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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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說着,苗觀乘少了點平時散漫不羁的态度,多了幾分嚴肅和認真,“紀眠之,你其實早就猜到你爸會出事,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吧?”
“就算我媽松口心軟放你回國,又能怎麽樣?你回去能替你爸證清白還是只為了看他最後一眼?”
“什麽都做不了,你是,我也是。”
紀眠之看他。
苗觀乘換了個姿勢,目光眺望黃昏日落,“大概是五年前吧,我也記不清了,我們家出過事,據說是我爸那邊的幾個親戚看不慣他,枉顧血緣對他下手,公司受到重創,我那時候身體不好,還要手術,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壓的我爸媽焦頭爛額的。”他笑了聲,“後來我爸只身一人去了華爾街,聽說過華爾街吧,無數人的天堂和地獄,潮湧潮退,一念之差,看的見摸得着的吃人魔窟。”
他說完後停了很久,又數十分鐘的沉默。
“後來呢?”紀眠之忍不住問。
“後來啊。”苗觀乘扯了一根腿邊的草捏在指間把玩,眼神落在遠處,像是回憶,然後輕飄飄的,又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遺憾,“後來我爸命留在了那,錢帶回來了,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因為那時候我失明了。”
“你看。”他指了指落日消散後黑夜湧上的天際下,無數棟高樓大廈接二連三的亮起燈,斑斑點點如繁星,宛如置身銀河,“這才是我想讓你看的。”
“這裏面有讓人奔波忙碌的高樓大廈,也有讓人貪戀的家庭溫暖。可是紀眠之,萬千燈火,總會有一盞會重新為你亮起。”
“我知道你很難過,遠離家鄉獨立漂泊在外,痛失親人,被迫和愛人分開,陌生的城市,不太熟練的語言,就連整日相處的人都是剛認識不久的。”
“可是再難過,你都不該這個時候回國,白白浪費紀叔叔給你綢缪的這一切。”
“如果真的很難過的話,那就努力變強吧,強大到能翻雲覆雨,然後回國,見你的愛人和家人,在此之前,好好活下去,是第一,所有人都希望的第一。”
肆意少年不知何時變成和紀眠之一樣的姿勢,糜爛的黃昏猶如昙花一現一樣只剩下一角黑暗倒映在他們眼底,苗觀乘擡頭望着已經完全出沒的月亮,卸下一貫的傲氣,側臉柔和,聲線清淺,一字一句讓紀眠之慌亂無主的心定了下來。
在舊金山經歷過風雨日落的小少爺看人眼力果真是極好的,輕而易舉的把紀眠之心底藏着的那點東西都翻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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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實是早就猜到紀青寺會出事,在必勝客時苗觀乘的寥寥數字幾乎是把她的所有猜測壓實,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麽快,她始終抱有一絲念想,想着徐舒婉會有辦法,畢竟臨走的時候,是她親口說要等他回家。
可是紀眠之曲解了她的意思,徐舒婉口中的等他回家是等已經永遠屬于他們的紀青寺回家。
然而不管結果如何,人間恍恍惚惚,時而喧嚣沸騰,時而萬籁俱寂,可是紀青寺給她的,已經是世界上最好的最珍貴的愛了,悄無聲息又細水長流的化成風或者雨,亦或者是留給她的最後一塊玉,都會永永遠遠的陪在她身邊。
那天紀眠之和苗觀乘在山上等到所有燈滅才下山開車回去,回程的路上,有風濕濕冷冷的味道,有星星月亮頂在頭上,恒久北極星亮如白晝,可是有什麽東西悄然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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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時已經接近淩晨了,車子在地庫挺好,紀眠之松開安全帶,輕聲對苗觀乘說了聲謝謝,結果換來苗觀乘一聲輕笑,揚着尾音的一句,以後在舊金山,哥罩着你。
手機依然空空蕩蕩的,半分消息都沒有,她來美國後,國內的電話卡就已經被顯示被注銷掉了,她為了不讓江凜找到自己連着微信Q/Q一類的溝通軟件也一并換了新的,現在用新的電話卡一遍遍撥通徐舒婉的手機號,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程錦茵沒叫醒阿姨,強忍着困意給兩個鼻頭都凍紅的人煮了兩碗熱騰騰的清湯面,看見紀眠之沒什麽事後,又不停的數落苗觀乘帶人出去鬼混到半夜。
苗觀乘吸了兩下鼻子,抗議,“你不誇我把人給你安安全全毫發無傷的給你帶回來,你還說我?”
程錦茵懶得看他演戲,拍了拍紀眠之的背,“一會阿姨給你和觀乘拿藥,你們兩個吃完就去休息,明天讓觀乘陪你出去玩玩。”
山上冷清,苗觀乘那輛破車不知道怎麽回事死活關不上頂蓋,兩個一路頂着寒風回來的,室內又溫暖,冷熱夾雜,她打了好幾個噴嚏,太陽穴都隐隐作痛,面對程錦茵的關心,她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徐舒婉從來沒有這麽對過她。
“謝謝阿姨。”
“謝什麽呀,你這孩子。”程錦茵不知道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情,彎了彎唇,看着埋頭吃飯的兩個人打趣道,“眠之就是喊我一聲幹媽也不為過,當年我和阿婉讀大學的時候,還說過以後有了寶寶要定娃娃親呢。”
苗觀乘正喝水呢,聽到一席話嗆的俊臉通紅,兩根手臂和一顆頭都快擺出幻影了,渾身上下從頭發絲到腳後跟都寫着不情願,聲聲指控,“媽,我和你說,紀眠之就是一白切黑,披着羊皮的狼,我回國她在機場接我,不知道從哪弄來一破紙盒子,後面還是什麽牛奶的包裝盒還是礦泉水的,反正我也記不清了,從那上面寫了三個大大的苗觀乘。”苗觀乘邊說邊學着當時紀眠之的姿勢盤腿坐下,“就這麽舉着牌子接我,我當時看見都不想過去,太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