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五條悟的睡眠質量向來很好,一沾枕頭就倒,從不失眠,但拜夏油傑所賜,幾個晚上沒睡好,又因無名心樂,做了個夢。

“悟,過來。”有一日,結束訓練後已是深夜,他被長輩叫到花園中。

長輩身旁,站着同他年歲差不多大的女孩。

女孩穿着素色無紋和服,留着娃娃頭,一雙下垂眼望着他,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明亮。

“去吧。”長輩說道。

女孩小步走向他,到了他身前,跪在了地上。

他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麽,但也沒有動作。

同齡的女孩看着他,雙手交握,說道:“賜于他避開傷害的能力。”

奇妙的儀式。

起初三年,女孩每半年來一次,第三年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來。

深夜,新月夜,每次來時她都只做同一件事,就是跪在他身前,祈求他能避開傷害。

第四年,女孩比以往早了三個月,是他七歲生日的前一天。

她帶了禮物,身旁的人接過,他拿到手上拆開,和其他人送的差不多,都是名貴的玩意兒。

他擺擺手讓人拿下去:“我不要這個。”

女孩愣了一瞬,似是想到什麽,低下了頭,露出做錯了事的表情。

真沒意思,她也和別人一樣。

後來她每隔三個月來一次了,依舊做着和以前一樣的事,也不停留。

有一次,他正在學式神使的知識,式神使的老師喚出了兩只犬虎放在院裏,一時有其他事去了,讓式神聽他驅使。

他翹着腿躺在走廊上,烏雲遮住了月光,察覺到外人進來,一只式神守在他身旁,另一只猛地撲了過去。

他迅速上前阻止,犬虎身後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

“我在做夢嗎?”

他探出頭,見那三個月來一次的娃娃頭女孩伸出了手,放到犬虎面前,滿面笑容:“你叫什麽名字,會握手嗎?”

這是他第一次聽她說其他話,那一看就沒見過世面的表情讓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女孩吓了一跳,見是他,又垂下頭,擡手用振袖遮住了臉,似乎要躲開。

“還裝什麽。”他第一次主動走向她:“你叫什麽?”

她沒作聲。

“又沒別人,別裝了。我會讓它和你握手。”

女孩聽了,略微放下袖子,露出下垂眼:“真的?”

“當然。”他說道,走上前:“握手。”

犬虎伸出爪子,搭在他的手上。

女孩看着瞪圓了眼睛,手拍在一起,朝他笑道:“我叫無名心樂,可以握手了吧。”

“和她握手。”他命令式神。

式神将手搭在女孩手上,她面露驚奇,伸手撫過式神的爪子,低頭看下面的肉墊,捏了又捏,還抓着爪子上下左右晃了幾下。

“真是乖孩子。”女孩笑道。

真将犬虎當成普通的貓狗了。

一連握了好幾次手,犬虎從鼻子裏吐了口氣,有些不耐煩,他看着倒覺得有趣,這女孩原來不是玩偶。

察覺到他的視線,女孩放下犬虎的手,看向他,伸出了手:“可以握住我的手嗎?”

她看上去并沒有壞心,只是用那雙柔和的下垂眼望着他。

他揚眉,感到不太對勁,但有些好奇,還是照做了。

女孩抓住他的手,擡起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頭發,接連兩下,說道:“乖孩子。”

這時,她還比他高上一個頭。他愣了一瞬,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火氣頓時湧了上來,還沒發作,女孩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交握。

月光一直被遮蔽,此時露了出來。

女孩臉上狡黠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如既往看着他,一字一頓道:“賜于他避開傷害的能力。”

沒有人會說這并非是發自內心的願望。

他夢見的,卻并非此時,而是女孩父母的葬禮。

女孩身穿黑色的喪服,襯得她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她木偶般立在一旁,懷中還抱着個嬰兒。

先前她說,她有了一個弟弟,神色飛揚。他一人長大,沒有兄弟姐妹,同齡人中能說話的也不過她一個,因此沒能明白,但總歸知道她為此開心。

她的身旁站着個老頭,對他露出谄媚之色,壓下她的頭,要她問好,真惡心。

兩人沒有對話,直到他離開,她抱着嬰兒走到院子,嬰兒在她懷裏哇哇大哭,她安慰着他,往轉角處走去。

“真是可憐。”陰沉的天空,他聽到他人低語:“先前一直得五條家庇佑,父母一死,監護權還是被拿了個回去。”

“這孩子也會和她母親小時候一樣,淪為無名家的工具吧。”

“被神眷顧的血脈,萬般願望都能實現,又有誰不想要。”

“少爺,回去吧。”仆人說道:“少爺?!”

他走上前去,擡頭看着她:“你要和他們走嗎?”

“不然呢?”少女望着他,失去神氣的雙眸中有水珠滾過:“我能跑去哪裏?”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往外走。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兩個人快步走過院子,穿過長廊,不知要奔向何方。

當然被阻止了。

……

”悟君,你是怎麽想的?”

“只要讓她離開那裏,錢的話能出得起吧。”

“哈哈,”五條家的家主笑了出來,“她的價值可不能用金錢衡量,即使是聯姻,也只有到成年後,才能回到這裏。”

“那就這麽辦,也沒什麽不可以。”他說道。

誰知一朝分開,她再沒被允許離開過無名家。

每年生辰,他們互贈禮物,節日時,也寄送明信片。

明信片上,他的字龍飛鳳舞,說些不着調的話。而她逐漸成了把刀,性格愈發惡劣。

她從不談及她的生活,消息卻從各處傳到他的耳中。

“聽說了嗎,她不按照無名家的要求許願,就被關禁閉,差點兒被餓死。”

“她的弟弟年紀那麽小,卻不被允許和姐姐見面。”

“無名家不一直是那樣,所以她的媽媽才會逃出來。”

四年後,他要去往東京,家裏為阻止他,安排兩人見了一面。

幾年未見,她只有踮起腳才能夠到他的頭頂,言辭間卻不饒人。

“總有一天我要跳出這個糞坑,去到其他地方。”少女重複着每年寫在明信片的話:“所以這不過是大人們擅自訂下的婚約,你明白吧?”

“那你就試試看吧。”他回道:“每年都要說一遍,已經聽煩了。”

雨停了,從檐上掉落。

五條悟睜開眼睛,旁側的門“嘩啦”一聲推開。

少女站在門邊,同他記憶中的模樣重疊在一起,大聲叫道:“雨停了,天晴了,起床啦,我要睡覺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