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肖學民盯着桌上的那一大碗排骨，沒看肖青青，只道：“青青啊，你有那兩個人的電話沒有？”
肖青青搖頭，直接就撒了謊。
那些人在第一次找上門之前就已經在電話裏騷擾過她無數次了，她怎麽會沒有電話？只是太明白爸爸的意圖，所以不肯說實話。
“你哥的賬啊……”肖學民局促地揪着褲子的布料，握得滿是褶皺，“青青你……你也工作兩年了，有沒有攢一點錢？”
肖青青扒飯的動作頓了頓，肖學民慌忙補充：“爸不是白要你的，等爸有了再還給你，這錢就當爸借的。再說了，你哥欠的賬怎麽能讓你來替他還呢？”
肖青青又夾了塊肉放到自個碗裏，啃了一口才緩緩道：“我确實有攢錢，但是爸，陽陽快放假了，到時候要報輔導班，還要準備高二的學費。”
陽陽是與她隔了八年的弟弟，今年十五。這兩年陽陽的學費生活費一直是她拿的。
“沒有啊？”肖學民嘆了口氣，神色裏倒也沒太多失望。他松開手，從口袋裏拿出一沓紅色的鈔票遞到肖青青手裏，“那你再幫爸數一數，看是不是兩萬，可別錯了。”說着，這才端起碗正經開始吃飯，一面又道，“等會兒啊，你在家待着，爸去一趟公安局，把手上的錢先給人家警察，等那倆人出來了請警察代還一下，不能再讓人找到家裏來了，傳出去名聲不好，影響你哥娶媳婦。”
“……爸！”肖青青握着那一沓厚厚地鈔票，臉色略有些焦急，“你不能這麽慣着他了！小時候是幾塊幾毛錢，後來幾十幾百，前兩年漲到三千五千上萬，現在突然就是十萬了，爸，你管不了他一輩子的。”
“爸，你看看大伯，他比你大幾歲，可是看着比你年輕多了。您都五十多了，別一心寵着我哥了，他也該長大，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肖學民很長時間沒說話，一塊肉就着吃了大半碗的米飯，放下碗的時候才沉沉開口：“趕緊數數，看有沒有錯。”
肖青青這番話從前就說過無數次，知道沒用，但總忍不住垂死掙紮一般要再說一回。然而她清楚到最後又要惹得爸爸生氣，遂開始正經數錢。
肖學民抿了口嘴裏排骨的餘味，丫頭的手藝不錯，只是心頭煩躁，這肉吃到嘴裏便是沒什麽滋味了。
他凝着肖青青終是嘆息着：“不是爸非要管，爸蹬三輪車蹬了大半輩子，現在改電動了，也省勁兒。”
“爸現在這麽做，也是希望你哥能早點帶個媳婦回來。”
他就是捏準了您想要兒媳婦的死穴，才沒完沒了的胡鬧呢！肖青青一面數錢，一面悄悄腹诽着。
“但這錢總歸是咱家欠的，哪有欠錢不還的道理？再說了，要是人家再打上門來，咱倆出了事，以後誰照顧你弟弟啊！”
肖青青正好點完錢，遞回爸爸手裏：“不錯，是正好兩萬。爸，你從哪弄這麽多錢？”她方才只想阻止這樁事了，倒忘了問這錢的來歷。
“我借的你大伯還有你三叔的。”
“那您拿什麽還呀？”這可不是小錢。“當初咱家為了我哥蓋這座房子就借了不少錢，你直到去年才算還完。現在又……爸，您就讓我哥自己想辦法吧，咱們不幫他還，他自己會想到辦法的。您一直管着他，他才永遠長不大。”
好好工作，分期還賬，十萬也不是會吓死人的天文數字。
“他能想什麽辦法？”肖學民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大了許多，已有往日生氣的征兆，“你一個大學生都想不到辦法，他高中都沒念完能有什麽辦法？”說着，又自覺态度兇狠了些，到底是放輕了嗓音，“青青，爸以後不會問你要錢了，将來你還要嫁人，咱家條件不好，掙的錢好好攢嫁妝吧。”
肖青青凝着爸爸推了電瓶車離去的身影，心底狠狠一抽，緊咬着下唇哽了哽喉嚨，到底是讓淚水在眼裏轉了個圈又咽了下去。
她告誡自己：人要知足，要懂得感恩。不顧念親情，也要顧念恩情。
爸爸媽媽生她養她，學費高昂，也還是一路送她上到大學。
大抵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吧！
他們對她很好，只是不能與哥哥和弟弟比較。
……
肖學民揣着兩萬塊錢就到了警局，只是見到了那日那個年輕警官，沒見着那個年長的。他猶豫着，總覺得還是那個年長的靠譜些。
“林警官出差了，您有什麽事嗎？”年輕警官認得他是昨天那個女孩的爸爸。
“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可就說不準了。”即使說得準，也不是能随意同旁人說的。
“那……”肖學民雙手攥着身前的腰包，踟蹰了許久，又是走近了年輕警官，這才拉開拉鏈，拿出裏面的兩萬塊錢，“那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您這是幹什麽？”年輕警官連連擺手，慌忙向後撤。這警局裏的攝像頭可比他們家裏的清晰，他可還想好好幹呢！
“不是不是，”肖學民見警官是誤會了，慌忙不安着解釋，“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要賄賂您，我就是……想請您幫個忙。”
“……您說！”年輕警官悄然咽了咽口水，絕對保持着安全距離。
“之前來我們家要賬那兩個人不是被關起來了嗎？我這是還他們的錢。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出來，所以想請您轉交一下。”
年輕警官陡然松了口氣，這才走到辦公桌後安然坐下：“是這樣啊，大叔，這個錢呢，最好還是您親自交給他們，這樣您也放心不是？”
警局雖說沒有這項規定說不能幫忙，說穿了也不過是個人情而已。但他不知為何，心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拜托您了！”肖學民弓着腰，面色蒼老，态度低微又是言辭懇切道，“昨天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我和我女兒都挨了打，要是再見着他們，我……我實在是害怕，求您幫幫忙，等他們可以離開了，幫忙交給他們。”
他這樣一說，年輕警官陡地想起昨日那女孩明明柔柔弱弱身形單薄，偏還竭力沉着鎮定又是逞強的模樣，當下到底是心軟。“這樣吧大叔，您把這錢放下，我幫您這個忙，到時候他們走的時候再讓他們給您留個條子，作為您還了這個錢的證據。”
“謝謝，謝謝！”肖學民忙不疊的垂着頭，緊握着腰包的手這才松了松。
……
數日後。
林警官終是出差回來，問他：“這幾天有什麽特別的事沒有？”
年輕警官給他倒了杯水放到他桌前，随口答：“沒有。”轉身給自己倒水的時候，倒吸了口空調的冷風，忽然一個靈光，“倒有一個，不過也不算不正常。”
“什麽？”
“前幾天那個因為她哥哥欠債……就是挺好看的穿白裙子那女孩，後來她爸爸來過。”
“姓肖那女孩？”
“嗯。”年輕警官應聲，在一旁坐下。
“她爸爸來幹什麽？”林警官随口問着，倏地轉身看向那年輕警官，神色極是嚴肅道，“那兩個人放出去了？”
年輕警官懵了一下，才開口：“放出去了，哦……”他反應過來林警官的擔憂，“不是又來報警，當時她爸爸第二天就來了，送了兩萬塊錢過來，請我們幫忙轉交一下。”年輕警官皺着眉啧了兩聲，“我就是覺得這個事似乎哪裏不對，但又想不出來。”
“送錢過來了？”林警官亦是疑慮，他們不是沒錢嘛！人家找上門将他們打了一頓，突然就有錢了？看那姑娘的意思，可是不準備替她那個哥哥還錢的。
然而不過一瞬，林警官就猛地将水杯擱在桌上，伸手不停地指着那年輕警官面前的電腦：“趕緊趕緊！趕緊把那姑娘的資料調出來，給她打電話。”
年輕警官愣了一下，着實不懂林警官怎的突然這麽緊張？
然他還是放下水杯迅速調出了肖青青的資料，而後撥打她的電話。
“……關機了。”年輕警官的聲音陡地弱下去，似乎明白了林警官為何緊張，以及，那日肖學民來到底哪裏不對勁。
“再打她爸的電話！”林警官重重地敲着桌子，愈發是不安。他就知道這事沒完，卻沒料想是這麽個情形。
年輕警官迅速摁了號碼，拿着聽筒聽了好一會兒方才啞聲道：“沒人接。”他自知經驗不足，一直謹慎，卻沒成想還是出了差錯，一時就有些愣神。
林警官已經起身，一掌拍向他的肩膀：“別愣着了，趕緊的，去他們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