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頁

第8頁

雪中,她是唯一那抹絢麗的色彩,她受了重傷,臉色蒼白,走得并不快,但仍能看出她是要去追前面那個孤零零的影子。

卞清璇快步上前,蹲下扶住了卞翎玉的輪椅扶手。眼尾餘光,果然看見師蘿衣停下腳步。

旋即不知想到什麽,師蘿衣退了回去,“啪”地關上院門。

果然,還是那個惹不得的脾氣啊。

許是卞清璇的目光太過異樣,卞翎玉也順着她的目光回頭看去,只看見一扇緊閉的朱紅大門,在雪地中,如開出的俏麗紅梅。

他又望見院門前的淺淺少女腳印,微不可查地抿緊了唇。

卞清璇心中一緊。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那裏如今不僅被凍紅,還布滿了傷痕。外門弟子住得離明幽山很遠,他來到此處,走了多久的路,又吃了多久的苦?

“哥哥來明幽山做什麽?”她告訴他,“昨日我不小心折了蘿衣師姐的花,她還在生我的氣,師姐遷怒你怎麽辦?”

“遷怒”二字,往日無異于是卞翎玉的逆鱗,然而今日,他仿若充耳不聞,只盯着那串腳印不語。

卞清璇見他這幅模樣,起初覺得心慌煩躁,兩人在雪地中站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師蘿衣開門。

三月前發生的那件事,令卞清璇想起來都冒火。她被氣病了兩個月,更令她氣悶的是,卞翎玉失神的時刻變多了,她好幾次叫他,卞翎玉都沒聽見。

卞清璇養好了身子,在前幾日,偶然看見了師蘿衣在小心照顧一株芍藥。

少女悉心地給芍藥松土,捉蟲。她衣裙迤逦,眉宇清麗美好。

那日黃昏,卞清璇親手摘下了那朵粉白的芍藥。

Advertisement

“這花開得好美。”她欣喜贊嘆。

那是如何一只驕傲易怒的小孔雀,卞清璇再清楚不過。

想到這裏,她緊繃的心情驟然放松下來,緊閉的朱紅大門此刻也不再具有威脅。

怎麽可能呢?她心想,師蘿衣有多讨厭自己,便理應有多厭惡卞翎玉。

師蘿衣方才追出來,不說幾句羞辱怒罵的話便是極限,怎麽可能說出卞翎玉想聽之語。

果然,不僅她知道,卞翎玉也漸漸想通。

他垂下眸子,轉身離去。

卞清璇連忙跟上去,她的手才碰到輪椅。卞翎玉冷冷說:“放開。”

卞清璇咬了咬唇,雖不甘心,卻只能松手,不敢再碰他的東西,一步步跟在他身後走。

少年身姿青松,眸若寒雪,孤冷得如一頭獨行的狼。

他的生命力明明在一點點地走向衰敗,然而卞清璇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幾乎如癡如醉。想起他與師蘿衣漸行漸遠,卞清璇彎了彎唇。

沒關系,只要師蘿衣一直厭惡着他,或者境況越來越糟,她有很多很多時間,不是麽?

她有耐心,等到卞翎玉完全死了心那一日。

師蘿衣覺得挺晦氣。

一見到卞清璇,她厭惡不已,心中燥郁。她怕自己真的與卞清璇動起手來,索性閉門,從長計議。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茴香走時添了爐子,屋子裏暖融融的,她被凍傷的地方,也開始微微發疼。

她又摸出那塊鎖來打量,心中有些慶幸卞翎玉雖不知這塊玉意味着什麽,還是給她扔了回來,而不是随意将它丢棄。

人在世間活得越久,越珍惜以前的物什。

一塊傾盡母親與整個南越國祝福的鎖,她實在不該輕易予人。

縱然衛長淵不要,卞翎玉不要,她也不能輕易便把它丢掉。

就像哪怕世間再無人喜愛她,她也不該因他們變得唯唯諾諾,她首先應當得喜愛珍惜自己。

歸來的如意鎖仍舊是她記憶中的珍寶,是绾荨公主給女兒最好的禮物。它無時不刻地提醒師蘿衣,曾有人好好愛過她。

把鎖捂在懷裏,師蘿衣心裏生出些許堅定。

這些溫暖給予了她好好生活的力量。她想,縱然處境艱難,可是重來一次的機會多麽難得,她一定要彌補前世缺憾,想怎麽活便怎麽活。

她前世偶然得了一本古籍,裏面有個心法,可以暫時壓制心魔,念幾次,她連忙起身,讓心法在體內過了一圈。

心法很有效果,運行一周天後,她明顯感覺看見卞清璇後的那股燥郁散去不少,這才松了口氣。

至于卞翎玉,她想再看看情況,若他與卞清璇并非一丘之貉,一心要讓自己堕落去死,她該賠罪,就再去賠個罪?

做了魔修六十年,這是她能做到的極限,實在不能指望她還像年少那般好壞分明,愧疚難安。

大雪落到半夜,第二日天明放晴。

方卯時,茴香就便到了師蘿衣的院子。

知道自己的出現可能給小姐帶來麻煩,她是偷偷來的。

師蘿衣這兩年過得太辛苦,一身的傷,除了她,再無人關心。

茴香心疼她,想着悄悄來看看她的情況。傷好些了沒,還痛不痛?

她是植物幻化的精怪,想要藏匿身形很容易,院中的一草一木,皆是她最好的掩護。

沒想到師蘿衣已經醒了。

她在給自己梳妝,透過那面鏡子,茴香看見了一張略微憔悴的美人臉,少女臉上布滿了細碎的傷痕,但這并不折損她的美,反而平添一抹靡麗之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