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換個地方住

4.換個地方住

沙城的秋很冷。

風吹過長街,沙塵做刀,生刮人肉。

少女不是很在意地對面攤老板說道:“他說得沒錯,他是他,我是我,老板你就收下好了。”

老板忐忑地去瞥少女的神色,看她眼睛裏并無愠色,反而帶着淡淡的笑意,才放心地把桌上的銅板給收了起來。

姜姜又重新背着手,順着街邊一路溜達。

偶爾有擦肩而過的行人,背着她,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來。

少女就銜着嘴邊的微笑,微微垂眸。

傅紅雪忽然停了下來。

少女還在看顏色豔麗的披肩。

“這座城裏的小偷無賴都盯上你了,你不應該這麽做的。”

少女驚訝地轉過身來,看着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

仿佛不敢相信這句話出自少年的口。

傅紅雪仿佛只是為了說這麽一句話,講完就繼續慢慢地,拖着自己的腿行走。

姜姜摸了摸鼻子,扔下銀子,拿起披肩,披到了肩上。

“你這算是在關心我嗎?”

少女探頭到傅紅雪面前。

傅紅雪只是看着前面,視線仿佛已經穿過長長的街道,熱鬧的人群,落在荒原無盡處。

他的目光總是遙遙,不在眼前。

少女好像也只是為了說那麽一句話,再看看他的臉色,并沒有特別在意他到底回答沒回答。

他們就這樣走了半日,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那所又窄又破舊的小房子前。

單薄的門邊,單薄的燈籠,微弱的燈火。

風一吹,“嚯”一長聲,燈籠紙被吹破了,這陋巷中唯一的一盞燈,滅了。

蒼白的手貼在木板上,一推,門開了。

室內還是黝黑。

暗得黝黑。

靜得黝黑。

傅紅雪一只腳踏進去,再拖着一只腳進去。

腳撞在門檻上,發出一聲悶響。

姜姜聽到這一聲悶響,感覺自己的腳眼都在發酸,眼睛都忍不住要眯上了。

傅紅雪卻好像沒事人一樣。

大概能在某一種境界達到高度的人,總有異于常人的忍耐能力,要練出他這樣快的刀,受過的痛又哪是磕的這一下可以比拟的。

少女跳進來,轉身,關門。

傅紅雪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經涼了,也不知道是老奶奶還是大娘今天煮的,也或許是昨天的。

傅紅雪把它喝了下去。

他垂眸看杯子,杯裏貼着茶葉碎,像極了地上的泥土。

少女摸索着坐到了凳子上。

她還沒适應黑暗。

傅紅雪拿過桌上的打火石,點了一盞油燈。

孤燈如豆,只能映照方寸。

姜姜撐臉看着傅紅雪。

她忽然道:“我要走了。”

傅紅雪握刀的手緊了緊,蒼白的手密密貼着漆黑的刀,像兩塊黏在一起的牛皮膏藥。

少女撞了撞傅紅雪的手:“你不說句話?”

傅紅雪只道:“你要走,我絕不攔你。”

姜姜笑道:“那我來的時候,你會不辭風雨,迎接十裏嗎?”(注1)

傅紅雪并不是個幽默的人,也聽不懂可以笑的地方在哪裏。

少女太聒噪了,讓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說話。

姜姜大發慈悲道:“算了,不為難你。”

少女的手指在桌上跳了跳,似是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傅紅雪霍然起身,往房間走去。

他躺倒在床上,定定地看着牆角落灰的蜘蛛網。

許久,傳來門被打開,又被合上的聲音。

輕快的腳步越來越遠了。

傅紅雪才合上了眼睛。

他到底有沒有睡着?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姜穿過窄小泥濘的陋巷,回到長街。

夜晚的長街更加熱鬧。

商鋪的門口都挂上了燈籠,比花兒還要姹紫嫣紅。

天上有月無月,好像已經沒有妨礙了。

姜姜背着手,在街上瞎溜達了大半個時辰。

“漂亮姐姐等等,可以問你件事情嗎?”

被喊住的漂亮姐姐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穿着一身樸素的衣裳,挎着個籃子,不施粉黛,但臉色看起來還很紅潤。

她的兩個孩子還在前頭打鬧,少女大概沒看見。

她掩嘴一笑:“你問。”

姜姜笑道:“不知這城裏頭,最舒适的客棧在哪裏?”

漂亮姐姐伸手指了一個方向:“你順着彩色的串燈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了。”

姜姜揮手道:“謝謝漂亮姐姐。”

等那兩個孩子的母親走遠了,姜姜才重新背着手,老大爺似地順着彩色燈串走進了一個巷子裏。

巷子左拐右拐,堪比迷宮,要不是有這燈串引路,姜姜已經迷失了。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座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建築便鶴立雞群一般,在一衆低矮破落的平房裏高高仰頭。

金色的牌匾書寫着兩個大字——歡場。

歡場的門口站着六個不動如山的藍衣勁裝大漢。

他們臉上的表情讓他們看起來和旁邊的柱子并沒有任何區別,高大建築裏的歡聲笑語好像完全傳不到他們耳中。

姜姜好奇地湊了過去,在他們胳膊上戳了一下。

“是人吶。”

但是他們并沒有任何反應,好似雕塑一樣。

少女只好姍姍地把手收了起來。

姜姜一進門,馬上就有俯首彎腰的精瘦藍衣人跑了過來。

“請問客人需要什麽?”

姜姜放眼望去,場上精瘦藍衣人分布在各個角落,最大程度地保證了客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享受。

大廳正中是一個偌大的臺子,四周繞着若隐若現的紗幔,袒露腰肢的西域美人在裏面跳着魅惑的舞蹈;左右兩邊擺着一人高的錯落的屏風,屏風上繪畫着各色宴席場景,屏風後是用飯的地方。

少女的眼睛在燈下顯得亮晶晶的:“你們這裏有什麽?”

“我們這裏什麽都有,只要是客人你能想到的,我們就可以為你做到。”

姜姜饒有興味道:“哦?”

“就是不知,客人你需要什麽。”

“哦,也沒什麽。”少女說道,“我想要一個有浴池的舒服房間,還有一桌菜可以等我享用,不必浪費,尋常的兩人份就夠了。”

“客人請随我來。”藍衣人伸手引路。

繞過錯落的屏風,轉到舞臺一側,有樓梯通往二樓,也有路通往後院。

藍衣人問道:“不知客人喜歡清幽還是喜歡熱鬧?”

姜姜道:“我喜歡安靜。”

藍衣人将手引向後院:“那請客人随我往這邊走。”

【注1:出自梁實秋的散文《送行》,原文:我不願送人,亦不願人送我,對于自己真正舍不得離開的人,離別的那一剎像是開刀,凡是開刀的場合照例是應該先用麻醉劑,使病人在迷蒙中度過那場痛苦,所以離別的痛苦最好避免。一個朋友說:“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我最賞識那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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