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炒面
第7章 炒面
小柯續說:“我問他在黃钰钰出現一系列異常行為之前,有沒有什麽征兆?他說也是在一個月前,黃钰钰曾向他求助過一次,說有人在跟蹤她。他對此并不置信,因為在他看來自己的女朋友很普通,沒有人會關注她,還反過來說是女朋友在大驚小怪。”
“我又問他為什麽要這麽貶低自己的女友,他說……”小柯深吸了一口氣,明白自己身為警察不應該在辦案時代入個人情緒,但在轉述時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了一聲,“他說誰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可以更好看,他說這些無傷大雅的話是為了激勵黃钰钰變得更好,都是出于好心。”
用這些看似“為人好”的話術逼迫他人,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和虛榮心,就讓一個活生生的女孩為此付出了健康和生命的代價!去他媽的好心!
和小柯聊完,曹琰心緒沉重地回到樓梯口,站在上一層向陸銷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一趟,“陸副隊。”
而後他附耳将小柯剛才的陳述轉達給陸銷,補充道:“這件事的真實性有待考量,我們還要繼續調查。”
畢竟只是口頭提及死者被人跟蹤,警方需要收集證據來确定此事是否真實存在,再探究死者的死因是否與被人跟蹤有關聯,以及抛屍者、兇手會不會就是跟蹤死者的人?
“嗯。”陸銷頓首。
“問得怎麽樣了?”曹琰說着,望了一眼張昕。
陸銷背對着樓梯,壓低聲量說:“曹隊,她不對勁。”
不愧是個文化人,說話一層套一層。張昕話裏有話是絕對的,只是他暫時還沒想明白她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
曹琰聞言,猶疑地向張昕投去目光,見她正神色如常地回答着警員提出的問題,看着倒不像藏着秘密。
樓道裏猝然響起的鈴聲打斷了談話,張昕一面說着“抱歉”,一面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當她看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時,表情有一瞬凝固,緊忙走到一邊接聽電話。
“喂,校長。”
“對,警察就是來學校了解一下情況。”
“什麽案子啊?這個……他們說不方便透露,所以我也不清楚。”
“好的好的,我會繼續跟進,有情況了及時上報給您。”
聽到電話那頭被挂斷的聲響,張昕仍有些許恍惚,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調整思緒,轉過身再次面對問話的警員,再沒了之前的耐心,明擺着是要速戰速決:
“警察同志,黃钰钰平時不愛和人交流,從開學到現在我都沒和她說上幾句話,所以她的具體情況我确實不了解,很多事也是從其他同學口中得知的。我已經把我了解到的都告訴你們了,別的我真的不清楚。”
警員疑惑,接着張昕接電話之前的話題:“你剛才說上一次見到黃钰钰是在學校教學樓,她慌慌張張地從樓道裏跑過。你有問她發生了什麽嗎?”
張昕的手緊攥着手機,在警察審視的目光中,低頭打量自己的鞋子,搖頭幹脆回應:“沒有。教學樓裏那麽多人在自習,能出什麽事?況且她走的那麽急,應該是有什麽私事要處理的。我不知道。”
“可是……”
警員還想追問,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只見陸副隊對他搖了搖頭。
陸銷發現張昕的視線一直偷偷地往樓梯瞥,明擺着是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繼續問下去得到的答案也是敷衍,遂道:“沒事了,張老師之後要是還打聽到有關黃钰钰的線索,請及時和警方聯系。”
“好。”張昕頓首回答完,頭也不回地拔腿就往樓下走,悶頭向下走了兩層臺階,才感覺壓在身上的石頭減輕了不少。
她停頓在原地,滿面愁容地看向手裏的手機,再一次襲來的壓抑揪緊了她的心口。
她垂着頭,散落的頭發遮住了她此刻的神情,甚至路過的女學生向她打招呼都沒聽見。
倏地,張昕感到後脊一陣發涼,猛地擡頭向樓上看,只見樓梯扶手之間,之前盤問過她的警察正冷漠地注視着她,那雙眼睛裏充滿了探究,仿佛要将她看穿。
張昕不自覺地膝蓋一軟,緊抓着樓梯扶手才堪堪站穩,她連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看警察的眼睛,倉皇地加快腳步離開了宿舍樓。
陸銷幽幽收回了目光,對身旁的高小柏說:“盯緊她。”
高小柏颔首:“得令。”
張昕表現出的慌亂太過明顯,曹琰也察覺到了異常,同對身邊的警員說道:“查一查輔導員張昕,核對一下她的筆錄。”
“對了,讓黃钰钰的前男友來警局一趟配合調查,關于失蹤的事,還得再問得清楚一些。”
小柯:“好,我這就去。”
由于被害人留在宿舍裏的東西不多,這近乎是現勘最快整理好有關物證的一次現場了。
他們離開大學宿舍區時恰好對上問詢結束的曹隊他們,便一道返回了警局。
臨下車前陸銷看了一眼手機時間,也不過才下午一點,他正準備熄屏下車,忽見有電話打進來。
曹琰下車後見陸銷正在接聽電話,便沒有打擾,對集合的警員安排道:“拜托一下技偵的兄弟加急破解電腦密碼,争取太陽落山之前搞定。局長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這案子必須在48小時內查清楚,否則消息走漏出去,民衆恐慌不說,還會引起毒販警覺。”
“是!”警員應聲點頭後,便四散開抓緊後續調查了。
陸銷挂斷電話走來,見曹琰有話要說,于是揚了揚手機表示:“楊隊也給我打電話了。”
“加快速度吧,估摸死者家屬也快到了。”曹琰重整旗鼓,他和隊裏的任何人都不會被沉重的壓力擊垮,因為身為警察,他們背負的絕不是自身的榮譽,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隊長,家屬已經到了。”小柯指了指接待室,“小李剛才給我發消息了,說人已經在接待室了。”
“去看看。”陸銷闊步向接待室走去,遠遠地就聽見有人在苦口婆心地說着什麽。
陸銷和曹琰進入接待室時,見一名老人正蹲坐在地上,面對勸說他坐椅子的警員總是笑着說不用。
“不用的孩子,我身上還有地裏的泥,太髒了,不能坐髒了你們的椅子,坐地上就可以了。來,這是家裏種的梨,你們嘗嘗?”老人的笑容和藹可親,并沒有接過警員遞來的盒飯,反而從自己的袋子裏掏出兩顆梨子遞給他們。
他窩在地上幾乎不占地兒,似乎是為了在人前顯得體面些,他洗到發黃破洞的背心外頭套了一件幹淨的老式襯衫,挽起的袖口露出了一截皮包骨似的小臂,也是因為實在太瘦了,導致他穿着的雨鞋鞋管空空蕩蕩。他似乎很在意自己鞋子上的泥蹭髒了地面,一直翹着腳不敢踩實了。
警員小李第一時間發現曹琰走進了接待室,“隊長。”
見隊長目光疑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老人,小李為難地解釋道:“隊長,老人家不願意坐在椅子上,也不吃午飯,我們怎麽勸他都不聽。”
老人也怕連累了年輕人,急忙對領頭進門的警察說:“您是他們的隊長嗎?不是這些孩子的錯,是我身上髒。”
他說着,雙手撐在膝蓋上,動作遲緩艱難地想要站起身來認真解釋,忽而有一只手扶住了他。
陸銷扶住老人,直到對方站穩才松開。他拉了拉自己的褲管,随意地坐在了位置上,笑着溫聲道:“髒嗎?哪兒髒了?爺爺,我們在外頭跑了一天,渾身汗臭味,反倒希望您別介意。”
他順勢拉開旁邊的椅子,示意老人坐下。
老人微怔,心頭一暖地笑皺了眼尾,他局促地撣了撣褲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邊上。
“陸副。”警衛拎着兩碗炒面走進接待室,“李叔送來的炒面,說是您要的。”
“對,是我的。麻煩你送過來。”
“不……不麻煩。”警衛受寵若驚,“沒事的話,我就回值班室了。”
陸銷解開其中一個袋子,裏頭裝着的面多到溢出來了,而另一份就是正常食量。
他将多的那份推到老人面前,淺笑中摻着幾分神傷:“我好一段時間沒來刑偵支隊了,以前在這兒工作的時候最喜歡李叔炒的面,不僅便宜,關門還很晚。我們跑外勤回來還能吃上一口熱乎的,別提多感激了。爺爺,你也嘗嘗李叔的手藝吧,絕對好吃!”
他正說着,眼神暗示曹琰和其他警員也去解決一下午飯,留兩個警員在旁邊記錄就好。
老人還是沒有領情,而是從包裏拿出自己帶的一坨幹飯和一袋子鹹菜,“我吃這個就夠了。”
“爺爺,兩份炒面我真吃不完,扔掉不就是浪費嗎?”陸銷将面又往老人面前推近了一些,“您就當幫我一個忙。”
老人聽到會浪費,這才有動筷的意向,他看了看面前的炒面,又向身邊警員的那份投去目光,問:“給我的這份太多了,兩份怎麽不一樣?”
陸銷面色一僵,語滞良久才悶聲說:“我以前有個朋友,也很喜歡李叔的面,所以我倆經常一塊兒點。因為我飯量比較大,一來二去的,李叔就記住了,總會給我多加一點。今天又找李叔訂餐,他應該是覺得……”
他頓了頓,“覺得另一份是給我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