自己快馬加鞭離開皇宮,皇後根本來不及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将消息傳遞出來。
那皇後只能在選秀前告訴博果爾,但沒發生的事,皇後怎會知道?
太奇怪了!
“走!咱一同進宮,問個清楚!”懿靖貴太妃高聲下令。
剛從紫禁城駛出不久的貝勒府馬車,又再次駛入紫禁城。
守門的侍衛巋然不動,只有眼珠子随着馬車從門外轉向門內,待馬車消失在視野中,才與對面的同伴對望一眼,然後小幅度偏了偏腦袋,虛一下眼暗示對方“有故事”。
下了馬車,懿靖貴太妃拉着博果爾,疾步往坤寧宮走去。
路過之處的宮女太監忙下跪問安,侍衛也彎腰拱手,然而貴太妃只顧趕路,無心理會這些人。
她如風一般掠過之後,太監宮女們也擡頭疑惑地對望——貴太妃今日是怎麽了?急匆匆的不說,也沒往太後和老太妃們的西六宮走,反而是朝中軸線的坤寧宮去了。
Advertisement
此時的孟婧,還癱在羅漢床上品嘗着那和雅為她準備的奶茶。
她目光呆滞,腦袋放空。
太監一聲通報:“懿靖貴太妃駕到!”
話音剛落,門“啪”的被推開。
孟婧被吓得一顫,手中的奶茶都濺到了衣服上。
“哎呀,幸好吉服換下來了!”孟婧手忙腳亂中慶幸道。
她一邊擦拭着身上的污漬,一邊朝站到屋中的貴太妃行禮:“妾拜見貴太妃,貝勒爺。”
随後又将身後的羅漢床空出來,低着頭請貴太妃上座。
貴太妃先是坐在羅漢床上調整了氣息,但趕路許久,要平靜下來不容易。
等待期間,孟婧自然地看着博果爾,為他指了指邊上的軟椅,示意他坐下。
博果爾會意,立刻往軟椅上一坐,口中還喘着氣道:“謝皇嫂。”
貴太妃将二人的交流看在眼裏,聲音冷冷道:“看來皇後與我家博果爾的關系還不錯?”
孟婧不敢造次,恭敬地回答:“禀貴太妃,妾與貝勒爺在禦花園有過幾面之緣,貝勒爺善良天真,與人交好是自然。”
聽着皇後恭維的話,貴太妃還是有些受用。
于是也緩和了語氣詢問道:“聽博果爾說,你之前讓他不要娶鄂碩家的女兒。”
孟婧望了博果爾一眼,不知道博果爾跟貴太妃彙報了多少,只能硬着頭皮答道:“妾去年對這位董鄂·妙璇有所耳聞,據妾對皇上的了解,此女應該會受到皇上的青睐。”
她低垂着頭,緩緩說:“妾與貝勒爺提及此女時,尚不知選秀的流程,擔心妙璇會引得兄弟反目,才有此勸谏。”
懿靖貴太妃聽完,立刻就知孟婧是在說漂亮話,若當初她是真表達的這個意思,博果爾不會像今日這樣着急。
她聲音嚴肅,又故意作和藹的語氣:“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皇後,這是我貝勒府的家事,你既決定摻一腳,就老老實實告訴我真實情況。”
孟婧微微嘆息,果然,她這點機智,在同輩裏還能占上風,與久經世事的太後一輩比起來,還是稚嫩得很。
她迅速開動腦筋,想着如何才能将話說的得體。
畢竟“皇上看上的女人,就算是你兒媳,他也得搶到手”這話一說出去,貴太妃今日就定會去慈寧宮跟太後打起來。
沉默了一陣後,她才再度開口:“皇上頗為喜愛有才情的溫婉女子,妙璇才華橫溢,若成為王公的福晉,難免出入宮中,博果爾……貝勒爺年歲尚小,不谙世事,妙璇已年近十五,妾作為貝勒爺的友人,怕……”
“你是怕皇上搶奪博果爾的福晉?”貴太妃放松了語氣道,“那大可不必,改嫁之事,我滿蒙并無限制。”
孟婧當然知道二嫁的貴太妃對此并不排斥。
“可是……”孟婧提醒道,“咱蒙族女子改嫁的條件大多是丈夫戰敗或亡故……若皇上鐵了心要從貝勒爺手中搶女人,那貝勒爺豈不是危險?”
貴太妃心頭一驚,博果爾并無兵權,便沒有戰敗一說,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聽着兩個女人的對話,博果爾也着急,他才十一歲,大好的未來等着他,怎能因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耽誤一生?
“額娘,要不咱把這婚退了吧?”他哀求道。
誰知貴太妃此時也來了勁。
當初縱使自己的出身比莊妃高貴許多,卻因為自己二嫁的身份,且與林丹汗育有一子,讓她的博果爾與皇位失之交臂。
如今這董鄂·妙璇,本就是這次選秀中皇上挑剩下的,難道連這,她都還得讓着他們母子?
“不行!”貴太妃的手拍在羅漢床的方桌上,吓得孟婧和博果爾一激靈。
“本宮就不信,這皇上要滑天下之大稽,與自己的親兄弟搶女人!”貴太妃高聲道。
瞧她正在氣頭上,孟婧也不好再去觸她的黴頭,只得杜口吞聲。
此時外頭來報:“太後得知貴太妃入宮,特此來請貴太妃與皇後前往慈寧宮。”
孟婧長舒一口氣,姑姑終于來救命了!
貴太妃聽了通報,沒好氣地起身,朝兩個小輩下令:“走吧,去太後新寝宮看看。”
孟婧和博果爾只得順從地跟在貴太妃後頭。
一路上,貴太妃步履穩健地走在前面,仿佛在思考什麽。
博果爾瞧準機會,故意放慢了腳步,與孟婧走到了一處。
他壓低聲音:“皇嫂,你怎麽不給我額娘說那個妙璇要害我們的事啊。”
孟婧瞥了博果爾這熊孩子一眼:“這沒發生的事情,我說了,你額娘不将我當做妖孽舉報嗎?傻不傻!”
博果爾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的小辮子:“我沒想到這麽多,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孟婧蹙眉,後世的野史上寫着,博果爾因妙璇與順治的奸情,前去質問順治,卻被順治打了一巴掌,最後極有可能是羞憤自盡的!
她斜眼看了看身邊一副懵懂模樣的孩子,心中感慨道:沒想到你小子氣性這麽大。
為今之計,只能先不讓博果爾對妙璇用情過深。
“不如,你能将這婚期拖多久是多久。”孟婧建議道。
博果爾有些為難道:“可以是可以,但您說妙璇都十五了,再拖對人家也不好。”
孟婧有些愣怔,這傻孩子,還挺會為別人着想的。
但酒香不怕巷子深,人美不怕年紀大,妙璇十八歲才入順治後宮,也沒耽誤她大展拳腳。
“你先別管別人了,你和妙璇無緣,更不能輕易為她放棄自己的生命!”孟婧警告道,“你還有額娘,她多疼你你也知道,你要是走了,她得瘋!”
博果爾一臉不滿:“皇嫂怎麽說着說着還把我說死了?好男兒志在四方,我還能為個女人丢了命不成?”
孟婧伸出手指,在小腹處指了指博果爾:“你最好如你所說,到時候別為妙璇要死要活的!”
在一群宮女太監的簇擁下,三人到了慈寧宮。
順治年初下令大力修繕紫禁城各宮,為表孝心,最先整修的便是慈寧宮。
慈寧宮竣工後,還大張旗鼓地擇了個吉日讓太後搬入其中。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做的天衣無縫?讓太後走最前頭,自己就能不挨罵了?”孟婧小聲嘟囔:“懦夫,讓女人頂前頭算什麽英雄好漢?”
博果爾聽到些關鍵詞,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皇嫂你在罵我?”
“沒說你。”孟婧擺擺手,然後指指前方,“快去你額娘身邊。”
博果爾忙加快腳步,走到貴太妃身邊去了。
修葺一新的慈寧宮果然跟其它宮殿不一樣,锃亮的立柱光潔得能映出人影。
太後忍了順治修葺宮殿的事,但慈寧宮內的家具,依舊是太後在壽康宮使用的。
搬進新殿,使用舊物,是太後最後的倔強。
孟婧職業病犯,在心中肯定着:這是對的,新裝修的屋子得放一陣子再住,幸好是夏天,需要通風,太後又用的是舊家具,若是冬天住新房用新家具,可能來年太後就得出事。
太後坐在老舊的羅漢床上,下頭的坐墊也是有些歲月痕跡的綢緞。
三人一同向太後行禮。
太後帶着笑,眯着眼看向貴太妃:“姐姐怎麽進宮不來找我,倒找我這小侄女去了?”
貴太妃也打起了哈哈:“這不博果爾要娶福晉了嘛,我帶着博果爾進宮,讓皇後教教這孩子怎麽讨女孩子歡心。一時心急忘了先給太後請安,還請太後海涵。”
太後雖不知貴太妃究竟是何用意,但太監來報,貴太妃急着去坤寧宮找皇後,絕不是讓皇後教博果爾讨女孩子歡心這麽簡單。
太後為三人賜座,又賜了果盤。
她抓起一把瓜子,仿佛有得是閑情逸致:“那博果爾來說說,我這小侄女教了你些什麽?”
博果爾剛拿起一顆瓜子,就聽到太後問話。
可是孟婧哪兒有教他讨女孩子歡心?于是只得尴尬撓頭。
孟婧忙想為他打圓場,誰知他卻開了口:“皇後娘娘說,女孩子都喜歡首飾,讓我逢年過節為未來福晉多準備些禮物。”
孟婧眉毛一擡,她沒說過這些,那這是誰教的?難道博果爾還有個愛情導師?
太後和貴太妃先是一愣,這些年她們思慮深,為了體現皇家節儉,沒怎麽佩戴過繁複的首飾。
但不戴不代表不喜歡,私底下二人還是收藏了些做工精美的珠釵手環。
太後咯咯笑出了聲,對着貴太妃道:“這些孩子還真有咱們年輕時候的樣子。”
貴太妃也拿着絹帕掩嘴回應:“是啊,喜歡的還是那一套。”
博果爾朝孟婧微微一仰頭,仿佛邀功一般。
考慮到貴太妃與博果爾這一天奔波,太後還命蘇麻喇姑準備了糕點,四人最終還是放松下來,談了些宮裏宮外的閑話。
一炷香的時間後,衆人離開。
慈寧宮的歡聲笑語消失,陷入沉寂,此時蘇麻喇姑一直帶着笑的面容沉靜下來,擔憂道:“皇後這孩子,還不知道皇上的計劃嗎?”
太後沉默了幾瞬,才回答道:“本宮已竭盡全力保全她,這孩子貼心又聰慧,都怪我,努力了大半生,居然沒讓兒子跟我一條心。”
蘇麻喇姑也為皇後說着好話:“是啊,你看她當皇後這兩年,宮裏哪有什麽争鬥?只是,可惜了。”
太後輕撫自己的額頭,詢問道:“你說皇上,到底是厭惡多爾衮,還是皇後,還是我這個額娘呢?”
蘇麻喇姑慌了神,連忙勸道:“皇上連建新宮的事都緊着太後,孝心可見一斑。”
太後苦笑:“皇上是因為真心孝順我,還是将我推出去堵住朝臣的悠悠衆口,我可再清楚不過。皇上那些簡單的小心思,還不及皇後智謀的一半。”
孟婧将博果爾母子送到了神武門。
一路上貴太妃的心情愉悅,仿佛跟太後還沒唠夠似的,又抓着兩個孩子教育了一番。
甚至還安慰了孟婧兩句:“先皇就是這樣,寵哪個女子,過一段時間就不寵了,也就宸妃是個例外。”
孟婧只敢在心裏想想:對現在這個皇帝來說,您的兒媳婦也是個例外。
貴太妃走到了馬車前,還不忘拉着孟婧說:“你只要坐穩這後衛,有沒有子女無所謂的,你看哲哲皇後,要不是走得早,現在可是正宮太後呢!”
孟婧想了想,這個倒是挺符合她那之後進宮的小侄女的。
貴太妃先進入車內,孟婧趁此機會囑咐博果爾:“這回可得記住你說的話,不能為了個女子尋死覓活!”
博果爾也有些不耐煩,他伸出小拇指:“我但凡為哪個女人傷懷,我就是這個!”
随後一甩衣擺,進了馬車。
孟婧望着馬車遠去,輕笑了一聲:“這死娃娃還有點兒脾氣。”
随後又撇嘴擔憂:“該不會真是氣性太大給氣死的吧?”
這皇家秘史可太難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