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被打了

被打了

鬧鐘在一貫的時間響起，單語皺着眉從睡夢中醒來，翻了個身，記憶還沒回籠，胸腔卻是那種被灌了鉛的感覺。

秦悕浵的香氣飄散在鼻尖，昨晚秦悕浵的那句“放開！”一下刺穿了單語所有的惺忪，複又重新紮在她心尖兒。

攏了攏眉心，剛醒的她抿唇，告訴自己，兩個人在一起，小小分歧是在所難免的，即便秦悕浵的表達方式讓她很受傷。

秦悕浵過度的反應在單語看來依然是特別的表達，五年來，她很少看見表面好脾氣的秦悕浵擺出這麽冰冷的臉。

洗漱完畢，做着早餐的單語有些出神，嘴角噙着一絲苦笑，畢竟還是女人，昨天秦悕浵這樣，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張澪張言沒有和她說就做出這樣的決策的确也讓她有點生氣，無辜和委屈的情緒交織成繩索，一圈圈繞着心房，讓她沒什麽胃口。

不管秦悕浵昨晚怎樣，估計她的心情也不太美妙，所以單語還是為她準備了松軟比較好下咽的松餅、西式炒蛋和牛肉餅，想了想，又給沖了杯冰美式，最後再找出廚房裏從沒使用過的保溫罩罩上，留了張便條後，才安心離開，開車去了機場。

機場外，單語白色加高的G500停在航站樓門口。

張澪今天的穿着和以往風格不太一樣，牛仔褲加上運動羽絨服，棒球帽，大口罩，如果不是因為單語是學美術出身的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來。

單語看着張澪的帽子，感覺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将車移動到張澪面前，降下車窗，“澪，先上車吧。”說着下車幫她搬行李。

藍色的眼眸對上單語有些憔悴的眼，張澪微微歪了歪頭，昨天她電話裏就聽出單語的情緒不太好，也能猜出是為什麽，可張言執意想給那些人一個教訓，她是不反對的。

車駛離機場區域，單語才開口，“怎麽今天換了風格？”

這并不是張澪想象的關于今天的開場白，她有點不自然道，“朋友的衣服，沒想到這裏這麽冷，整理好的那些有點薄了。”

單語不動聲色，對這樣的話不置可否，問，“你知道你去看演唱會的事情被媒體報道了吧？”

“嗯。”張澪淡漠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有眸中轉過一絲光華，并沒有對此多做解釋，反問單語，“你昨天電話裏面聲音有點低落，她為難你了？”

單語盯着前方的眼睛暗了暗，“沒有，只是我還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她解釋我和太陽的關系。”

事實上，連她自己都沒有整理出一個官方說法來說明這事兒，因為除了現在的秦悕浵，她從沒想過和任何人說這件事情。“是張言做的？”

“不，是我批的。”從單語剛剛一瞬間的表情中讀到了受傷，張澪就知道秦悕浵大概猜到了什麽，而且不太滿意。“我不希望你受委屈，你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如果說秦悕浵這位女王屬于親民的那種，那麽張澪的女王氣勢就會更偏向國王的感覺，沉穩理性中包裹着不容置疑。

“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吧。”單語看了看後視鏡，眉頭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扯開話題。

“嗯，也好。”張澪明白單語的意思，這些話題都不适合開車讨論，便拿起手機自顧自看了起來。

單語時不時看看後視鏡，直到後方那輛黑色三菱轉向另一個岔道口和她們分道揚镳才稍稍放緩了神情，——原來只是同路而已。

她為張澪找了家地道的S市面館子，很平民化的那種，停好車要走上一段距離，兩人在老板的安排下坐到了張很小的方桌上。

張澪四顧，如果不是因為她夠了解單語，會認為單語在因為之前他們姐弟兩個擅自做主的事情而整她。

面館開在一片棚戶區，老板操着一口本地話，張澪聽不懂。

她很少來這種檔次的餐館用餐，周圍的建築讓她也沒什麽安全感，感覺并不是一個可以聊天的好地方，除了幹淨就沒有別的可取之處，甚至有些嘈雜。

見單語熟絡地點着單，張澪才安下心來，應該是她妹妹常來的館子吧。

點完兩碗蔥油拌面落座，單語淡笑着對張澪道，“我們一年中見面的次數太少了，你也總是來去匆匆的，我總找不到什麽機會帶你嘗嘗S市地道的食物，這家雖然鹹了點，但很正宗。”

如果張澪知道國內流行的網絡用語，她一定會這樣吐槽‘這是我的鍋麽？不是因為某人眼中只有她老板，每次都是工作忙工作忙，比我這個太陽集團的CEO還要忙麽？’

張澪勾唇淺笑，“那今天你怎麽有空？”不用陪你老板麽？

臉上親切的笑僵了僵，單語舔了舔下唇，問，“下架那幾個APP是張言的主意吧？最近我的事情你聽說了？”張言肯定是聽到了才會弄這麽一出，但單語不知道張澪知道了多少，加上張澪的病，即便單語有些委屈也不能對着張澪發作。

張澪點點頭，“就算你不想公開，或者口頭上不想承認，你仍是我們的妹妹。他們動了你，就應該付出該有的代價。”張氏姐弟從小受西方教育長大，和國內那些彎彎繞繞的社會文化不是一個體系，想法更加直接，自然手段更加雷霆了當。

單語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四方桌上面的玻璃，又問，“那為什麽要推遲秦騰手游發布的時間？”語氣有點無奈，如果是對着張言，或者這件事情是張言一個人幹的，單語也許還能發發脾氣，面對身上總帶着那麽些揮之不去憂郁的張澪，單語真的是半點脾氣也沒有。

不過說到這個，眼前的張澪身上的郁氣倒是如她之前所說好了很多，不由讓她回想起了餘伽郁演唱會上的照片。

“因為她沒保護好你，也因為我知道按照你的性格，不會那麽快跟她坦白。”但這種不坦白拖久了對單語沒什麽好處，所以她決定還是通過這種方法來點一下秦悕浵，也逼一下單語。張澪就是吃定單語不可能真對她生氣才這樣做的，這也是為什麽由她出面向單語說明的理由。

單語聞言不語，良久才嘆了口氣，帶着點兒疲憊說，“也許你是對的，我也有在想。”

自從和秦悕浵在一起後，雖然秦悕浵一直表示這樣很好，但周遭別人的态度依然對單語有所影響，她知道秦悕浵可能不是很在意別人說什麽。可單語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影響了別人心中秦悕浵的樣子，自己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

從對面人兒的表情中讀懂了她的想法，張澪握住單語的手，說，“不管你想做什麽，你都可以去做，你也大可不必在意別人的想法。”

“我明白，只是……。”

單語明白張澪和張言的行事風格為何如此，人的實力足夠強的時候，通常情況處理起事情來都不需要動什麽腦子。

以太陽的實力，小小的集團公司都是蝼蟻，他們對付起來平推即可。就算這次捎上秦騰的行為略顯跋扈，秦悕浵也不能真因為一款手游的延遲上架對太陽做些什麽。

“只是怕影響了你家那位的名聲？”張澪接到。“不過那也很簡單，只要你開口說句話，這件事自然就可以擺平。”雖然張澪不太懂國學中的彎彎繞繞，但人心在世界上什麽地方都是一樣的，而且她非常樂意現在就向世界宣布這是她的妹妹，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多年了。

單語明白張澪的意思，可她不想以這種方式來解決這件事情，單單是身份問題的話從她的內心來說不夠。

她最近才明白自己以前為什麽從沒打算和秦悕浵在一起，不是因為她原來的身份平平，也不是因為不想認回父母兩系的身份，而是因為自己從沒想過要去達到一個和她對等的能力高度。

內心一直都很清楚，只有擁有了和秦悕浵對等的能力，她才能壓下周遭所有的質疑和反對，為秦悕浵擋去半邊天的風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為她被人攻擊笑話的目标。

“我覺得……也許我應該讓自己變得更好些。”單語緩緩吐出這句話，有些關節還沒有想通，有些事情她還在猶豫。

張澪點點頭，道，“不用心急，慢慢來。”那雙藍眸中包裹上一層慈愛的光。

單語看着比往日表情更加豐富溫暖的張澪，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很想知道是什麽讓張澪發生了轉變，網上那張照片又浮現在腦海。

這時面條終于上桌了，張澪的視線平直地落在這碗連用‘樸素’形容都有點略顯擡舉的面條上，挑了挑眉，問單語，“你帶秦悕浵來吃過麽？”

那白色的大碗沒有一點裝飾，應該就是街邊五塊錢一打那種，光板的面條可憐地躺在碗底那層不起眼的油上，面上有些焦色又有些半透明的長褐色長蔥就是這碗面中唯一的裝飾。

單語見張澪那有點排斥又不好發作的表情，不禁露出了今天第一個調皮的笑，說，“沒有，你是第一個。”頓了頓又補充道，“她腸胃不好，不喜歡這種小店。”

聽完後半句，饒是張澪嘴角都不自覺抽了抽，那就別怪她哪壺不開提哪壺，于是她咬牙問，“她昨天到底怎麽你了？”

單語原本在拌面的手頓了頓，心中又是一抹抽痛，說，“沒什麽，就是問我和太陽還有趙家的關系。我沒想好怎麽答，她就有點兒生氣。”

原來是吵架了。

張澪點點頭，還是有點不忍心看到單語難過，暗暗又把這筆賬添到了秦悕浵頭上，一開始她就對這人沒什麽好感，現在還搶走了她的妹妹！

“之前我說過拐她過來太陽的事情，別忘了。她要是真敢傷了你的心……”張澪沒再說下去，低頭開始模仿單語的方式拌面。

“她不會的。”單語一語雙關，雖然昨天發生了不愉快，但單語很清楚秦悕浵是怎樣的人，她內心其實很善良。

這時正好秦悕浵的喵信過來了，單語點開手機，【浵：進公司午飯麽？】

單語心中一暖，因為昨天女王那句話語興起的不安被這個小小問句填平，她麻溜地回複，【語：不了，在外面吃了。】

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秦悕浵回什麽消息過來，單語放下手機，心情回暖，吸了口拌好的面條。

張澪也看到那是秦悕浵的消息，見單語看完整個人都好了，心中暗罵這個妹妹這點上就是沒出息。随後又想到什麽，忍不住搖了搖頭。

“笑什麽？”單語很少見張澪主動發出真心的微笑，複問，“你最近……是不是遇見了什麽人？”看樣子真的不像是病情惡化的樣子。

張澪點點頭，繼續拌面，唇角淺淡的笑容肉眼可見。

“什麽樣的人？”單語一下有了興趣，表面上一副八卦的樣子，心中卻是喜憂參半。

“很善良的一個人。”張澪輕道，眼中閃着別樣溫柔。

這種眼神讓單語莫名感到熟悉，她分辨出這種眼神和秦悕浵以前看她的時候很像，于是放下手中筷子，面上八卦不改，“你喜歡？”

張澪搖搖頭，說，“人家有女朋友的，我和她只是朋友。”

單語心中‘咯噔’一下，只能眼睜睜看着擔憂的種子埋入心田，她決定暫時放下這個話題，但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的猜想，試探性問道，“話說你怎麽會去看餘伽郁的演唱會？那麽多年她都有邀請你，也沒見你去過。”

張澪正将一筷子面往嘴裏送，聞言，送面的手稍頓，又繼續将面送進口中，豬油的香氣和蔥的鹹香撲入口鼻，萬萬沒想到這看似簡陋的一碗面居然如此美味。

“嗯，好吃。”她語氣像是嘆息。

仔細分辨張澪的表情，單語不知道張澪是故意岔開話題還是這面她真覺得好吃，可這話頭已然錯過。

就這樣，一直到兩人吃完，單語也沒把話題再轉回演唱會上，之後剩餘的短暫時間話題都被張澪帶着，一直在問有關她和秦悕浵的相處問題。

單語一一如實回答了，甚至連床笫之事都有隐晦涉及，單語同樣紅着臉如實回答了。

張澪一臉欣慰放心，暗忖單語在人心上還是單純。

吃飽喝足，兩人走出面館，準備穿過老舊的棚戶區去取車。

誰知這時弄堂路旁走出兩個大漢，為首的那個眼光色迷迷地在單語和張澪臉上穿梭，等看夠了方才從口袋中取出一張照片伸到單語面前，“小姑娘，你要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說着把照片丢到了地上，從路邊撈起一根丈餘的鋼管。

“快跑！”單語第一時間作出反應，但後路已被另一人繞後封住。

秦悕浵昨夜沒怎麽睡好，單語受傷的神情讓她想起了羅凡婚禮那天。她一個晚上都在糾結要不要回到單語房間，可想到單語和太陽可能真有什麽盤根錯節的關系她不知道，就重重壓下了心中想去看看單語的想法。

就這樣，一夜淺眠。

早上，秦悕浵是被單語房間的開門聲驚醒的。

她躺在床上看着手機上時鐘的數字一點點往後跳，聞着早餐的香氣一絲絲從門縫裏面鑽入房間，壓抑住起身去找單語的沖動，想着等等她應該就會上來叫她下去吃飯。雖然時間不到七點半有點太早，但單語應該會在去機場之前把她叫起來吧。

女王大人在床上等啊等，等來的卻是房門傳來的“咔噠”聲，伴随着心中另一個“咔噠”聲響起，莫名的緊張襲上心頭，秦悕浵起身披着睡衣來到樓下，發現保溫罩上有張便條紙。

【記得吃早餐。】

臉上冷了冷，将便條紙揉成一團丢回餐桌上，秦悕浵匆匆往樓上單語房間跑去。

打開門直奔單語的衣櫃，發現裏面的衣服都還在，又看了看單語放她那些小東西的櫥櫃，裏面的東西擺放的位置和昨天別無二致，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秦悕浵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單語的便條紙留下陰影了。

她掀開單語整理平整的床窩了進去，昨夜的氣氛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對單語今天情緒的擔憂。

早上她沒叫她……是生氣了？單語生她氣了？

想着想着，一晚不好眠的秦悕浵在單語的床上枕着單語那邊的枕頭又睡着了。

——只要單語沒走就好，等她回來，她一定好好問她，溫柔的。

于是，這天，集團總部員工第一次見識到了秦總開每月例會遲到，還有點心不在焉的畫面。

秦悕浵不知道單語是去接誰了，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回來，她時不時看看手機，猶豫着是不是應該給她打個電話，又覺得昨天晚上這樣的收場現在打電話問人什麽時候回來不太好，于是改發了條喵信，【浵：進公司午飯麽？】

手機還沒放下，單語便秒回，【語：不了，在外面吃了。】

秦悕浵皺着眉，颠來倒去揣摩着話中的語氣，還是分辨不出單語的想法。

所以她讨厭聊天軟件和文字留言！

周圍的高層見秦悕浵的表情人人自危，每個人上臺報告的時候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怕一個不小心讓秦總不高興增加了自己這邊的工作量。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秦悕浵總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整個例會內容都沒怎麽聽進去。

打開手機，秦悕浵查找了單語電話的位置，發現定位在了西岳醫院，一上午沒怎麽安定的心皺了起來，随之一起深深皺起的還有女王大人好看的眉頭。

就在她準備打電話問一下單語的時候，一個顯示為保密電話的號碼打了進來。

接起電話，冷靜的女聲響起在彼端，“秦悕浵，單語被打了，現在在西岳醫院XXX病房，目前不排除有生命危險。”

只覺“嗡”的一聲，腦袋好像被什麽天外飛來點的重物擊中，秦悕浵身體晃了晃，差點被電話裏那女人無形的聲線擊倒，她認出那是曾經給她打過電話的女人，單語美國的朋友。

顫抖着站起身，秦悕浵無暇顧及自己的失态和理會會議室中衆人投來的目光，同時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狀态根本無法開車，于是她叫過大秘，讓她開車載她去西岳醫院。

坐在車上，心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恨不得縮地成寸，下一刻就去到單語身邊，眼淚不受控制地點點滴落，仿佛不會枯竭。

而這條通往醫院的路，也好像長得到不了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