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半翻牆

夜半翻牆

時間回到一天前,賀國公府。

“哈哈哈哈……”還沒有看到賀國公的人影便聽到了她的笑聲,“瑾兒,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賀國公來找賀瑾寧,一推開門,看到不僅賀瑾寧和賀明宣在這,自己的夫君陳安帶着五歲的小女兒也在這,只聽夫君說道:“什麽好消息這麽高興,讓國公的笑聲五裏外都能聽見。”

賀國公笑容不變,大笑道:“殿下把顧晚宜那蠢貨禁足了,無诏不得出!而且不再準許朝臣進言立太女的事!殿下這是想通了啊!我能不高興嗎!”

賀明宣好奇追問着,“怎麽突然就被禁足了?”

賀國公這時候擺起譜來,慢悠悠喝了一盞茶,“這事啊說來話長,若是想知道的話,夫君晚上加二兩酒呗。”

陳安瞥了她一眼,賀國公當即咳了一聲,也不敢“說來話長”了,言簡意赅地說了顧晚宜皇宮作死想把樓蘭小王子獻給陛下,結果殿下知道後震怒,處置了南內所有侍從,并且廢了顧晚宜。

因為自己五歲的小女兒還在這聽着,所以賀國公并沒有明說殿下如何處置南內那些人的。但在場除了小家夥賀明舒,其他幾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五殿下的性子,這一番處置怕是得見血。

陳安知道了這件事的大概,知道賀國公和兩個孩子還有事要談,便帶着小女兒先出去了。

賀明宣高興道:“顧晚宜尾巴翹了那麽久,如今總算是不能再嚣張了!”

雖然只是禁足,但無诏不得出,便能看出顧晚宜形同被廢。

“不過,阿娘,為什麽顧晚宜會想到帶阿清去皇宮啊?”賀明宣有些疑惑。

殿下不喜歡皇宮,更不喜歡陛下,顧晚宜為讨殿下歡心也甚少進皇宮。怎麽突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膽,要把樓清獻給陛下?

賀瑾寧回道:“我之前收到了消息,顧晚宜是覺得沒了樓蘭這位小王子,她會少一個大麻煩。再加上殿下沒有明面上表示對樓蘭的看重,顧晚宜就覺得将小王子獻給陛下,殿下也不好說什麽。”

賀瑾寧三言兩語便把責任都加在了顧晚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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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宣想了想,覺得這是顧晚宜那個蠢貨能幹出來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想不明白,賀明宣就放在了一邊,左右現在結果是好的。

賀國公高興地讓賀明宣去跟他爹說一聲,晚膳多加兩個菜。

等賀明宣走了,賀國公說道:“這一次設局雖然大膽了些,但好在有驚無險,殿下及時趕到,還能多讨得那位小王子的幾分好感。”

賀瑾寧應了聲,“殿下同這位的感情應當不用我們操心,我之前觀察過,殿下好像同小王子是認識的,似乎連定情信物都給了出去。”

鳳鳥青鸾,殿下以前好像用的就是這個圖案,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用了,還暗示顧晚宜使用。

當時賀瑾寧不明白,如今倒是知曉了兩分。

“原來是年少相識,難怪殿下待那位小王子這麽不一般。”賀國公感嘆道。

“就是有些可惜了。”賀瑾寧嘆了一聲,“我本以為顧晚宜這般羞辱殿下的心上人,殿下會直接賜死呢。”

沒想到還是留了顧晚宜一條命。

賀國公聽了賀瑾寧的話,說道:“殿下看着冷酷無情,實際還是心存善念。不然怎麽會讓那趙淑君仍然位列四君,還讓他生下了女兒。”

佞臣趙迎春是當初皇帝身邊最聽話的一條狗,就是她奉旨令先鳳君自盡,令大皇女毒酒自裁,也是她給了殿下毒酒,監視殿下讓二皇女喝下!

後來更是她給殿下下藥,使殿下中毒傷及五髒六腑,折了壽數,甚至難有子息。

等殿下打回京都,歷經一個月才逮到逃跑了的趙迎春。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殿下單獨同趙迎春待了一刻鐘,然後便是趙迎春中毒而亡的死訊。

殿下默認了趙迎春火葬,骨灰可以入土為安,并且不準許有人刨墳洩恨。

便是為着這個事,有些老臣怒而責罵殿下,說殿下一朝翻覆,忘恩負義,說殿下背信棄義,連殺父殺姊之仇都能輕輕放過,幾乎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

可殿下一個字都沒有反駁,似是不在意,又或者是覺得沒有必要。

有了殿下在前朝的态度,後宮中陛下的淑君,趙迎春名義上的兒子——趙黎,生下了一位皇女這一件事,完全就被蓋了過去。

雖然這位不被所有人期待的七皇女只活了一個月,連顧氏的族譜都沒有上。

可在那個時候,便是賀國公都曾嘀咕過殿下是不是看上了趙黎,甚至懷疑趙黎懷的是殿下的孩子。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殿下自被貶出京都,四年沒有離開過西北大營,一直到大半年前打回京都。趙黎的女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殿下的孩子。

況且殿下若真是喜歡他,怎麽會将他放在陛下的後宮,又怎麽可能不聞不問,讓旁人有了可乘之機,害死了那個孩子?

殿下的确對趙黎網開一面,即使趙黎是趙迎春親生子,殿下也沒有遷怒,甚至吃穿用度也是照着淑君的份例來。

殿下同趙黎并不相識,那麽問題便是出在那天晚上,那天晚上趙迎春到底同殿下說了什麽,才讓殿下不惜背上罵名,也要讓趙迎春有碑可立,還放過了她的兒子?

這個答案可能只有殿下知道了。

話歸當下。

賀國公道:“這個局面已經不錯了,顧晚宜被踢出局,如今只有殿下才有資格登上那個位置,我們也可以安靜等着了。”

賀瑾寧卻沒有贊同賀國公的話,“可是顧晚宜始終還活着,如果她有了女兒……”

說句犯上的話,殿下若是他日山陵崩而後繼無人,顧晚宜的女兒是最有可能成為繼位的人選。

如果讓顧晚宜的女兒成了皇帝,殿下的牌位來日真的能入太廟帝陵嗎?

賀國公顯然懂了賀瑾寧未盡之意,“來日之事,誰能知曉,殿下好不容易回心轉意,我們不宜步步緊逼,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賀瑾寧笑了笑,“我知道阿娘的意思,就是感慨了兩句,來日方長,我懂得分寸的。”

“你知道分寸便好。”賀國公勸誡了幾句,“殿下明面上雖然只是懲罰了顧晚宜,但南內的婢女侍從,不是杖殺就是趕了出去,全部被換。殿下并不糊塗,顯然是知道憑她顧晚宜和被困的陛下是沒有能力在南內攪弄風雲的。”

“殿下此舉意為警告,警告我們手不要伸得太長。”

皇宮禁庭遲早會成為殿下所有,她可以容忍臣子冒犯一次,但絕不會容忍第二次。

“你母親在皇宮之中的布置暗棋,經過這麽些年,今日又被殿下折了一批,估計也差不多沒人了。便是有,等到殿下公布身份,也不可能再為我們所用。”

文相當年在皇宮埋的暗棋本意是為了保護先鳳後和殿下,可惜鳳後沒有保住,殿下又身份不明。所以賀瑾寧用着文相唯一女兒的身份才能調動一些人,可殿下這個先鳳後之女的身份一旦爆出,那些人肯定會為殿下所用。

賀瑾寧笑着回道:“此事畢,殿下心也定了。我又何必再做些什麽讓殿下煩心。我們的起點都是為着殿下好,我又怎麽會去害殿下?”

“阿娘,我省得的。”

賀國公聽到賀瑾寧的話,也放下心來,“那就好,走,看看你阿爹晚膳備了什麽好吃的。”

賀瑾寧點頭,“好。”

***

攬玉軒。

“阿姐,你回樓蘭一定要一路小心,慢一些趕路不要緊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樓清叮囑着樓渟。

樓渟無奈道:“好,我知道了。我的好弟弟,你這一番話車轱辘翻來覆去的說,你不嫌累,我聽着還累呢。”

樓清故意哼了一聲,“聽着累你也得聽着,我關心你,你還挑三揀四的。”

樓渟:“是是是,阿清是好心關心呢,我怎麽能不領情呢。”

眼見着行禮一應東西已經準備妥當,樓清突然拽着樓渟,“阿姐,你一定要今天走嗎?”

樓渟捏了捏樓清的臉,“無論是明天走、後天走,始終都是要走的,我早一天走也能早些安置好樓蘭。”

“那……不能不走嗎?”樓清帶了些鼻音問道。

“阿清,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我姐弟終有分別的那一天,但不論什麽時候,你都是我樓渟的親弟弟。如果在這京都受了委屈,你就寫信告訴我,阿姐定來給你出頭,不會叫旁人欺負你的。”

樓渟笑着安慰着樓清,樓清瞬間抱住她,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他的姐姐是樓蘭王女,此番回去娘親估計會讓她繼承樓蘭王一位,一旦阿姐成為樓蘭王,那輕易便不能離開。

此番一別,真的不知何時能再相見了。

樓渟回抱住樓清,樓清如此難過,她又怎麽可能無動于衷呢。

樓渟年輕時不是沒有想過,就讓樓清嫁給一個她知根知底的,樓蘭國內的,離她絕對不能遠的。這樣她就能時時看顧,有她這位王女在,樓蘭國內絕不會有人敢欺負樓清。

可是,樓清命格不凡,天生便是該成為這顧氏皇朝的主人之一。

她無法阻攔,也阻攔不了。

她只能将樓蘭經營強盛,才不會給以後的樓清拖後腿。

樓渟拍了拍他,“好了,別哭了,若是讓殿下知道因為我你把眼睛哭腫了,估計真不會讓我走了。”

樓渟相信,那個昏君絕對幹得出來這種事。

樓清看着樓渟這麽說殿下,立刻反駁道:“殿下才不是那樣的人!”

殿下正直善良,還救過他兩次,才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如果讓樓渟知道樓清心裏是這麽想的,估計會滿頭黑線,只能說一句,愛情使人盲目,是嗎?

你究竟哪裏看出來五殿下正直善良啊?!

黑得都透汁,好嗎!

盡管很不舍,樓渟還是上了馬,這一隊人便上路起程了。

樓清一直站在大門處,看着姐姐她們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人影,樓清也還是呆呆地站着。

林知到樓清身邊,輕聲勸着,“小殿下,王女她們已經走遠了,我們進去吧。”

樓清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嗯了一聲,同林知進門。

此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入夜,攬玉軒。

樓清坐在窗口,看着天空上的那輪圓月。

今夜無星,月亮卻澄圓透亮,好像知道有些人需要返程,便用月光照亮夜間。

樓清輕嘆口氣,心中難免擔憂。

阿姐今夜到哪裏了?用膳了嗎?附近有住宿的地方嗎?會不會着急夜間趕路?

若是夜間趕路,她們一行人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樓清胡思亂想着,固然知道京畿周圍宵小不敢放肆,可也難免擔心。

而且,

之前不覺得,如今阿姐一走,他忽然覺得攬玉軒好空、好大,好像整個攬玉軒就只剩下了自己……

他想阿姐了,想娘親,想父親,想樓蘭……

樓清喃喃自語着,“如果我去求殿下,殿下能讓我也回樓蘭嗎?”

樓清想着這些,擡眼一看,險些吓得叫出來,但一只手立即捂住了他的嘴,溫聲說道:“別怕,是我。”

殿下!

樓清看着這人,緩了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那人拿回了手,樓清驚魂未定,“殿下,你怎麽大半夜的跑來了我這裏?”

五殿下輕咳一聲,“我路過攬玉軒,順便帶了一些果脯蜜餞,你看可還喜歡。”

說着就拿出了一個大食盒,一共三層,梅子、杏子等果脯一層,核桃、榛子等堅果類一層,還有一層是各種糖果。不僅種類多,量也多。

五殿下又說了一句,“你看你喜歡哪些,我讓人多給你送過來。”

樓清看着這麽大的食盒,這麽多的果脯零食。

路過,順便,帶一些?

殿下你撒謊水平還不如我呢。

樓清只猶豫了一下,就收下了食盒,“謝謝殿下。”

“只是殿下深夜前來,就只是送果脯?”

五殿下面色有一瞬間地不自然。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知道了樓清白日哭得那般傷心,想來安慰他,被周林撺掇着就跑來了攬玉軒。中途還做了一回賊,把東街最大一家點心鋪裏的甜食挑揀了一些,還順了一個食盒。(給錢了)

五殿下又咳了一聲,“今天王女返回樓蘭,你心情應該不好,可以吃些甜的。”

樓清聽到殿下這般直白的解釋,心中覺得好笑,臉上也不自覺綻放出一個笑容。

月下冰肌骨,美人含羞笑。

豔如桃李,如斯風流。

五殿下動了動喉嚨,一時竟不舍得移開眼睛。

絕色美人,俊秀兒郎,五殿下不是沒有遇到過。尤其是在回京之後的這大半年裏,想獻媚于上的大有人在。

但無論是脔寵輕紗裹體蓄意引誘,還是貴子風度翩翩巧合相遇。

五殿下從不另眼相看,甚至直接問罪懲處。

可謂将“冷酷無情”四個字表現得淋漓盡致。

可如今,她面前的這一個,只是笑了一下,便讓她心動怦然,想無禮冒犯。

樓清本還在心裏嘀咕這人還是不會安慰人,五年過去了還是沒有長進。

但下一刻就被這人毫不掩飾的直白目光盯得臉上漸暈紅妝,眼睛也往旁邊躲,偏偏這人不知道收斂,竟也不知道非禮勿視。

樓清惱羞成怒地叫了一聲,“殿下!”

哪有你這麽看人的!

五殿下咳了一聲,總算收回視線。

樓清瞪了她一眼,“殿下回去記得讓醫師開些藥。”

“我都聽着殿下咳三聲了,身體不舒服就要看病!”

五殿下:……

五殿下也不咳了,“你如今一個人住攬玉軒,覺得無聊的話,可以邀請別人過來。”

樓清驚訝道:“我能邀人過來住嗎?”

五殿下微微點頭,“自然可以,這是你住的地方,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如果有什麽需要,不論任何事都可以去五皇女府尋我。”

五殿下拿出一塊玉牌,遞給了樓清。

樓清接過玉牌,只見上面七尾鳳凰翺翔其上,右下角刻着兩朵杜鵑花。

五殿下承諾道:“有這塊玉牌,京都城內,無人可以違逆你,亦沒有地方你去不得。”

樓清瞬間覺得這塊玉牌有些燙手了,但還是小聲問道:“那,也能命令六皇女嗎?”

五殿下點頭,“可以。”

樓清心裏開心了,雖然燙手,但效用他喜歡。

雖然之前殿下金口玉言說不準顧晚宜再來騷擾他,否則殿下就打斷她的腿。

但是顧晚宜太不要臉,樓清還是有些擔心。如今有了這塊玉牌,他就有了護身符,不用怕顧晚宜了!

樓清開心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殿下,我這塊玉牌應該不會只能用一次吧?”

五殿下有些無奈地看着樓清,她不太理解為什麽樓清的心思永遠會轉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不會,你永遠都可以用。”

只要在我活着的時候。

五殿下看了看時辰,對着樓清道:“很晚了,去睡吧。”

樓清嗯了聲,“那殿下也早些回去睡吧,您明天好像還要上朝。”

五殿下應了聲好。

樓清看着五殿下,手指胡亂地摳着玉牌上的杜鵑花,“殿下以後來,就不要夜間翻牆了,殿下忙了一天應該早點休息。如果想來攬玉軒的話,可以尋一個休沐日的。”

“不論什麽時候,攬玉軒都會歡迎殿下的。”

五殿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樓清就啪一聲關了窗戶,道了一句“殿下早些回去吧,我先睡了。”

五殿下心中失笑,看着緊閉的窗戶,“好,我知道了。”

聲音并不大,但足夠房裏的人聽到。

今夜注定好眠,不論是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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