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後腰鳳相

後腰鳳相

白豹是個能屈能伸的,見梅幺幺來了,立馬下跪求饒,颠倒黑白。

白豹指着隔壁的孟浔野:“梅大人,是他先挑釁我的。”

“對啊,對啊!您也知道這孟浔野在外面的時候可是位将軍呢,嚣張的很。”

“對對對,嚣張的很。”

“剛剛也是他先動的手。”

大家都在向着白豹說話。

“白大哥只是想消消他的氣焰,以後梅大人也好管教他。”

梅幺幺皺眉,狐假虎威:“我爹爹親自察舉我作的女獄官,你們難道是質疑我的官職能力嗎?”

白豹砰砰磕了倆響頭:“小的絕沒有這個意思,絕對沒有!”

爹爹說,過幾日,還得把孟浔野送去京洲的天牢,受皇帝親審,一定要留他活口。

他不能死,皇帝還要見他。

如果保不住他的命,自己這七品芝麻小女獄官的飯碗也保不住。

梅幺幺嘆了一聲,喊來兩個小厮:“把他擡到單獨的藥牢裏去。”

藥牢是給犯人治病的地方,藥材都是最劣質的。

此刻,孟浔野躺在草席上,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

梅幺幺:“喂!醒醒。”

孟浔野:“本将軍很清醒。”

梅幺幺:“那你把嘴巴張開,還有,你現在已經是庶人了,不能再自稱将軍。”

孟浔野:“本将軍知道。”

梅幺幺:“……”

他很清醒,只是無力動彈。

郎中的藥太苦,他一直咽不下去,梅幺幺只好把那塊烤甜薯泡進湯裏,一勺一勺地喂給他。

梅幺幺坐在一旁的長凳上,安靜守着,肚子咕咕叫的聲音,仿佛腹下藏了一堆小雞崽。

孟浔野聽到這動靜,又見梅幺幺一副呆呆的傻樣,他忍不住想笑,可一笑,傷口就撕裂般的疼。

梅幺幺遲鈍片刻,掐了一下孟浔野的胳膊問:“烤地瓜全給你吃了,你笑什麽?”

這下,傷口是爆炸般的疼,直接給孟浔野疼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孟浔野再次蘇醒時,發現梅幺幺軟綿綿地趴在自己身上,瀕臨餓昏的狀态。

“梅幺幺。”

“梅幺幺?”

孟浔野擦去蹭在梅幺幺臉蛋上的血漬,喊了半天,梅幺幺才暈乎乎地應了一聲:“诶。”

像喊小貓似的,一呼一應。

孟浔野把小小一只的梅幺幺抱在懷裏,他有些心慌。

他被誅了九族,被天下人鄙棄。

他深知,現在這世上唯一能幫他的,只有這個曾經愛慕過他的女子。

梅幺幺像他黑夜裏唯一能見到的星火,他害怕她熄滅了。

幸好,丫鬟青豆及時給梅幺幺送來了值夜的晚膳。

一碗蜜棗湯下肚,梅幺幺臉色就紅潤了回來。

孟浔野身上全是皮肉傷,牢號裏遍地屎尿和嘔吐物,再把他關押回去就會感染傷口,甚至誘發鼠疫。

她又擔心白豹那夥人把他給折磨死,梅幺幺決定這幾天先把孟浔野捆在身邊。

剛過子時三刻,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牢號裏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孟浔野坐在梅幺幺的鞋邊,靠在潮濕的石柱上,心煩意亂,毫無困意。

梅幺幺一個人值夜慣了,夜裏一熱,就随手解開裙帶,露出雪色的小腿腕,絲毫不顧及孟浔野的存在。

夜裏,小飛蟲在梅幺幺臉前展翅不休。

梅幺幺困得無力睜眼,時不時發出低低的輕吟。

盡管身負重傷,孟浔野也是年輕氣盛的威猛少将軍,不久前又喝了幾碗大補的藥。

此刻看着秋千上睡得酣甜的梅幺幺,回想梅幺幺貼在自己胸膛時的柔軟與溫惬,他更加按捺不住。

少女的溫柔鄉,從前他不屑一顧,如今成了奢望。

他是瀕臨絕路的囚犯,一個将死的亡命之徒,滿身殺戮與戾氣。

她是幸福知足的小女官,與世無争,可愛單純。

孟浔野看着這張無辜又美好的睡靥……

如果可以,他一定要讓她嘗嘗同樣的煎熬。

正是他這種畸形的睚眦必報,才導致他在皇帝的利用和打壓下,一步步走上謀反篡位的道路。

孟浔野沉重的呼吸聲愈來愈急促,像一團業火被一塊山石給死死壓着,他想掙脫束縛。

不但無濟于事,還驚動了梅幺幺。

梅幺幺沒有起床氣,反而脾氣比尋常更加酥軟,只是因為剛醒時,中氣不足而已。

梅幺幺眼圈粉粉的,迷迷糊糊地關心道:“孟浔野,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此時梅幺幺待他的态度,與白天對待囚犯的那副兇巴巴的模樣截然不同,略顯弱勢的語氣令孟浔野心中的欲/火暗暗燒得更旺。

孟浔野咳嗽一聲,別過臉,強制自己避開梅幺幺的視線。

“傷口愈合的地方,有些癢。”

哪裏是傷口癢,分明是心頭癢。

梅幺幺低頭系上裙帶:“藥效這麽快嗎?會不會是發炎了,讓郎中再來檢查一下吧。”

孟浔野慌張的神情,逐漸演變成生氣。

他強硬地說:“不用!我又不是廢物。”

梅幺幺:“可是你流鼻血了诶……青豆,快去喊郎中。”

孟浔野:“我說了,我不需要郎中!”

他從十歲就跟着老将軍上戰場打仗,什麽傷沒受過?

更何況,這鼻血是因她而流,他怕被郎中看穿。

梅幺幺懷疑孟浔野可能會七竅流血,暴斃而死,沒法向皇帝交待。

老郎中蹒跚着腳,從藥牢趕來,探完孟浔野的脈搏,他與孟浔野四目相對許久,神色凝重。

梅幺幺伸着頭問:“郎中,他這是怎麽了?”

孟浔野猛咳。

老郎中搖頭苦笑,嘆息道:“無礙,只是陽氣太盛,最好讓他離您遠一點。”

說完,老郎中用一段黑色的長布遮住了孟浔野的眼睛。

老郎中:“別讓他看您,這樣會好些。”

梅幺幺:“啊?行……”

梅幺幺不理解,也沒多問,只要得知孟浔野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郎中走後,孟浔野老實許多,只是呼吸聲還是很急促,不知道是醒着還是睡着。

接下來的這幾天,梅幺幺幾乎寸步不離地把孟浔野拴在身邊。

孟浔野是将門驕子,他傲視人間的一切,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柔弱的少女。

可如今,她的一言一行,孟浔野都被迫盡收眼底。

過了淩晨,牢房沒人吵架鬥毆,梅幺幺就會溜進小廚房裏煮火鍋吃。

梅幺幺抱着裙子蹲下,孟浔野靠牆坐着。

梅幺幺被辣椒嗆得滿眼淚花,手裏的筷子還不忘夾起一塊小酥肉喂他。

“咳咳,這個好吃,你嘗嘗,咳咳咳。”

孟浔野:“……”

梅幺幺:“你不喜歡吃這個?”

孟浔野:“不是,這上面都是你咳的口水。”

梅幺幺:“你嫌棄我?你能吃上這麽好的食物已經不錯了,你還嫌棄我?給我吃!”

孟浔野面上抗拒,心裏幸福感爆棚。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忽然這樣。

也許是太久沒吃過溫熱的食物?

也許是知道自己快死了?

也許……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以這種口吻兇他,可行為上又待他如此溫柔。

那晚,梅幺幺躺在秋千上讀話本子,內容寫的是白卿公子的故事。

梅幺幺略顯花癡地問:“喂,孟浔野,書上說白卿公子是文武雙全的狀元郎,善謀軍事,又能領兵打仗,有再世周瑜之姿……”

孟浔野一臉不屑:“然後呢?”

梅幺幺:“寫的這麽神,是真的假的?你見過他的真人沒?他厲害還是你厲害?”

孟浔野:“……”

她竟然當着自己的面提別的男人。

關鍵這人,還是他的死對頭,宿敵中的宿敵。

孟浔野的臉陰沉得厲害:“別聽那些寫書的瞎吹,姓白的就是個瘦癟的病秧子,手下敗将。”

其實孟浔野這次謀反失敗就是被白卿生擒的。

不明真相的梅幺幺:“哦,原來如此。”

話說回來,只怪孟浔野不熟悉花州的地形,否則,他在一日內攻下花州不成問題。

閑暇時,梅幺幺喜歡泡澡,也要孟浔野在一旁跟着。

她不但怕他死了,也怕他會逃獄。

一旦有什麽差池,皇帝定會砍了她的腦袋,如果孟浔野安然無恙在斷海司度過這幾天,那她就會穩穩升一品官階。

澡堂裏,梅幺幺以為他戴着眼紗,什麽也看不到。

其實,只要有燭光,一切清晰可見。

青豆把孟浔野撂在水閣的門口後,就趕緊去洗花瓣了。

梅幺幺站在銅鏡前,一件件脫掉衣裳,細細照了好久。

她身子的弧線美如一只弱水柳仙,連她本人都對鏡中的自己遲遲挪不開眼。

孟浔野:“我娘說,女子的後腰有朱砂痣是嫁給帝王家的鳳相。”

梅幺幺:“将軍家的都看不上我,更別說帝王家。”

誰在說話?

梅幺幺反應過來,吓一激靈,趕緊把裙子圍到身前。

“梅幺幺,沒想到你竟有如此罕見的鳳相,要是本将軍當初娶了你,謀反是不是就不會失敗了?我稱帝,立你為後。”

梅幺幺:“我就是個普通女子,能做個诰命夫人就夠折壽的了,還當皇後呢……再說了,你別再做你那荒唐夢了,想當皇帝,下輩子吧!”

孟浔野冷笑兩聲,似是有些不服氣。

梅幺幺:“诶不對,你怎麽知道我後腰有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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