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工
招工
寧夏每天給孫婆婆念一個故事,剩下的時間,一半叫上英子來家裏學習,另一半時間則是奮筆疾書。
“你還真想考大學啊。”英子覺得不可思議,袁桦給她寄了一套課書,她每一頁都翻過了,沒找到書信和情話,就再也沒有打開過。沒想到,寧夏會對這些課本有興趣。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用來學習,也比發呆強。如果到高考的時候還沒有招工,去參加一下也顯得我們在努力。”寧夏看完課書,更加心驚。
對她來說,高中課本應該和天書一樣難,但事實上,她多看看就能懂,就好像是在複習而不是學習新知識。
她在夢裏,是上過大學的,高中課本也比現在這套的難度要大得多。那怕畢業多年,早已忘得差不多了,但學過跟沒學過,肯定不一樣。
夢裏的世界無比近似于華國,但又不完全一樣。有點像在夢裏看過的網絡小說,兩個平行世界因為量子糾纏而産生了交集,而她就是那個相交的點。
英子哈哈大笑,以為是她寄人籬下想出來讨好小姨的招術,大人嘛肯定喜歡愛學習的小孩。于是點了點寧夏的額頭,“你個小機靈鬼。”
課本倒是留下了,學習嘛,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後來直接就是寧夏學習,她在一邊看故事書,看報紙,看雜志。
這年頭娛樂生活匮乏到難以想像的地步,聽收音機就算是一種享受了,電視機沒幾戶人家買得起。讀書看報順理成章成為最廣泛的娛樂活動,不管是什麽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兒。
遇到寧夏學的起勁,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時候,英子讀到有意思的內容,就拿去說給孫婆婆聽。
孫婆婆喜歡家裏的熱鬧,也喜歡英子和寧夏的性格,一動一靜,都是好孩子,天天巴巴的盼着英子過來玩,倒是省了寧夏的擔心。
不過最近,英子的精氣神明顯短了一截,大多時候懶洋洋的發呆,寧夏不用問也知道,“還沒接到他的信嗎?”
“沒有。”這次英子沒再替他找理由,明明之前課本都寄了,不可能是丢了地址。更何況,只要記得紅星機械廠,怎麽也能找着人。
“我擔心他遇着什麽事了,我想去平京。”英子依然相信他,她不擔心袁桦變心,只擔心他遇到難事,而自己不知道。
寧夏冷靜的幫她分析,“你想自己去,是不可能的,沒有介紹信和工作證,你買不着票,況且,你父母也絕對不可能讓你單獨出遠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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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出遠門不是開玩笑的,坐火車幾天幾宿不說,路上也不安全。況且,平京是大城市,她連地址都沒有,從何找起?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英子激動的攀住寧夏的肩膀,“什麽辦法?”
這個時候,就算是根稻草,她也得抓住。
“考去平京,大學四年,足夠你慢慢找了。而且,他那麽愛學習,住在牛棚也不忘背書,我相信他一定會參加高考。”
他們倆人的愛情,寧夏是全程陪伴,還幫他們打了不少的掩護。如果是以前的寧夏,她會覺得英子的想法沒問題,他們是有承諾的,等着袁桦來接她去平京享福不就行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大人們不都是這麽說的嗎?
但自從有了夢境中的記憶,寧夏的三觀被慢慢重塑,對于事物的理解也開始有了不同以往的認知。
甚至于,她隐隐猜測出袁桦寄書本給英子的喻意。既然想要追求幸福,就得兩個人一起努力,而不是你站在原地,讓我一個人承擔所有壓力。
英子看着課本,露出一臉為難,她學歷比寧夏還稍強點,當初是讀完高一去的農村,但都多少年了,讓她重新撿起來,她想想都覺得害怕。
“你得知道,他已經不是牛棚裏的袁桦了。”
“那他是什麽?”英子不解。
“他現在是高門子弟袁桦了。”
英子哈哈大笑,“我才不管他是不是高門子弟,他在我眼裏,永遠都是一樣的。”
寧夏沒笑,反而一臉凝重的看着她,英子的笑聲戛然而止,怆惶道:“不會的,他不會變心的。”
“我沒說他會變心,我說的是,你得先站到他的面前,才能問他,為什麽?”
英子帶着一臉絕決,拿起書本,翻開看了一眼,是天書無疑。不知想到什麽,眼淚掉了下來。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價值觀,就好比你沒法拿着清朝的尚方寶劍,去斬唐朝的官兒。
你覺得落後迂腐的東西,可能在那個時代,已經代表了最先進的思潮。而你覺得先鋒的思想,再過三十年,說不定會被那時的年輕人變着花樣的嘲笑。
寧夏不想嘲笑任何人,也無法評判誰應該做什麽樣的選擇。她想,無論什麽時候,為了自身的強大而努力,大概都是沒有錯處的。
英子抽泣着,臉上還挂着淚珠,但明顯情緒已經過去了,“你好像變得不一樣了,難怪袁桦總說人不能不讀書,我也要讀書,要學習。”
“人不能不讀書,一日不讀書,塵生其中;兩日不讀書,言語乏味;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寧夏幫她補充完整。
英子撫摸上自己的臉,心頭驚懼,雙手牢牢抓住課本,別說是天書,就算是天梯,她也要爬一爬。
“這個,這個是什麽意思?套公式,怎麽套?”
“文言文好難啊,怎麽比初中難這麽多。”
英子絕望了,她不怕苦不怕累,但不會就是不會。她瞪着眼不睡,一字不漏背下來都可以,但讓她舉一反三卻實實在在做不到。
他們讀書的時候,運動已經開始,教育水平可想而知,有時候上着上着課,老師被帶走再也沒有出現,這門課便成了自習。
從小學到初中都學的稀裏糊塗,這會兒讓她看高中課本,簡直就是酷刑加身。
從前年開始恢複高考,連續三年開放全民報考。今年是全民報考的最後一年,等到了明年,就只有應屆生能參加。
今年,是所有被耽誤學業的人,最後的機會。
很多學習不好的人,事過境遷總會後悔自己當年的不懂事,不知下苦功,幻想回到過去,自己一定如何如何。
可如果不用回到過去,告訴他們現在開始還有機會,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會和英子一樣,學不會就是學不會。
“好消息,廠裏要招工了。”小姨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機械廠的效益很好,訂單多到做不完,正好廠裏有一批回城的子弟,加上之前還在待業的,準備一并安排。
“先從臨時工做起,好好表現。”小姨愛憐的拔了拔寧夏的頭發,“周末我帶你去做兩身衣裳,買雙新鞋,要上班了,可不能跟之前似的不講究。”
“不用了,穿什麽不是穿,幹淨就行。”寧夏的心思放在學業上,哪兒有功夫騰出時間考慮別的。
廠裏還算照顧,準備優先安排回城的子弟,讓那些一直待業的很是不滿,吵嚷了好幾天,還說要去告。
一度鬧得大家神經高度緊張,都怕上不了班。這麽大的人整天待在家裏,又沒錢,哪裏待得住。
小姨瞧寧夏半點不緊張,取笑她,“還真能考上大學啊,高中都沒念過。”
能考上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出來就吃國家飯,捧金飯碗,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但那也得考得上啊。
他們上萬工人的大廠,子弟多如恒河之沙,前兩年一個考上的都沒有。
第一年報考的人烏泱泱的多,第二年就銳減大半,考之前多少家庭報着莫大的希望,甚至還有誇下海口的,考之後全都三緘其口,恨不得當作壓根沒這回事。
隔壁廠子去年有一個考上大專的,回村擺了三天流水席,恨不得連村裏的狗都通知到位。到今天遇到他媽,開口第一句,必是,你怎麽知道我兒子考上大學了?
寧夏抿着嘴笑,“試試怕啥,以後說起學歷,人家是初中畢業,我是參加過高考,聽着就不一樣。”
小姨大笑,“想考就考吧,考不上別鑽牛角尖就行。等上了班,就沒心思看書了。”
作為過來人,小姨再清楚不過,上了班,年輕人在一起紮了堆,玩到一起再談個戀愛,哪裏還有心思學習。
“希望招工的事快點定下來,千萬別出岔子。先照顧你們回城的人怎麽了,沒下過鄉的哪裏知道你們吃了多少苦。這些人在家好吃好喝的,等等怎麽了。”
“放心吧小姨,不會有變的。”寧夏一點也不擔心,所謂照顧回城的子弟,只不過是因為,人事部主任的兒子也是回城的。
“嚯,你咋知道?”上萬人的大廠,領導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小姨都不知道的事,沒想到寧夏會知道。
“前幾天有個回城青年的聚會,英子去了,回來跟我說了都有誰。”上山下鄉是國家政策,領導的孩子也一樣得去。
果真沒幾日,廠裏就通知寧夏去報道。這一批人數不少,寧夏被扔到車間裏跟着師傅學技術,看了一眼,被分到車間的,幾乎都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子女。
幹部家庭的子女,基本都進了後勤坐辦公室,那個人事部主任的兒子進了財務部。
英子和寧夏分在同一個車間,但跟着不同的師傅。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很高興。一塊分來的五個人,中午到食堂聚餐,一人打了一個菜,擺到一塊,慶祝他們成功上岸。
都是回城的,去的又是不同的地方,一開口就發現他們有聊不完的話題,大有相逢恨晚之意。
恨不得現在就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