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林此宵眸光沉沉,看着他,果斷回答:“如果是後者,請他帶上合同,周二上午來我的辦公室。”
這是一道很簡單的送分題,考察的重點是謝知繁在許驚歲心中的分量。林此宵看着鏡中人,眸色微動,問:“所以你會怎麽選擇?”
許驚歲聞言沉默了片刻,說:“我不知道。”
林此宵聽完突然笑了下,聲線很冷,像淬了冰,“很好。”他說完頭也沒回地轉身離開。
*
終于趕在晚會開始之前,謝知繁姍姍來遲。他落座在許驚歲旁邊,在他的左斜前方是林此宵跟隗纖。
晚會主辦是個懂寶的、收藏了不少稀罕玩意。幾場競拍之後,現場的氛圍頓時高漲了起來。在下一個展品揭開帷幕前,主持人介紹道:“這個展品出自清末年間水墨畫大師張軻之手,五年前偶然之下,孫先生在一場拍賣會中得到。起拍價:五十萬,加價一萬起。”
許驚歲在看見這幅畫時登時坐直了身體,這幅畫對他來說實在是很熟悉,他眸光緊盯着一動不動。
謝知繁很少見許驚歲對什麽感興趣,便不假思索地舉起了牌子。
拍賣員點點頭,微笑着道:“這位先生請報價。”
“五十一。”謝知繁颔首微笑示意。
這是很穩妥的加價方式。
“還有人想要加價嗎?沒的話...”
“一百。”一道清冷磁性的嗓音突兀響起。
隗纖看了眼旁邊的林此宵,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心道此人怎麽喜歡這種格調的東西,山山水水的,倒像是她爸會喜歡的。
謝知繁看了眼林此宵,恰巧他側過身,帶着并不抱歉的笑容道:“不好意思啊謝總,我也挺喜歡的。”
“眼光相同是好事,我們各憑本事。”謝知繁強忍下想揍這人一拳的沖動,皮笑肉不笑的,冷冷地舉牌報價:“一百一十。”
“一百五十。”林此宵舉牌。
“一百六十。”謝知繁跟着舉。
“兩百。”
按常理來說,物品價格已經翻了四倍,屬實是高價。拍賣場上的不少人紛紛投來目光,小聲的議論着:這謝總跟小林總何時結下了梁子?
許驚歲皺了皺眉頭,一臉憂色地看了眼謝知繁。
謝知繁接着舉牌,直接将價格跳到整數:“三百。”
此言一出,周遭更是頓時噤聲,任誰都能看出來,這謝總是下了決心要拿下啊!
林此宵面不改色,舉牌道:“四百。”
這一百一百加的屬實看的人心驚。許驚歲抿了抿唇,想到謝老爺子對他的交代,不能再允許謝知繁瞎胡鬧,便拉住他再度要擡起的胳膊,低聲出言相勸。
謝知繁見他面色都凝重了幾分,自知就算高價拿下送給許驚歲,對方也不會開心,便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牌子,沒再追價。
拍賣員微笑着道:“四百萬一次。”場下無人出聲,幾秒後,随着最後一錘聲落,這件拍賣品花落林此宵之手。
工作人員将文件跟筆遞給林此宵,他接過簽下了名字,合上文件時擡眼淡淡掠過許驚歲的方位。
又坐了約莫十來分鐘,拍賣會才結束,接下來的是晚會時間。謝知繁被熟人拉去聊天,許驚歲對他們的話題并不怎麽感興趣,索性自己去後院吹風。
待了一會,見時間差不多了,他便起身往回走去,路過亭子旁的石子道時,隐約聲音傳過來,聽起來是個男人在說話。
他正擡步要走,突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是謝知繁。
許驚歲腳步頓住,擡頭看了過去,同謝知繁說話的男人正是方濯,他語氣有些激動,伸手抓住謝知繁的胳膊道:“我已經回來了,我們重新開始不可以嗎?”
謝知繁冷淡的聲音回:“已經晚了。”
“你在說氣話對不對?阿繁?”方濯看起來有些傷心,他說:“你還在生我當年的氣?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
“你不用跟我解釋。”
“難不成你愛上他了?別開玩笑了,阿繁,我是最了解你的,我們一起長大的,你怎麽可能忘得掉我?”方濯皺着眉頭,同謝知繁說:“我問過阿水了,我知道你跟他只是協議結婚,你跟他結婚,只是因為他長得跟我有幾分像。”
“他分明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你跟他離婚,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方濯語氣帶着撒嬌跟乞求。
許驚歲看見方濯欠起腳擡頭吻向謝知繁,而後者沒有拒絕。
即使他與謝知繁這些年來并沒有任何夫夫感情,但乍一看見仍覺得有些始料未及,他頓時呆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但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雙手輕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帶着淡淡的木質香跟檸檬果香,是林此宵的味道。
林此宵看了眼前方,漆黑的眼眸裏翻湧着無邊怒海。
磁性的嗓音響起在許驚歲的耳畔,他聲音不悅,又帶了些嘲諷:“這就是你把我甩了後挑的人?”
許驚歲的睫毛在他掌心跳動,冷靜的聲音說:“你确定要在這裏和我算舊賬?”
“不是舊賬。”林此宵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将他轉過來。
許驚歲被林此宵的影子圈住,燈光投射下,垂眸看向他的那雙眼睛深邃的像無邊海,海面波濤洶湧,他聽見林此宵一字一頓道:“是舊情難忘。”
直到離開晚會,坐在林此宵的車上,許驚歲才回過神。
車子行駛在高架上,車速飛快,車內詭異的安靜,過了小會,許驚歲聽見林此宵說了句:“不像。”
他沒反應過來話裏意思,茫然地看了過去,反問:“什麽?”
林此宵正專注地看着路況,好像剛才壓根沒說話似的,許驚歲覺得可能是自己出了幻聽,他剛要移開目光,就聽見林此宵篤定而低沉的聲音道:“你跟那個人一點都不像。”
你是許驚歲,是獨一無二的,從來不是誰的替代品。這是他沒說出口的剩下的話。
許驚歲聞言怔了幾秒,他其實并沒在意這些,更沒想到林此宵會在意到這個。他移開目光轉頭看向窗外,道:“謝謝。”
輕緩的聲音順着風飄到林此宵的耳中。六年時間,許驚歲似乎變了很多,可能是記憶裏的那個人太過鮮豔熱烈,反倒襯得現在的他有些單薄,單薄的令人心疼。
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筋突起,林此宵微微開了點窗戶,讓晚風進來,好沖散他的無名怒火。
許驚歲偏頭看向窗外,車子行駛在大橋上。遠遠看去是萬家燈火,近看湖面波光粼粼,依稀能聽到渡口的鳴笛聲,他降下車窗,趴在窗邊,下巴擱在手臂上,看着外面的風光。
他舒服地眯上了眼睛,任由風将他的頭發吹亂。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這一刻“許驚歲”又重新活了過來。
車子最終駛停在一家酒吧前,許驚歲看了眼店名——“一顆蘋果”,氣質實在與酒吧不太搭,他正在疑惑林此宵為何帶他來這,卻突然發現旁邊開着的顯眼的7ELEVEN,他猛地想到了什麽,擡頭看向林此宵。
後者正看着他,驗證了他心中所想,“這是之前是三旬。”
三旬!許驚歲愣了下,也就是說他現在在白港,難怪車開了那麽久,太久沒回來,竟然連路都快忘了。
“三旬很久之前就要倒閉了,我将它盤了下來,改了名字。”林此宵淡淡道。
許驚歲又看了眼店名,出聲問:“為什麽叫一顆蘋果?”
林此宵聲色很低,在暖黃色燈光下顯得很溫柔,他說了同名歌中的一句歌詞:“活着其實很好再吃一顆蘋果。”(1)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錯覺,林此宵說這話時的眼神顯得很傷感。
許驚歲怔了下,卻突然想到了這首歌裏的另一句歌詞:“總要有人來陪我咽下苦果 再嘗一點美夢。”
正是午夜點,酒吧內氣氛正酣。臨走進去前,許驚歲看了看林此宵,想到他的身份不同以前,不免有些擔憂地問:“你會不會被狗仔拍到?”
林此宵腳步頓了下,偏頭看向他,笑着道:“被拍到會怎麽樣?”他調侃的語氣道:“林此宵夜會一神秘男子,疑似戀情曝光?”
他頓了下,眸光緊盯着許驚歲,說:“如果真是這樣,倒也挺好。”說完徑直走了進去。
許驚歲聞言愣了愣,揣摩他話裏的意思,是自己想的那樣嗎?
六年,是一道不長不短的鴻溝。他變了太多,有時候自己看着鏡子都覺得陌生,林此宵或許喜歡的、念念不忘的只是記憶裏那個鮮活的許驚歲,而不是面前這個形似走肉般了無生趣的他。
許驚歲仿佛咽下一顆苦果,五髒六腑都覺得不對味。
兩人由酒吧負責人領到了VIP席位。許驚歲環顧了圈內部構造,發現與六年前竟一模一樣,原來在時間的洪流中,有些東西還在保持不變。
臺上有駐唱歌手在表演,許驚歲饒有興致地看去。燈光落在他臉上,那雙眼睛明亮動人。
林此宵坐在旁邊,眸光深沉地看着許驚歲的側臉。心裏的念頭翻來覆去,好像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保持理智,另一個聲音在教唆他沉淪。
道德感跟內心陰暗反複拉扯。可當許驚歲轉頭看向他時,林此宵才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本就是個陰暗的人,只是這些年裝得太久了,以至于真以為自己風光霁月。
他陰暗至極,他想要許驚歲。
林此宵低聲喚道:“許驚歲。”
許驚歲循聲轉頭看去,只見林此宵眼中似有萬語千言,深邃得像一汪無邊海,誘他深入,他不自覺放緩了呼吸,臺下的駐唱正在聲嘶力竭的高唱着。
可他卻聽不太清,耳邊響起的只有林此宵的聲音,他聲音很好聽,如塞壬低吟,他表情很認真地問:“我們從頭來過,好嗎?”
他的話音落下,許驚歲突然聽清從臺上傳來的歌聲——“ 不如你輕聲喚我不如我們重新來過”(2)
是幻聽嗎?
許驚歲遲鈍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林此宵,思緒一下子越過山海跟人群,被拉回六年前,兩人初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