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沐暖意春光白少獨去赴京(二)
初沐暖意春光 白少獨去赴京(二)
酒樓老板:“來了來了,上菜。”
良兮睜了睜開迷醉的眼睛,門一打開,老板捧菜上前:“梧州紙包雞,西湖醋魚,濟南烤鴨……”
“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慢慢享用。”末了,一看辰矣和良兮還握在一起的手,臉色一白,恭敬道:“小人退下,退下。”
良兮怨道:“真不會挑時間。”
辰矣抿唇一笑,臉上綻放出春天花開剎那的光澤,良兮不禁看着入了神。
“哎呀,來了來了!”老板的聲音又在樓梯上急促地叫着,“上——”
良兮受不了這折騰了自個打開門朝外一記力喝:“還上什麽呀上?”突然眼前一亮,瞧見那個熟悉而此刻又充滿暴戾的身影。
“呀——”良兮花容失色,反手又把門關了。
辰矣疑道:“什麽菜?”慌張成那樣子?
“白楊!”
良兮說的同時,身子已經蹿到窗前,撩起袖子作勢就要跳下去。
辰矣急道:“危險,你做什麽?”
“白楊上來了,我不逃還等着他來捉奸,啊呸——抓我啊。”良兮一只腳已經伸到窗子外面,整個身子顫顫巍巍的,看上去好似稍一用力就會翻身下去。
辰矣:“你又不會武功,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被白楊抓到我不是浸豬籠就是五馬分屍!我是女孩子嘛,兩邊都是死路的話,當然要選擇死得好看一點啦。”良兮忽而一瞥,看到辰矣腰上的佩劍,她腦中一個靈光,“對了,你會輕功啊,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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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兮于是又糾結着怎樣把腿抽回來。窗子外的腳沒有着力點懸空在側,她騎在窗欄上,簡直就是騎虎難下,動彈不得。
辰矣負手在旁看了半晌,耳聽白楊那腳“咚隆隆”踩在木板上的聲響,沉吟道:“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包廂的門被外力猛地一推。嘩嘩一陣風帶進來,良兮腳下沒踩穩,右手又抓不牢上端的欄木,“呀”了一聲,頓覺三魂六魄都在外面飄悠悠。
說時遲那時快,辰矣一個魚躍翻身,情急之下仍不敢冒犯了人姑娘家,手拿不定注意,只扯住她的外衣領。
終于,這邊鵝黃的錦衣飄飄灑灑,一晃入眼簾。
“滾開!”白楊踹了那老板一屁股,惡狠狠地:“你,誰付你工錢,居然幫着外人欺負到我頭上來!”
不用說,白楊自然是記恨老板那對良兮那善意的提醒。
“你在幹什麽!”矛頭忽然又轉到他們這邊。
辰矣眼睛也不眨一下:“我救她。”
白楊蔥根一樣白皙透明的手指一伸:“我不問你,我問她。”
危險,太危險了。
良兮不敢居高看下面,也不敢看白楊的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好似多了點什麽,洶湧澎湃,又像是随時都要爆發出來。
“我……我……先救我上去,再慢慢談。”
窗口的光線過于強烈,于是白楊把眼睛一眯,在餐桌邊坐下:“哦?那就等我把飯先吃了再聽你慢慢談來。”
暈啊……這棵狡猾奸詐的白楊,外面的樹皮長那麽精致,其實裏面都被蟲蛀空了!
辰矣背過身,拉良兮上來:“我都說了太危險,你偏不聽。”
良兮點頭點頭不停地點頭。此時此刻握着他溫暖的手掌,就算被懸得再高心也不寒了。
“唰——”
白楊頭也不回,卻丢了一只筷子過來,其氣勢之強盛,把辰矣抓着她的手被逼一退。但好在順其勢,良兮的身子還在向內側傾了不少。
“哇呀呀!”她一下激靈,胡亂踩着什麽,騰的一下跳起來,竟然一口氣從窗子裏躍了進來。
肇事者發出一聲輕笑:“呵呵呵……”
良兮大口大口地喘氣,雖然雙腳站在平地上了,卻仍止不住微微發顫。方才那一個瞬間的驚險,她卻是再也不敢回味了。
辰矣一個箭步走過去拿手順了順她的後背,聲音有點顫抖:“怎麽樣?”
良兮說不出話來但卻能感覺到他的指節好像也有點微微的顫抖。
白楊瞟了一眼他們,拾起筷子悠悠地夾起一顆魚眼:“你們不吃,這桌的錢照付,一分不免。”
搶劫,如果說是被一般的人搶劫那倒也罷了,但她現在是被白楊這惡鬼搶劫。
良兮于是立馬找了個隔他很遠很遠的位置坐下來:“吃,怎麽不吃。臭白楊記住,這一頓是我請你的!”
“嘿嘿,這一桌少說也要四五十兩銀子,這還是看在我要娶你過門的份上先給你打了個對折。”白楊說完放下筷子,爽快地把手一撐。
二十五兩……對良兮這樣的窮苦孩子來說,無疑是天價。
辰矣坐在良兮右邊,暗暗的,一只手搭上另一只的袖子裏。
“喂喂喂,用自己的錢還。”
無賴!這棵無賴白楊怎生的如此難纏刁蠻狡黠鬼靈!
看來只能快刀斬亂麻了。良兮故作鎮定一捶胸口:“行,沒問題。”
四五十兩銀子絕不是小數目,她怎麽還得起啊?辰矣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逞能了。良兮抹布裝很不結實,質地很硬卻屬于一拉就會裂開的類型。
于是辰矣很無語地看着手中一片撕裂的碎布條,然後聽白楊賊笑着說了一句:“你若還不起,就趁早把自己賣了給我,反正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這句話的效果很好,正好收到了白楊想要的效果,氣憤的良兮和安靜的辰矣倏地都擡起頭。
反正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不是吧……
良兮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辰矣,沖他毫無威懾地喝道:“臭白楊你亂說什麽?”
白楊将兩手交疊在胸前,充滿性感地一陣大笑:“為夫的意思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
看他一臉篤定,良兮真想一頭撞牆上去。
原來的良兮跟白楊之間的關系已經到達這種程度了嗎?老天,能不能原諒她真的沒想到。辰矣,辰矣會怎麽想怎麽看她……
他的臉色跟雪白的外衣一個樣,卻連眉尖都沒皺一下。他越是不動聲色,良兮越看不出他心裏所想,也就越發不敢去碰他。
心裏有一股泉,汩汩地湧出淡淡的心酸,泛起的漣漪一圈圈漾開,酸味變成苦味,包裹住她漸冷的心。
許久,辰矣從袖子裏取出一物,包在掌中,輕輕地放在桌面上。
一整塊,銀子。
良兮嗚咽了下,因為眼圈泛淚。
從辰矣的眼睛裏可以看出他很平靜。他抓住良兮的手臂淡淡地道:“這裏是五十兩,多了算打賞的,少了算你的……別用那麽驚訝的眼神看我,你也吃了,所以記得要補上。”
話說完,辰矣就牽着良兮走了,白楊一直瞪眼看着,直到,轉角處,那一抹淡淡的白點也消失。
“哼。”
從白楊高挺的鼻子裏悶悶地發出。
窗口傳來揚起一記馬鞭的脆響,接着“籲——”一聲,馬車帶着那兩人雙雙離開。
“哼!”
白楊斜靠在椅背上,慵懶地又充滿不屑,一瞅門口:“進來。”
卓延慢慢地走進來。
略帶調侃地:“不知道你主子正傷心麽,到底又有什麽事這麽急?”
卓延單膝下跪道:“少爺,是府衙傳來的消息。”
白楊閉了閉眼,以擋去眼前安良兮那特有的怯怯的表情:“怎樣?”
“府衙夫人的病情……真的……好轉了。”
白楊挺正身子:“可是親眼所見?”
“不錯,派去的人說府衙夫人已經能下床走動。”
“馬上啓程。”
“去……?”
“京城。”白楊站在窗前,光潔的手指敲着窗欄,“我要面聖。”
真的治愈了府衙夫人的命,那只是真的千年靈芝不假,那麽……辰矣真是被通緝的侍衛也确确實實千真萬确。
如果獲知這些的是個貪官,那他一定會進京面聖,如果跟那個侍衛有仇也一定會進京面聖,如果,跟朝廷過意不去也會進京面聖,以擾亂朝廷上下的視聽,如果,跟……要赴京的理由千千萬萬,太多太多,而且其實要去京城也不需要什麽理由,只不知道白楊心裏念着的是哪一種,甚至他那麽蠻橫無理,會不會以上全部都是理由。
辰矣沒有那麽表面上說的那麽傻,他沒有賣掉馬車一樣幫了她。
良兮跟着走在他身後,遠遠的,那座熟悉的好像她打小就從哪裏長大的小木屋在山中霧氣裏若隐若現。山坡上有點滑,良兮想了一個法子,那就是踩在辰矣的腳印上一步一步走,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明顯覺得與辰矣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良兮有些心慌。
伸手,卻不敢去抓他的衣袖。
方才趕得及,良兮不顧一切把袖子撩到上臂,此刻,十指到手肘無一處是幹淨的,沾滿了泥濘的土。而辰矣一身清塵的翩翩白衣,哪裏經得住她的哪怕是輕輕一觸。
他一直沒有說話,抿着唇,一直走一直走。也不說為什麽到山上來,也不解釋想要做什麽。但他的每一步都很深很深的印在土裏,印在良兮腦海裏,他走得好像很堅定很有目标。
山間獨特的青青味道。
混合着辰矣身上的清新氣息。
萦繞在良兮心頭。
她惶恐的心境稍稍安靜下來,找了棵樹,立在一邊靜悄悄地看辰矣的白衣悉悉索索地劃過草叢,拂過盤盤錯錯的樹枝。
此時的辰矣啊,對她而言,恐怕就是一個穿梭在林間的仙人。
皎皎如朦胧的月色般美好卻觸摸不得。
“辰矣。”
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白色的身影頓了頓,半晌轉了過來。
良兮一看,吓了一跳。
居然,辰矣濕紅的眼眶:“良兮,對不起。”
“你……”
“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這樣揭你的傷。”
良兮腦中忽然閃過一幕幕好像前世那麽久遠的事情,卻明明是她穿越之前和那個男人的一切一切。包括,良兮覺得很難堪的他們的初識,良兮以為找到幸福的酒後的纏綿,和良兮以為一切都結束的分手……和當那人說“良兮,對不起”的時候,她忽然惦記起的錢。
良兮感到眼眶一酸,她舔了舔唇:“不算傷,就是有一點……很丢人。”
尤其是在你面前。
辰矣很輕很輕地說:“不丢……人。”
雖然只是三個字,但是良兮明顯聽出他話裏的不流暢。
于是心底湧起淡淡的幸福。
良兮一跳一跳地蹦跶到辰矣面前,最後一步的時候腳下撞到石頭,身子不穩卻正好一頭紮進辰矣懷裏,她咧嘴呵呵一笑。
“辰矣啊,你怎麽會,讓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呢。”
卓延掐指算了算,馬車應該很快就會趕到聞香樓了。看着閉目靜倚在座的白楊,說:“少爺,你這一去,要多久呢?”
白楊睜了睜眼。
他看上一臉疲憊,睡眼惺忪,好似很累,不到一柱香時間就已睡了一覺。
他偏起頭,暗沉的眸子裏瞬息萬變,随意擺在腹上的雙手交疊着,手指微動。這是一雙手何等高貴,沒有在燭光下穿針引線,沒有握過燦燦的小麥稻谷,略尖的指頭透着隐隐的光澤,泛出傍晚舒倦的昏黃色彩,遠遠地看,竟美好得好像鑲金的蝴蝶在一搖一曳。
卓延低低提醒似的,道一聲:“別怪屬下多嘴,安良兮……會跟那人走得很近……”
白楊瞪眼,頗有怒意地拔腳一蹬,道:“現在就已經走得很近了!”
“少爺既然知道怎麽還……”
“一個小小的侍衛都能從皇宮裏逃出來,你以為皇宮裏其他那些侍衛都躺着曬太陽的嘛?這個人肯定有強硬的後盾,要不就是來歷不凡,正好良兮去托住他,我們才能輕而易舉地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白楊哼哼唧唧的聲音一輕,靠到椅背上,“不是安良兮難道你能跟辰矣走那麽近?”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卓延頓時明白了。
連安良兮都要拿出來作誘引,敢情主子在辰矣身上是下足了血本。
白楊餒道:“你主子我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深思熟慮,還需要你來提醒。”
卓延呵呵賠笑:“屬下只是覺得憑少爺的條件……不管中意哪家的姑娘直接娶了回府便是,哪需要那麽麻煩。”
白楊的臉一黑。
“但由此可見少爺對安良兮的真心是日月可鑒哪!”卓延低聲補充,“但若是我……真心喜歡的怎麽會……何況少爺你為人也不是那麽……呃……大方的。”
卓延一直跟在白楊的身邊,熟知他的性情其實不想表面那麽刁鑽算計。而眼見安良兮對白楊的态度變化之大,從過去的仰慕愛戀趨之若鹜到現在的畏懼閃躲避之不及,不禁借着嘟囔替主子一洩心中不平。
“嘿嘿……”白楊心情一轉好,輕笑道,“你這話到宣夫人面前說一遍試試?”
卓延迅速埋頭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宣裴折磨人的功夫,卓延早有眼見,她剛進府的那幾天風風火火地将白府上上下下每一個都整得轟轟烈烈。好在卓延貼身跟着白楊,寸步不離,堅守崗地……否則也要慘遭毒手。
白楊的性情轉得很快,誰知道會不會真的教他到宣裴面前去說一遍,然後匹自坐在貴妃椅上嗑瓜子喝杯茶看好戲……
“馬車到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白楊已經從窗口繞了一圈回來:“你在想幼眉嗎?趕緊走人。”
幼眉……那個女孩,他确實沒想。
白少的腦子轉得幅度也太快了吧,不過經他這麽一說……
卓延感嘆:“屬下确實有點放心不下幼眉。”
“窮操心!宣裴雖然會計較了些,但對丫鬟還是有分寸的。”
卓延點頭道:“是。”忽然驚叫一聲:“少爺,萬一那人趁機将安良兮吃幹抹淨了怎麽辦?”
白楊不善的眼光一閃,口中忿忿道:“洗幹淨了正好拿去喂旺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