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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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蘿衣确實有點惡心,但她如今重活一次,靈臺清明,已經能從荒誕的現狀中明白自己的處境。

卞清璇就像故意惹自己發怒,來襯托她的膽怯無辜。每次自己發難,不但顯得猙獰醜陋,還把卞清璇襯得和小白花一樣的委屈。

自己上輩子就像她手中的皮影戲小人,受她擺弄。師蘿衣冷眼看着她,自認為自己确實沒有卞清璇會演,但從現在開始,她不會輕易令卞青璇如願。

她想開了,幹脆躺着不動,靜靜阖上眼。

閉上眼睛,也不會再看見衛長淵。

衛長淵是宗主最小的嫡傳弟子,他出身顯貴,受人愛戴,公認将來會繼任蘅蕪宗下一任掌門之位。

師蘿衣幼時與他定親,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感情深厚。仙胎百歲方成年,若師桓沒有重傷沉睡,卞清璇沒有拜入宗門,師蘿衣今年恰好成年,理當與他完婚。

師蘿衣對這個人,真切愛過,也真切恨過。她怕自己一看到他的臉,那些她好不容易終于能壓抑的酸楚不甘,再次滂沱而出。

師蘿衣記得被追殺得最狼狽那一年,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衛長淵出現,執劍攔在衆人面前:“衛某既為她師兄,會親自手刃她!”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散去。

然而衛長淵并沒有殺她,他為她療好了傷,說你走吧,別再出現,別再回來。他最後擡起的手,應該是想如幼時一樣,摸摸她的頭,但他到底閉了閉眼,放下手,不發一言。

人間一場落雪,故人相見不識。他還是高高在上的仙,而她早已堕魔。

那一日衛長淵沉默離開,師蘿衣懷裏多出一個乾坤袋,裝了不少療傷的靈藥和保命的法器。

她坐在樹下林中,望着乾坤袋,流了滿臉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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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想,衛長淵是不是記起,曾經他也有過心疼她,也曾背着她,一步步無奈走下開滿野花的山坡。是不是也有一刻記起來,他曾裁天下最美的雲裳為她做衣,為她的不懂事闖禍擔責,替她跪下挨打……

師蘿衣想了許多許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于釋然。

她被嫉妒與怨恨迷了心智,失心瘋一樣追逐了一輩子,最後一無所有。這樣的她,連自己都覺得陌生,衛長淵怎麽可能喜歡她呢?

何況人之一生,命理、品格、親人,乃至修為哪一樣不比一個男人值得追逐?

許是師蘿衣閉上眼,不欲搭理,卞清璇再哭也沒意思,在衆人心疼的安慰下,她終于收起眼淚,擦了擦紅彤彤的眼睛。

男弟子們争相哄着卞清璇,責怪師蘿衣不懂事,令善良的小師妹為她自責擔憂。

師蘿衣心裏一陣厭煩,又覺得很沒意思。

她最後被同門們用法器擡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姿态想必不怎麽好看,被凍了一夜,手腳和臉青紫暫且不論,僵硬狼狽的姿勢,滿是血污的衣裙,全都令她顔面盡失。

若是以前,她想必羞惱難堪,對比着旁邊被七八人圍着哄的小師妹,心裏戾氣嫉妒橫生。然而如今,她已經能好好看待審視自己。

不論如何,她沒傷了根骨就好。

弟子們把師蘿衣送回了明幽山。衛長淵還有宗門任務在身,蹙眉看了她一眼,到底不願再縱容師蘿衣一言不合就将她自己置身險境的任性,轉身離開。

卞清璇倒是走過來,握住她的手關懷道:“師姐好好養傷,我過幾日再來看師姐。”

莫挨她,趕緊滾趕緊滾!

明幽仙山是衡蕪宗所有弟子居住的地方,師蘿衣幾年前搬出父親的洞府不夜仙山,就和同門們住在了一起。

擡她回來的弟子半點兒都不待見她,見她看上去也死不了,把她扔回房間,便頭也沒回地離去。

師蘿衣盯着房梁發呆,漫山下着雪,屋子裏沒有暖意,她喉嚨幹澀得發疼,她在床上緩了緩,見桌上還有昨日留下的冷茶,吃力翻身下去,跌跌撞撞走去桌邊。

然而六十年前的她,尚且只是個金丹期修士,修為原不如後來。昨日少女與螭蠡惡戰,身受重傷,骨頭都仿佛結了冰,疼痛不堪,還未走到桌邊,已重重摔倒在地。

若她還是以前的師蘿衣,如今恐怕已經委屈得兩眼泛出淚珠,但如今她歷經良多,已經習慣舔舐傷痛。她喘着氣,決定緩緩再起身。

一個身影原本蹑手蹑腳在外窺視,見狀連忙沖過來:“小姐,你沒事吧!”

師蘿衣看着眼前的清秀女子,方才憋住的淚,在此刻沒憋住,奪眶而出。

眼前的女子叫茴香,發間用青葉做裝飾,一看便不是修士,而是精怪幻化。

“小姐,茴香扶您起來,摔疼了沒有,是不是要喝水?”

師蘿衣一個字都答不出來,只覺喉頭哽咽。

茴香是她母親撿的山中精怪,那時候還尚未化形,被重傷得只剩下了一口氣。道君爹助她幻化,傷好後茴香留了下來,照顧當時還年幼的師蘿衣。

後來師蘿衣被仙門通緝,衆修士發出懸賞令圍剿她,茴香怕她被找到。毅然下山通風報信,讓她快逃。她自己卻被當成叛徒捉了回去,後來關在某個宗門的牢裏,被看守的一群男修當成爐鼎采補,凄慘死去。

師蘿衣得知消息後,血淚湧出,她祭出自己幾十年不曾動過的刀,屠殺無數修士,血染長河,奪回茴香破敗化成原型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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