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周予肖将具體實施辦法同她解釋了一番,便是起身離去。

她摩挲着周予肖臨走時,他的那位經紀人突然送來的新手機。并說,原來的卡已經幫忙裝好。肖青青摸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上網查一查這款手機的價錢,随後攤在床上,緊閉着眼感嘆,這還沒開始工作呢,第一個月的工資就這麽平白少了三千多,肉疼啊!

及至一個婦人拎着一個飯盒走進門徑自向她走來,她不由得疑惑:“您是?”

“周先生沒說嗎?”那婦人面目和善,亦是驚異道,“他說你一個人在醫院沒人照應,所以請我過來照顧你。”

肖青青嘴角一抽,周予肖竟然幫她請了護工?誠然她現在的情形确然需要有人守着,但周予肖這般體貼,實在是……

婦人将裏面的飯菜拿出來,一面同她解釋:“你不用擔心錢的事,周先生已經付過了,我聽他旁邊那人說,好像醫藥費也已經存了足夠的,你安心住院就是。”

肖青青陡然瞪圓了眼睛,這時方才完全的意會出周予肖臨走前那番話的用意。說是兩個方案,左右不過是想要告訴她,不論她作何選擇,他願意給她保護,也願意借給她錢。

人家如此好心,偏偏,她還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

……

公路上。

劉明亮開車向市裏行駛,沉吟許久,終是微微側臉同坐于副駕駛的周予肖道:“我琢磨着肖家的事,是陷入死局了。那個肖青青一心想着讓她哥哥受到教訓長記性,也讓傷害她的人得到懲罰。”

“但這兩樁事卻是實實在在的矛盾,要長記性肖青青就決不能給她哥還錢,但要想那兩人判刑,死活不接受調解,這個錢還非得還了才有足夠的底氣。”

“既不能替他還錢,又要……還錢?”劉明亮皺着眉,轉而又想起,“對!還有她那個爸爸,我瞧着是絕不舍得讓自己兒子住監獄的。肖青青這一刀挨得,實在委屈。”

周予肖聽他說罷,這時才嗓音低沉道:“我給了她兩個建議,但我猜測,她應該一個都不會采納。”

“你怎麽說?”劉明亮眼睛亮了亮,“既能不還錢,又還錢?”後來他們的談話,他走得遠了些,也就不再能聽見。

總歸是旁人的隐私,他也沒那個癖好。

“我借她八萬,還給那兩人,然後和解。”

“什……”劉明亮緊繃着臉,滿眼不可置信,“你們倆聊了這麽長時間,就得出這麽個結果?”頓了頓,又是嘆息,“這可好了,白受了委屈,還要還錢,什麽世道?”

周予肖側過臉看向窗外,總覺得她所在的泥沼弄髒了她的白衣。他想将她拉出來,只是沒有立場,又确實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

良久,方才解釋:“自不是輕易和解,條件便是他們仍當這筆錢沒有還,日後照舊問她哥哥追賬,往後追來的欠款便要還給肖青青。”

“只怕那兩個人沒有這等自覺噢!”劉明亮直視前方,“她那個哥哥只怕更沒有。”

劉明亮優哉游哉看好戲似的說罷,忽然扭頭瞥了一眼周予肖:“不對吧周予肖,你借她八萬?”

周予肖下意識抿緊嘴,下颌微動,轉而道:“過一段她到魔都,你去接她,将她帶到我住的酒店,先別去劇組。”

劉明亮的注意力立時被扭轉:“你還真要她做你的助理?”

“周予肖,不是我把話說的難聽,那八萬你想吃一回嫩草,吃就吃了,也不算可惜。但你還真打算讓她做你的助理?”竟還正經開始安排,想好了她到那日讓他去接。

“她的家庭情況你也看到了,暫時算是安穩,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炸彈爆了。就算她是可憐,是無辜,但你也不是救世主吧,她現在是答應了,她能做的長久嗎?就算是她想,她有那個自主嗎?我可是聽說了,她可還有個弟弟在市裏念高一呢?”

日後長長久久,多得是無法預料的麻煩事。

劉明亮一字一句皆是事實,但不知為何,入了耳,竟似是對她的看輕。

周予肖将視線由窗外轉回到前方,已然沉了臉色:“我沒指望她做得長久。”

“呃?”

“她離開家回到魔都工作,需要一個過渡。”

“所以你就來當她這個過渡,且是那麽優厚的條件?”果然是打水漂只想聽個響。劉明亮幾是忍不住想要仰天長嘆,“你這是主動跳出來給她當跳板呢?周予肖,你什麽時候修了一顆菩薩心腸了?”

周予肖睨向他,眼底終是生了寒意。“日後我們與她便是工作關系,這些話,你絕不能說與她聽。”

劉明亮聽得出他的語氣,到底是長嘆一聲:“……好。”

一直到很久以後,劉明亮方才想起那樁他一直忽略的要緊事,遂揪住周予肖追問:“你是不是很早就認識她?”這關切來得太突如其來了!但他又是迅速自我否定,“不對呀!你什麽時候認識的她,怎麽從沒聽你說起過?”

……

一個月後。肖青青右手推着行李箱,出現在魔都機場。

她本打算坐高鐵來,但劉明亮會在機場等候,她只好再次“大出血”,第二次搭乘了飛機。

第一次,是母親突然離世。

來之前,她幫爸爸在市裏租了房子,也将肖陽的寄宿重新申請改為走讀,日後他們互相照應着,也更方便些。爸爸也不必長久地一個人在家,于心情無益。至于老家的房子,交托給叔叔伯伯照應着,縱是肖冬偷跑回去,農村不比城市,無法實施賣房這種操作。

至于關在監獄中的那兩人,她也曾前去探望。

隔着厚厚的玻璃,那位喚做“楊光輝”的高個子男人此刻低垂着頭,看來精神不濟,再沒了原來的嚣張。

或許,是意識到最後的判刑與眼前的女孩相關,縱是有氣,也得忍着。

肖青青拿起話筒,緩緩說着:“其實,我始終都能夠體諒你們的無辜,說到底,是肖冬利用了你們之間的友情,他騙了你。”她輕聲嘆着,“我原本不知道,那十萬是你預備給女朋友的彩禮錢,是後來你爸爸又去找過我,他向我跪下請求原諒。”

楊光輝猛然擡起頭,眸色腥紅,滿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兩家人本以為對方是個小姑娘,所以讓兩個婦人去了,誰想到把事情弄得更糟。矮個子不曾親手傷害肖青青,本就刑罰輕些。楊光輝的爸爸便又單獨去找了一趟肖青青。

那一跪,将照顧肖青青的阿姨都吓了一跳。

“他說,那八萬他不要了,也不會再讓你問我們要。”肖青青忍着喉嚨的哽咽,緩緩說着,“而後,又從身上拿出厚厚的一沓錢,說是給我的醫療費,請我一定要原諒你,接受和解。”

肖青青說着,終是垂下眼,遮住眼前那一層霧。

“我能夠體諒你爸爸對你的愛,可是……”肖青青抿了抿唇,“我不由得想到,如果此情此景是我在裏面,也許沒有人這樣拼盡全力去救我。”

楊光輝微怔,一時不解她所言何意,便是瞧着她擡起手,将手臂貼近玻璃,上面是很長一道醜陋的疤。

肖青青凄清一笑:“醫生說,面上的傷是好了,只是以後很長時間都不能提重物。說來,我也不是恨你,非要你們受到懲罰。只是你換位思考想一想,我也不過是個尋常的女孩子,那晚受到的驚吓,只怕要很久才能緩過來。”

楊光輝垂下頭,終是低低地道了聲:“對不起。”

他那時也不過是氣急昏了頭,哪想過真的去傷人?因為那筆錢,好好的女朋友就這麽吹了。

肖青青微微笑着,那一聲“對不起”入耳,讓她倏然釋然了許多。她的脾性慣常是如此,得了答案便不再揪扯。

“我們都應該慶幸,那一刀沒有刺在我的身上,不然,興許我就去了另一個世界,而你判的就會是無期。”

楊光輝回想起那晚,确實失了理智後亂刺,那一刀确實原本正中她的腹部。

“對不起……”楊光輝凝着她,哽咽道,“我那會兒真的是氣瘋了,我找不到他,找了你很多次又被拒絕,上一次你還拿出監控視頻,我以為你和他一樣,都是那種……”楊光輝說着,又是垂下眼,無法直視她坦然的目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肖青青瞧見他的态度才算真正下了決心。

“那筆錢我接受了。”她緩緩道,“那是我應得的賠償。”

“你這是?”楊光輝略有驚異地看向她,“願意放我出去?”

她坦言:“我只是希望做錯事的人能夠得到懲罰,如果一直得不到教訓,就永遠也不會改正。不論是我哥,還是你。”

“我改,我一定改!”楊光輝重重地點頭,這幾天在裏面住着,不只是警官的教導,還有母親的淚水,都讓他深深地知道,這一次是真的錯了。尤其,他又何曾不知道,肖青青确然是無辜的很。

“我還有一個條件。”

“我也不會再問你要那八萬了,這一筆賬就當……”楊光輝急急開口,生怕她改了主意。父親那一跪,已是讓他無地自容,若他再争這一口氣,才是真的白費了父親的苦心。

“那是你的錢,”肖青青打斷他,“是肖冬欠你的錢,不管早晚,他都要連本帶息還給你。”

“你刺傷我,觸犯法律,我是否選擇和解是你我之間的事,不是為了他欠你的那八萬塊錢。”

“我會盡可能聯系他,我的要求只是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找我的家人要錢,去找肖冬本人。如果要起訴,今年先別起訴,這段時間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我怕我爸受不了。也怕……”她遲疑了下,到底是低低道,“我爸興許會以為是因為我的緣故你們才把肖冬給告了。”

這幾天,迫使她做決定的不止有楊光輝父親那一跪,還有爸爸旁敲側擊婉轉表達的含義。他一面心疼着她所受的苦,一面小心勸說她接受和解。

他怕她不接受,人家就會反過來将肖冬給告了。

那一瞬間,楊光輝突然懂了眼前這個女孩的所有不得已,以及她所承受的委屈。她哪有那次在警局那般,看起來那樣沉着冷靜。她也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孩罷了。

“對不起!”他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彎下身。“我和我的家人,再也不會去打擾你們。這筆賬,是我和肖冬之間的事,我答應你,這一年都不會起訴他。”

肖青青唇角微揚,放下話筒,同帶她來的年輕警官一道出了門。

那年輕警官後來同林警官說起這樁事,仍是感嘆:“這麽好的女孩生在那樣一個家裏,實在是可惜。”

林警官掃他一眼,遂不疾不徐道:“也就是她清醒,換了腦子糊塗的,這一輩子才是真的毀了。”

“對對!”年輕警官啧啧附和着。

……

肖青青回過神,遠遠地就瞧見劉明亮在同她招手。

她向他小跑過去,而後随他一路到了酒店,及至劉明亮刷了房卡請她進門的時候,肖青青到底是遲疑了一下。劉明亮遂徑自走進去,同她解釋道:“周予肖進組的時候沒帶助理,劇組也就沒安排,這會兒進組一個多月了再讓人安排也不合适,往後你就住在客廳,周予肖在卧房。”說着,又是歪了歪頭,心下竟是巴不得這姑娘後退,“你看如何?”

這一個月,周予肖至少問了他四次。這會兒這姑娘來了,偏又不要他跟劇組開口,分明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這嫩草吃的,委實是大費周章。

肖青青思及周予肖與她救命的恩情,想着如真有那萬分之一惡人的可能,人家委實不需要這麽麻煩。遂沒再猶豫,推着行李進了門,一面又問:“劉哥,我以後主要做些什麽?之前沒有從事過這個行業,不是太懂。”

她曾上網查過,藝人助理,說白了就是類似保姆的身份,只是聽來好聽些。不過每個人需求不同,周予肖具體要她做些什麽,她自是要提前問清楚,也好有所準備。

劉明亮将房卡交到她手裏:“你先住下,今天周予肖場次多,可能回來得晚,等他回來了,他自己會跟你說。”說罷,便是徑自走了。

劉明亮随手關了門,轉身便與周予肖發了微信:“人已接到,放心。”

不一會兒便有回複:“病歷呢?”

劉明亮撇撇嘴:“已經托人查過了,确實沒有心髒病。”說罷,又覺得不夠,再次編輯道,“我一早跟你說過,肖青青那樣說不過就是為了吓唬那兩個人,你倒好,竟然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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