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門
秦門
秦家一月一次的家族聚會,是秦家這個沒有太多規矩的大家族不多的傳統。親戚們在這裏聯絡感情,交換信息,維系最真實的紐帶。
今天秦悕浵到的時候,母親秦月已經到了。
不同于秦悕浵輕松中帶着點希望惬意的着裝,秦月一套收腰的西裝三件套,發髻高挽,一絲不茍,玳瑁的全框複古眼鏡,下半圈配的是個銀色,可以看出是最近流行的複古款。
見到秦悕浵的穿着,秦母只是皺了皺眉。
秦悕浵知道這樣的裝扮她是不滿意的,有點無奈,如果她現在不是三十一,而是二十一,光光這個嚴肅的眼神,恐怕就會讓她很難過。
環顧,沒有見到父親的身影,馬上就知道母親為什麽心情不好了。
在母親身邊坐下,那麽多年,已經很懂得應對她的方法,“媽,最近B國天氣怎麽樣?還是陰天麽?”先發制人。
“你也知道,那裏氣候就是這樣的。”秦月正經道,“我這次回來給你帶了點兒紅茶和套骨瓷杯,你也到了該安穩的年紀了,別老是喝那些咖啡,對身體又不好,也不符合我們的身價。”她意有所指道。
還是逃不過……一如既往開門見山。
不過秦悕浵也有辦法。她順從道,“謝謝媽,我最近也找到了一家會所,主人家的茶道很是不錯,你要是有空,我們下次一起去吧。”帶上乖乖牌的面具,假裝不經意問道,“爸呢?這次又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哼,也不知道是去哪個野蹄子那裏鬼混了。”秦月一臉不屑,老生常談道,“所以啊,媽就指望着你能找個門當戶對的,安安穩穩,沒有那些磕磕絆絆的亂七八糟過一輩子。”
又開始了……她二十九歲以後的每一次見面,這總是逃不開的話題,不過話題繞着父親總比繞在她身上好。
秦家一向主張自由戀愛。當年,年輕的秦母身為秦家長女,愛上了還是普通樂團小提琴手的師瑞。
當時的年代很單純,秦家一門也是樂見其成,兩人婚後也甜蜜和諧了幾年。
直到秦悕浵上小學,一時的愛終究還是抵不過兩人思想上面的差異,随着師瑞一步步走向成功,年輕倜傥的外貌吸引了一個個年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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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悕浵當年看到的是一天天日夜不斷的争吵,母親的疑神疑鬼,父親砸東西時震耳欲聾的碰撞聲,母親晚上以淚洗面,父親在家的時間越來越短。
秦月一直灌輸着師瑞是怎麽怎麽花心,怎麽怎麽沒良心。
站在一個女兒的角度,連自己生日宴會也會遲到的父親很不合格,她兒時一直認為母親是這場婚姻中受害的一方,對男人的理解更是因為父母的關系受到影響。
然而,當她大學漸漸開始獨立,才漸漸意識到母親說的也許不永遠都是對的,有時候,或者說很多時候也是片面的。光憑秦月的強勢、秦月的自以為是、秦月希望所有人都能按她意思做的公主病,秦悕浵也開始理解為什麽當年外祖母要送她出國,為什麽師瑞總是不想和她多說,畢竟誰也不喜歡和一個成天開口就是批評沒有贊美的人生活在一起。
壓下心中的無力,那是她媽……
秦悕浵只能笑着對她說,“也許他只是有演出,你也知道,票賣出去了,不可能缺席,爸爸也是公衆人物,我們也應該多理解理解。”
“說到這個,我還沒說你,這幾年好好的通信行業不安安穩穩發展,偏偏要去拓展什麽媒體業和娛樂業,我們可是正經的商門,你盡去搞那些烏七八糟的。”秦月開始念叨就沒完沒了,“你看看你交的戀人,聽說前三個是女人?我告訴你,秦家雖然有規矩不得幹涉每個家庭成員的配偶選擇,但我醜話放前面,你要是真和女的結婚,我可不認!”
秦悕浵默默不作聲,就算聽慣了,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咬着牙,一副柔順狀,掏出手機,打開喵信,習慣性翻到單語那裏,皺皺眉,又把她給關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說真的,你這副樣子簡直和你爸是一個模子裏面刻出來的,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秦月不悅道,“別以為你現在掌管着一個秦騰翅膀就硬了,秦騰只是秦家在國內的主集團,還沒有走上世界呢。”
垂眸,忍住抿唇的沖動,秦月簡直就是秦悕浵好脾氣的克星。
有時候,她也會怨她爸明明hold不住她媽,為什麽當初還要英勇上前,難道真的僅僅是為了錢?
所以,她不認同秦月主張門當戶對的理由,可還是認同門當戶對本身。
“媽,我沒那個意思。”擡眼,盡量溫柔地對上母親的眼,又掃視了一圈周圍舅舅姨媽包括她外婆在內那一張張面帶同情和理解的臉龐,心情慢慢平複。
秦月也看見了,直接無視,又道,“還有你那個年薪六十幾萬的助理,我也不知道你花那麽多錢養着她幹什麽,我打聽了,她平時不也就是給你做做飯,安排一下行程麽?也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懷的是什麽樣的心思,年紀輕輕好好有前途的工作不做,當別人的助理。不過她還挺有本事的,哄得你不斷給她漲工資,聽說她剛進來的時候年薪也就十幾萬。換掉她,這種女人,父不詳,媽媽一個藝術家,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貨。”
“啪!”秦悕浵被她媽一點點拉緊的理智終于斷了線,那是什麽?
她厲聲輕道,“我自己掙的錢我想怎麽花就怎麽花,這也是秦家的規矩。那麽多年不管是你還是我爸,在外面錢怎麽花,花誰身上我都沒問過,還真以為我不知道了?那麽多年,我做的什麽決定你支持過?小到小時候參加什麽興趣班,大到秦騰的宏觀發展,你哪樣支持過?你連美國高中生怎麽考大學考些什麽內容都不知道。”她站起來,一甩衣袖,卻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走人的。
“悕浵……”秦月瞬間萎靡,自愛自憐道,“我只是關心你,你們總那麽沒良心,哎……”
衆人:“……”
“可以了,那麽多年了,秦月你也可以改改那性子了,都和你說多少遍了。”秦翠鳳還是老套路,出來收拾殘局。
這時,秦悕浵電話響了,是秦騰新聞王望的,正好這場面是需要緩和,她丢下句,“我去接個電話。”就往外走去。
“喂,找我什麽事?”秦悕浵盡量讓聲音發得平緩。
“秦總,說話方便麽?”
“嗯,你說。”秦悕浵說着換了一個站姿,有點煩。
“是這樣的,剛剛雪狐新聞過來問我們有個稿子他們能不能發,我看了一下,也沒什麽,但因為和單特助有點關系,我想還是打個電話問問您的意見。”王望可是記着上次因為他不同意撤下餘伽郁的稿子,被秦悕浵發了頓脾氣的事情。他又不傻,再加上江萊前幾天去秦騰鬧得沸沸揚揚,他身為新聞公司負責人老早就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做好預警和公關方案了。
一眯眼,秦悕浵冷道,“全部都攔下來,我不想看到任何這種新聞再出現在我手機的推送上,還有,那家的新聞稿傳我一份。”說着秦悕浵難得壞脾氣地直接挂了電話。
電話那頭,王望一臉懵逼,秦總挂了他的電話?“這種新聞”是哪種?略一思索,以他做新聞的敏銳,忽然頓悟。
拿起電話,撥給了下面娛樂版塊的負責人,“阿雄,有件事情和你說,以後所有有關單特助的新聞要全部攔下來,知道了麽?……對,就算只是在照片裏面出現一個小角落也不可以……嗯,好,就這樣。”
挂完這個電話,王望覺得他好像在空氣中嗅到了什麽味道,他們這種做新聞的,就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秦家的這頓午飯吃得很平穩,少了往日的溫情,理由是一向溫和懂事的秦悕浵今天像是極北之地的寒風,挂着一臉冰霜和疲累。
大家都很能理解秦悕浵的心情,所以餐桌上面的人都很識趣的沒有找秦悕浵搭話,這不是自找不痛快麽?
吃完飯,秦悕浵打算離開秦宅的時候,秦翠鳳叫住了她,“浵兒,你來一下。”
“老祖宗……”秦悕浵今日已經沒有太多的心情,不過她這個外婆對她向來極為疼愛,便跟着她進了書房。
關上門,秦翠鳳拍了拍身旁的沙發,“坐吧。”老人家笑得慈眉善目,八十歲的人看上去像是六十幾歲的樣子,行得正坐得直,光是坐在那裏,散發出來的那種時間沉澱所帶來的穩重和睿智就會像初春時和煦的陽光一般照耀着你。
秦悕浵依言坐下,不管在外是多叱咤風雲的人物,在這位老人家面前,論輩分,論能力、論氣魄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子。
她一直很感謝當初秦翠鳳果斷将她送去了國外,很難想象要是留在秦月身邊長大自己今時今日是個什麽樣子。
“浵兒啊,你媽的個性都怪我,當年她出生以後我和你外祖父兩個人都忙于事業,只是一味用金錢澆灌,才慣出了她這樣的性子,後來我們意識到,想矯正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老祖宗慢悠悠地說着,又道,“我也知道你從小心裏受了不少苦、不少委屈,可你也別怨你爸媽。你今天的一切,你的發膚、樣貌、智慧、財力都是他們給你的,他們賜予你生命的那一刻,已經給了你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
“是的,老祖宗,我……只是一時沒壓住嘛~。”秦悕浵像個小女孩似的,撒嬌,“我以後一定不會這樣說了。”
“哎,月兒啊,她什麽時候才能明白幸福這種事情,都是要看自己的想法決定的。”秦翠鳳說話依舊是慢悠悠的。“浵兒,你可別受到你媽的影響,故步自封,身為秦家人,不能總守着那些世俗的規矩,老祖宗覺得不管你找個女娃兒還是男娃兒都不重要,不過一定得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其他的觀念都是片面的。”
“老祖宗……”秦悕浵不知道說什麽,秦翠鳳是了解她的,比家裏任何人都了解她。
“浵兒,你老實和我說,這些年,你身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是不是沒人能入你的眼?我們浵兒的确是有心比天高的本錢,在老祖宗眼裏,你也自然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但是我也希望看見你開心。”說着,秦翠鳳捉過秦悕浵的手,握住。“我看你的那個小助理就不錯,之前我壽宴,你帶着她來的時候,我看她的人,她看你的眼神……”
“老祖宗……”皺皺眉,秦悕浵想說什麽,一時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我看你啊……”秦翠鳳頓了頓,笑道,“也未必對她無情,畢竟她跟了你那麽多年,如果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換掉的同事,為什麽你媽說要換了她的時候你反應會那麽大?”她揭穿到,自家孫女,沒什麽不好說的。
“……”
“浵兒,你從小什麽事情都追求完美,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很苛刻,能接受這樣的苛刻,心甘情願不求回報的人有多少?”
“你也別急着否認我說的話,你的人生總是制定了目标就朝着它堅定不移地前行。可是浵兒啊,人生沒什麽事情是可以真的被設定的,人在局中,面對最多的就是選擇,所謂選擇就是不能被量化收益的未知,我們秦家代代都是引領新行業的先鋒,你也一樣,那是為什麽?那是因為秦家人都是那開荒者,我們骨子裏就是能自己踩出一條路來的脾氣。”
“你若一開始就覺得哪個人是和你走不下去的,那麽說明問題問錯了,我們秦家人從來只問怎麽走下去,你可明白?人生路不是經商而是創業,別太瞻前顧後,迷失本心,錯過商機。要知道,錯過的,可就真錯過了。”老祖宗和煦的目光中透着的是看遍世事的慈愛。
秦悕浵咬唇,久久不言。
“一眨眼,我的浵兒也長大了。有時候,不要去選擇、去設定,跟着心走也很好。”老祖宗拍了拍握在手中的纖白玉手,站起身,“我也要回房休息了,老祖宗希望你開心。”語畢走出書房,留下外孫女一人在沙發上。
秦悕浵思索久久也理不出個頭緒,便聽了秦翠鳳的話做了件她現下想做的事情,——拿出手機撥了單語的電話。
“在什麽地方?方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