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随着肖毅去了影視劇組工作，林思雨和他相見的時間也就愈發少了。
不過随後，林思雨的劇本在星光劇院高層這邊獲得了通過，空帆船便開始了第一次排練。
排練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卯足了幹勁兒，拿出百分之百的力氣。
林思雨來到排練場，卻發現自己的杯子裏已經倒滿了水。
“誰？”她轉頭。
是沈默。
沈默沖她笑笑：“喝吧。”
“你當我的傷還沒好嗎？”林思雨走上前，“倒是你，要注意身體。”
“沒問題。”
大家排練了一個小時。
休息期間，李倫在後面的休息室找到了霍鈞，說：“學長，我想提個意見。”
“這個劇本太文藝了。即便我們想提升自己的演技，用這麽文藝寫實的作品也很難讓觀衆買賬。”李倫十分真誠地建議道。
霍鈞擡頭看他：“你想盡可能多地獲得觀衆的欣賞，是嗎？”
“是啊。”李倫說，“如果沒有觀衆看，那麽我們為什麽還要奮鬥演戲，去提升自己的演技？”
霍鈞突然笑了笑，定定地看着他，聲音不高不低：“你錯了。”
“我從來沒想過要盡可能争取更多的觀衆來看我們的話劇，或者說，即使我們的目标中有這一條，但我、阿铯和思雨的出發點都不是這個。”
霍鈞說道，
“我和阿铯的目的，只是成為一個好導演。而思雨的目的，是成為一個好編劇。在做自己喜歡的題材這個前提下，從結構、情感、人物、故事、節奏、想象，甚至文字運用上，把它做好。我們力求打造一個完美的劇本，但是，我們唯獨不會堅持’讓觀衆喜歡’這一條。”
李倫怔住。
他呆呆地看着霍鈞，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
“在戲劇節的時候我就看了出來，其實你還是更渴望觀衆，也喜歡和觀衆交流的這一點在你進空帆船時我就提醒過你，如果理念不合，你還要不要繼續加入。”
霍鈞說，
“現在看來，我的提醒是正确的，你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李倫，你還是離開吧。”
“我……”李倫擡頭，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迄今為止，空帆船從來沒有用合同約束過任何一個成員，大家都是自發進行排練、自發演出，如果你不喜歡我們的方式和理念，完全可以離開，我不強求。”
李倫抿了抿唇。
他深深呼吸着，似在下什麽很大的決心，最終道：“對不起，霍鈞學長，這裏的方式确實和我料想的有些出入……”
“沒關系。”霍鈞看着他道，那清澈如水的眼睛裏毫無波瀾，“我們并非是合同制公司，只是一個自發的團體。”
外面的大廳裏，沈默、羅靥等人還在排練。
李倫點了點頭，看了看外面排練的人，又看了看霍鈞，咬了咬牙，大步穿過排練廳，走了出去。
“李倫，怎麽了？”看見李倫突然出去，尚不明事理的曾誠問道。
李倫站定，回頭想要和曾誠解釋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而是直接離開了。
“你……”曾誠一臉茫然。
“他決定離開了。”
霍鈞的聲音響起，他從後面走出來，環視着衆人，突然道，
“大家停一下，我有話要說。”
所有人都停止了排練，望着霍鈞。有些人的眼裏寫着疑惑，但有些人似乎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
霍鈞清了清嗓子，抿唇。
“空帆船，是我們所有人組建的大家庭。”
“這個家庭不為錢、不為名，只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活下去，為了我們共同的夢。”
他的聲音清脆，一字一句，冷肅的目光環視着每一個人，
“我很理解你們大家的想法，我們按照這種方式去排練，會不會有人不喜歡，有人不認同。”
“但是。”他提高了聲調，“我也要提醒你們一點，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是靠着別人的認同才能活下去的。”
“我理解你們有的人生活很艱難，有的人家裏要還房貸，要照顧生病的親人，但我和你們一樣，從十八歲以後，沒有要過家裏一分錢，一直都是在為着自己的理想奮鬥。”
“我在此發誓，會讓你們靠演戲吃上飯，會盡我所有的努力，帶領大家過得越來越好，但我們始終要靠自己喜歡的事物活下去，在不違背初心的情況下，追求更好的生活，這件事我們做是為的自己，不是別人。”
“現在如果有誰有異議，可以随時離開，因為空帆船目前并非合同制公司，是一個完全自由的、自發的組合。”
“但是将來，空帆船一定會做成上市公司，會不僅僅是一個名義上的團隊。到那時，我希望你們依然會保持初心，因為我們向上攀登，是為了不斷超越自己。”
少年人的聲音回蕩在排練室裏。
此刻，他的身影仿佛和四年前那個藝考培訓班的少年身影重疊，又仿佛和八年前那個熬夜趴在電影屏幕前看得如癡如醉、第一次領略到原來“影視戲劇”在自己那一成不變的冰冷生活裏可以是如此充滿魅力的事物的小男孩重疊。
葛铯看着他，眼神閃了閃，随即充滿堅定。
曾誠在袖口下握緊雙拳，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溫楠則似乎剛剛領略了霍鈞所說的話的意思，有些驚訝，不過緊緊地盯着他。
荊铎輕輕挑眉，眼神轉了轉，不過也沒說什麽。
羅靥抿了抿唇，一臉平靜。
林思雨也點了點頭，完全贊同他的話語。
只有沈默，依然是揚着眉，吊兒郎當地坐在桌子上。
“知道了，大導兒。”這時，沈默在一旁抱着臂，眼裏噙着笑吟吟的樣子，“趕緊排練吧。”
從那以後，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想要離開空帆船。即便是一直不确定要不要再在空帆船呆着的溫楠，也沒有提過要走。
冬去春來，很快，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空帆船開始了第一輪演出。
由于是第一次演出，每個人都演得十分賣力，三個月結束，《路途》話劇獲得了觀衆的一致好評。
這場演出，大家一共賺得了八萬塊錢。
但是随着第一輪演出的結束，大家也都看出了目前空帆船存在的問題——人員太少。
“我們若想演宏大的題材，就根本施展不開，像是曾誠在戲裏一個人客串了十個角色，太辛苦了。”開會的時候，葛铯說。
霍鈞點了點頭：“還是要招人。”
“說得很容易，但做起來很難。”葛铯說，“雖然我們在學校裏很熟同學們歡迎，但這是一個并非公司的自發小團體，當真正選擇未來的時候，學生們還是會選擇簽約大公司，而不是來這種小劇場演話劇。”
葛铯說的很對。現在無論哪個表演生，首先考慮的都是往大熒幕發展，沒人會願意演這種小劇場話劇。
“那如果我們，現在就成立公司呢？”霍鈞銳利的目光掃視了衆人一圈。
“現在成立公司？太早了吧。”葛铯有些不敢相信，“咱們幾個加一起也只能湊五萬塊錢……”
“我有四十萬存款。”霍鈞說，“這是我未成年之前攢下的零花錢，我可以全部捐出來。”
随着他這句話，葛铯的嘴直接張成了O型。
霍鈞生在以房地産起家的霍氏集團，這四十萬塊錢，對于他們來說不過九牛一毛。葛铯也早就知道他家裏的富裕，但還是沒想到，他家裏能富裕到這種程度。
“這……那這也太破費了吧。”葛铯還是有些猶豫，“你把錢都捐出來的話……”
“沒關系，當初就定好了，我來出資。”霍鈞的聲音很平靜，“這是我所具有的東西，我可以奉獻。”
葛铯搖了搖頭，最終還是不再反駁。
“不過，作為出資者，我要選兩個人作為公司的協理。”霍鈞目光在衆人身上環視了一圈，“沈默，林思雨。”
“你們跟我擔任副手。”
随着話一出，林思雨睜大眼睛。
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霍鈞選上。她跟霍鈞剛認識半年，還不怎麽了解。
“阿铯，抱歉沒有選你，因為這些日子，我非常清楚思雨的處事方法，她比你更适合當。”
葛铯擺擺手，“沒關系。”
“阿鈞……”
林思雨想說什麽，霍鈞目光瞬間對上了她，“你覺得你不能勝任？”
林思雨一怔，随即道：“能。”
“很好。”霍鈞說，“大家明天跟我去注冊公司。”
第二天，霍鈞真的帶着大家把公司注冊完畢了。
随着空帆船，大家都是有公司的人了。
“下一步，就是簽合同。”霍鈞說，“每個人的起始階段是三年，溫楠可以不簽，但是義務演出。”
“霍鈞學長，要不然，你還是也跟我簽合同吧。”溫楠叫住了霍鈞。
霍鈞回過頭，眼神依然是慣常的清淡冷肅，不過卻輕輕牽起了唇角。
“怎麽？”
“我……我也想為團隊出一份力。”溫楠走上前，說道，“就是覺得，和大家這樣的人在一起很開心，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霍鈞說：“好。”
回到宿舍，林思雨的心情一直很好。
空帆船成立了公司，雖然現在還在剛起步的階段，但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
晚上臨睡前，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她接了電話，只聽那邊一個急切的聲音說，“思雨姐，我是張濤，阿毅哥今天從劇組回來就一身傷，快要不行了，他又強撐着不去醫院，你快來看看他吧。”
林思雨的心裏瞬間一沉，也沒顧得上什麽熄燈時間，直接就跑了出去。
坐上出租車，林思雨讓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曲藝社。
“阿毅！”
林思雨三步并作兩步奔上二樓，只見肖毅不省人事地躺着，身上傷痕累累，嘴角都是血。
見到林思雨，他艱難地笑了一下：“思雨……”
“傷成這樣怎麽不去醫院？”林思雨連忙把他架了起來，“張濤，你們來幫忙！”
張濤等幾個弟子急忙上去架起了肖毅。
肖毅的身體滾燙，林思雨觸碰到他時，都吓了一跳。
她艱難地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
“慢點。”林思雨小心地不碰到他的傷口，把他扶上出租車。
車裏，肖毅一直看着前方，不說話。
她沒有問肖毅為什麽受傷。
看他眼神憤恨，她已經猜了出來。
演藝圈不是什麽清水的地方。
再加上肖毅質疑不告訴她，必定背後有難以啓齒的事情。
肖毅從一個無依無靠的相聲學徒往上爬，所受的苦難是想象不到的。
她只是很心疼他那素來挺直的脊梁。
所以，她用力抱了一下他。
肖毅看着她一愣。
林思雨的眼裏都是善解，他什麽也沒說，咬緊了牙關。
醫院。
急救燈接連地閃過。
林思雨将肖毅送進去，才送了一口氣。
“思雨姐，阿毅哥從劇組回來就這樣了，他一開始還不想告訴你，但是我想，無論怎樣也得告訴你。”
“我知道了，謝謝。”
林思雨抿了抿唇，焦急地來回在病房外走動。
終于，她還是沒有忍住，來到走廊外。
握緊手機，她猶豫了許久，終于，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
幾乎下一秒，電話那頭就傳來了清靜好聽的男聲。
林思雨一愣。
即使現在已經将近十二點，梁柏道的聲音也絲毫不顯疲倦，但她知道平常這個點他早該睡下了。
那一剎那，她有些後悔給他打這個電話麻煩他，但電話既已撥出，她也就別無選擇。
林思雨握緊手機，深吸一口氣，
“梁老師，抱歉這麽晚打給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