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因為心裏受用,也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白青染暫時抛開曾媛和心事,專心致志地應付面前的吃喝。
畢竟,未來還有硬仗等着她呢。
把肚子填飽了,白青染才想起那小孩兒一直坐在她對面看着她呢!
她低頭吃了多久,景熠就盯着她看了多久。
白青染輕咳一聲:“吃飽了就去睡,睡到自然醒。”
骨頭受了傷,當然得好好休息。
景熠很輕地“嗯”了聲,撐着藤椅俯身站起來:“我來收拾。”
她很自覺地收拾碗筷殘羹。
白青染嘴唇動了動,想說“我來吧”,但是她一向讨厭刷碗,哪怕自己吃完的看着都煩,幫着景熠摞起餐盒之類,已經是她的極限。
景熠也沒指望白青染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能做什麽,利落又熟練地都收拾到一個大塑料袋裏。
因為兩只手都纏着繃帶,景熠的動作笨拙,難免就有油星沾上。
白青染看不下去,伸手接過塑料袋:“我來吧。”
兩個人配合着,活幹得也快。
白青染拎着塑料袋下樓的時候,只剩景熠一個人在房間裏。
或許因為這裏是白青染的卧室,景熠站在房間中間,很有些不知所措。哪怕,此刻屋裏只有她一個人。屬于白青染的卧室,似乎都到處飄溢着白青染的氣息。
卧室裏散漫開的,依舊是柔色的燈光。
就算剛才吃飯的時候,白青染都沒按亮頭頂上的吸頂燈。她似乎不想讓更多的光亮出現。
是因為只顧吃飯而忽略了這件事?還是因為白青染有意如此?
景熠忍不住看向小桌子下面的淺鬥——
之前桌子上的東西,包括那兩個藥盒形狀的東西,都被白青染狀似無意地随手劃拉到了那個淺鬥裏。
如果現在摸索那裏,就能摸到,然後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吧?
這樣想着,景熠的心跳咚咚加速。
她不敢。
景熠就這麽傻站了好幾分鐘。
直到白青染回來的時候,景熠還在屋子中間杵着。
白青染乍一看到那道瘦小身影的時候,有一瞬的恍惚。
“回去睡吧。”白青染說。
她頓了頓:“今晚先将就,明天給你找一套牙具。”
其實現在已經是“明天”了。
景熠忙說:“我帶了。”
她之前并不知道将會到怎樣的環境中,從沒指望主人家連牙具都給準備。
柔色的燈光下,景熠看到白青染緩緩颔首,好像在說“也好”,又好像在說的別的什麽……
夜晚總是給人迷離的錯覺,景熠突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心裏的疑問就這麽脫口而出:“你病……感冒了嗎?”
問出口的剎那,她及時改口。
白青染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感冒?”
她哪裏像是感冒了?
景熠問完了,就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我……那個……那個你保重身體。”
不倫不類的回答。
白青染微詫,繼而明白了什麽。
但她到底沉穩從容,像是根本沒聽出景熠話中別樣的意味,白青染仍舊那麽淡淡的:“回去睡吧。”
“嗯。”
景熠踟蹰地挪到門口,突然說:“明天我來做飯吧。”
白青染先是一愣,繼而否決:“不行!你先養好身體。”
景熠趕忙解釋:“我的身體不要緊的!真的!手也沒事了,不影響的!”
白青染轉到她的面前,看着她。
景熠不由得地垂下眼睛,她還是不習慣和白青染這麽近距離地對視。
從身高上來說,是她仰視白青染。
仰視啊?
景熠不喜歡這樣——
她的心底裏,有一個大膽而不現實的想法:她那麽那麽想,和白青染并肩而立。
說不清楚為什麽。
白青染看出了這小孩兒的緊張。
緩和了語氣,白青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易近人些:“為什麽這麽想?”
景熠正在想着能和白青染并肩而立什麽的,突然被本尊問到,景熠慌了,腦袋裏閃過“她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嘴上則已經老老實實回答問題:“我、我不知道……”
白青染:“?”
景熠晃神:她剛才在說什麽!
撞上白青染疑問的目光,景熠再次紅了臉。
自從來到這裏,她的臉紅指數超标了。
“我……我不想讓你生氣。”算是給出了一個還算正常的答案。
白青染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是雇來的,不做工我會生氣?”
說完,秀致的眉峰挑起:“你當我是黃世仁?”
我不是黃世仁,所以你也不是喜兒,被你爹媽賣了身。
景熠好像明白了白青染的意思了:白青染拿她當成一個平等的人,而不是任意指使的幹活工具。
白青染待她,何止是平等?白青染對她是真的好。
在景熠十幾年的人生中,鮮少被這麽善意地對待。
長久被無視的人,突然承受了那麽多的善待,又怎麽是“感激”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我、我……”景熠一下子又磕巴了。
這一次,白青染沒有冷淡的表情,她靜靜地看着景熠,像是在靜靜地等着景熠說下去。
那雙初見就讓景熠無法忘記的好看的眼睛裏,盛着難得的耐心,還有……某種期待?
景熠的心跳又急促了。
她的胸口小心翼翼地起伏,怕動作稍微大一點點,就會讓白青染不喜歡——
她怎麽可以讓白青染不喜歡?
一點兒都不可以!
心跳沒有平複,反倒怦怦跳得更厲害了。
景熠窘迫地抿了抿嘴唇,終于還算順利地開口:“我想……我想對你好!”
這種情感特別外露的表達方式,實在不是景熠所擅長的。
她剛說完,就難為情地埋下腦袋——
挺大的姑娘家,這麽說話,挺奇怪的吧?
應該是挺奇怪的。
不然,白青染為什麽好半天沒反應?
景熠已經腦補視線之外,白青染看自己的古怪目光了。
非親非故的,才認識兩天不到的陌生人,還是雇傭和被雇傭的關系,突然這麽跟人家說話,換做自己是白青染,也會難以接受吧?
白青染的确是久久未動。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景熠,又像是透過景熠在看別的什麽人,或者事,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終究是握緊,又緩緩松開,像是好不容易攢足了渾身的力氣,又消散得幹幹淨淨。
好久好久。
久得景熠以為白青染不會再搭理自己了,她才聽到白青染極輕極輕地說:“很晚了。去睡吧。”
景熠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就像當年,她上小學的時候,第一次從同學口中知道,原來過生日“應該吃生日蛋糕”的時候回家問她爸媽,換來她爸媽大罵她“不懂事”。
突然說出很奇怪的話,還被聽這話的人無視……此刻白青染的心裏,是不是也在認定她不懂事?
景熠逃得那麽快,像是根本感覺不到右腳觸地時尖銳的疼痛。
即使身上很疼,她也不敢再和白青染說半個字——
景熠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傻透了,蠢透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之後,白青染獨自一個人,在黑暗中,一只枯坐到天亮。
從那之後,直到第二天中午,景熠都是在睡夢中度過的。
還真是照白青染說着,一覺睡到自然醒。
年輕的身體恢複能力強,徹底醒透之後,景熠發現手上和腳上的傷,都不那麽疼了。
她坐在床上,一點點拆掉手上的繃帶。
兩個手掌心的破口都已經結痂,帶着手套幹活完全不受影響。
景熠又用右腳緩緩點地,也不很疼了。
這些都讓她高興——
她還是想為白青染做飯吃。
換好衣服,景熠挪蹭到門口,看到白青染卧室的門緊閉着。
側耳細聽,卧室裏也沒有動靜。
整個別墅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住。
景熠想着折騰得那麽晚,白青染肯定還睡着。現在去廚房尋摸些食材做頓早……午餐,白青染醒來就可以吃現成的了。
這樣想的,景熠的心情格外好起來。她從沒這麽急切地想要找活幹。
雖然一瘸一拐,但是心情雀躍地挪到一樓廚房,景熠還忐忑着這麽冒冒失失地闖進廚房是不是不大好,視線就被廚房裏的一道身影牽扯住了。
有人比她更早一步占領了廚房,正守着半桌子熱乎的飯菜,翹着二郎腿,安靜地玩手機。
那人聽到腳步聲,擡頭。
看到景熠傻愣愣地戳在廚房門口,那人還熱絡地朝景熠擺了擺手:“中午好啊,小朋友!”
曾媛。
景熠完全沒料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再次見到曾媛。
因為白天光線充足,眼前的曾媛比後半夜見到的時候五官輪廓清晰得多。
這應該是景熠第二次面對曾媛,但是因為看得清楚,景熠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後半夜第一次面對曾媛的時候,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再次在頭腦中出現,而且比之前的認知更清晰。
她一定早就見過曾媛。
景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