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貪睡皇後
貪睡皇後
紅日高起,紫宸殿金瓦上的甘露一點點蒸發,檐上兩只白鶴正用喙梳洗着翅膀。
上奏的大臣中,多出好幾張新面孔,把大殿擠得滿當當的,老老少少,鄉音各有不同。
争相啓奏間,不乏有妄想動武之輩。
柳二康:“大膽!皇帝在這,你們吵嚷什麽?”
孟浔野一宿不曾安寝,呵欠連天,只覺得如坐針氈,聊的更是些瑣事,令他煩躁不已。
有些大臣不願意向這個惡名遠揚的小暴君俯首稱臣,又不敢一脖子吊死,随了他們先前的帝王去。
只好半挑釁半試探,揣度孟浔野的底線。
一上午,噼裏啪啦說個不停。
酉州知府:“臣以為,天下安定,百廢待興,陛下應大肆采選妃嫔,綿延子嗣,以保江山萬年長青。”
孟浔野嘚瑟的輕咳兩聲,好像在炫耀。
“你不知道皇後給朕已經生了一對龍鳳胎了嗎?”
酉州知府:“可一位皇子,恐怕有負衆望。”
孟浔野臉色一黑:“皇子不行也不用怕,朕還有一位公主。”
酉州知府:“公主?一介女流如何繼承我大元江山?”
孟浔野:“朕會從小教她騎馬射箭,識字念書,絕不遜色于男子,怎麽就不能繼承朕的皇位?”
酉州知府:“陛下您怎麽就如此肯定……”
孟浔野一拍金案:“因為她是朕的女兒!”
酉州知府:“那就算不為了綿延子嗣,陛下也得考慮及時行樂呀,聽說皇後娘娘體弱多病,又常常抗拒侍寝。”
海州知府壓着嗓音說:“酉州老兄,你完了。”
孟浔野龍顏大怒:“夠了!禦前侍衛,把酉州知府拖到午門砍掉手足。”
大臣們上奏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奏章,試探孟浔野的底線,孟浔野一直在隐忍,沒有生氣。
沒想到這底線竟然在禁止選秀上,衆朝臣啞口無言,庭中落針有聲,暴君的标配難道不該是後宮佳麗三千嗎?
能在短時間內統一六合的人,果然非比尋常。
孟浔野有暴君的綽號,可實際上他只在處決奸臣和頑敵時才會大開殺戒,除了皇後生病,無論他睡得再晚,第二天也堅持上朝。
可與此同時,也從朝中流傳出當今聖上陽虛魄軟,房事有缺陷,不敢選秀的傳言。
這日午膳後,孟浔野在政機臺批奏折。
喝茶的間歇中,他問柳二康:“朕出征時,皇後都在宮裏做些什麽?”
柳二康娓娓道來:“除了吃喝拉撒睡,還會去鳳瑤臺裏打牌,菡萏池裏泡澡,還有壽仙臺看話本子。”
孟浔野:“她沒有出過宮?”
柳二康:“回禀陛下,奴才們沒敢讓娘娘出過宮,不過皇後娘娘經常跟宮外的一個人寫信。”
孟浔野:“誰?”
柳二康從一處密櫃裏拿出一疊書信,交給孟浔野看。
“是皇後娘娘的家姐梅袅袅,每一封奴才都檢查過的,內容無毒無害,都是些家長裏短。”
孟浔野瞥了幾眼信紙,發現每隔兩天就有一封,今天剛有封新鮮的。
信上寫着:
“卿妹幺幺,我在京城發現一家果餡巨甜的魚餅店,我一口氣買了五盒,下回讓宮廷信使下回給你帶去一盒。
馬上要入夏了,你多摘些薄荷備着,上回你給我繡的薄荷包蠻管用的。
對了,我聽說咱們皇上夜事不行,是真的假的?哈哈哈。”
孟浔野好奇的打開,黑着臉合上。
“皇後給她回信了沒有?”
柳二康察覺到有些不妙:“一早就回了。”
孟浔野:“拿來給朕看。”
柳二康吞吞吐吐道:“陛下,皇後娘娘若是知道您拆了她精心寫好的信,會不會不開心呀?”
孟浔野怒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多廢話?趕緊把信給朕拿來。”
柳二康老老實實交出壓在最底下的那張信,顯然他已經很努力的在保梅幺幺的命了。
信裏寫着:
“袅袅家姐,我快饞死魚餅了,宮裏的都吃膩了,我太喜歡吃魚餅了,我懷疑我上輩子就是快荔枝餡的魚餅。
薄荷有些辛辣,我試驗過了,要加些香草調和下,挂在身上,蚊子見了我,拔嘴就跑,嘻嘻。
夜事不好?畢竟我也沒跟其他男人一起睡過覺,沒體驗過,我也不懂,大家都那麽說,應該是真的吧。”
孟浔野四肢僵硬,像一座石化崩裂再石化的雕像。
柳二康抖抖瑟瑟的續上一杯新茶,閉眼勸道:“陛陛陛陛陛下……息怒。”
“去把皇後給朕叫來。”
鳳瑤臺的花壇園子裏站了一堆朝臣千金和婢女,捧着禮箱,排隊等梅幺幺睡醒。
引得衆議紛紛。
“這皇後娘娘可真能睡,馬上都該吃晚膳了,還沒起床呢。”
“都說皇後娘娘是個病怏怏慈心菩薩,沒想到竟然給咱們使這麽大臉色瞧,呵——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再等半時辰不醒,本小姐就回去了,這個皇後不巴結也罷。”
“我悄悄告訴你們啊,皇後的病都是裝的,就是為了勾引皇上,故作柔弱,是個禍國妲己。”
大皇子孟雲符搬個小板凳,堵在殿門口,皺眉指揮。
“你們都小聲些,母後在睡覺,父皇說誰都不能打擾她。”
二公主在梅幺幺榻邊,為她扇着蒲扇。
“母後,您快醒醒吧,外面那些怪姐姐一直往屋裏瞟,好可怕。”
昨晚二人折騰到天亮,梅幺幺翻來覆去,腰軟腿沉,實在是起不來床。
小太監到殿門口辭謝:“謝謝各位千金小姐們的贈禮,我們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心意領了,若想面見娘娘,只能再挑一個好日子了。”
白宰相家的千金當了出頭鳥:“今天新官入朝,官宦家的女眷可以随行參拜皇後娘娘,以後沒有傳召,誰知道還能不能入宮?”
小太監鞠着躬,賠笑:“對不起啊,白小姐,奴才也不知道下次宮門大開是什麽時候。”
白鹧鸪猝然之間,給了小太監一個響亮的大嘴巴。
“啪!”
旁邊的女眷跟着煽風點火:“你這太監怎麽當的?難道就不會去把娘娘喊醒嗎?真是該打。”
小太監捂着臉,鞠躬道:“這真的不怪奴才呀,陛下規定,沒有皇後的吩咐,若不曾危及生命危險的事,除了禦前大太監柳公公,他人絕不允許入殿。”
白鹧鸪又給小太監第二個巴掌:“你诓誰呢?通報一聲有那麽難嗎?”
彼時的柳二康在宮門外觀察了許久,立即折返回政機臺,将此事禀告給孟浔野。
孟浔野擱置手中的奏章,還不忘攢着那張梅幺幺的手筆信,怒氣沖沖的朝鳳瑤臺來了。
院裏的愈演愈烈的争吵聲迫使梅幺幺從夢中清醒,她蓬頭垢面的跨出門檻,只見小太監正被一群官宦小姐們群毆。
這些官宦小姐,站在風口上吹了一下午的料峭春風,妝都淡了,恰逢撞上個出氣筒,便把怨氣通通撒在小太監身上。
小太監跪着,周圍的官宦小姐一個接着一個的抽他巴掌。
梅幺幺扒開衆人,沖上去,護住小太監。
“住手!”
白鹧鸪初見梅幺幺,先是愣住,她從未見過素顏如此清明嬌婉的一張臉,即使是頂着雞窩頭,也絲毫不影響顏值。
她有些遲疑的問:“你是……皇後娘娘?”
“皇上駕到——”
所有人的忿火全部被一瞬間熄滅,跑得離小太監一個比一個遠的地方,急慌慌的跪下。
“拜見陛下。”
孟浔野忽略衆人,把梅幺幺薅到空蕩的牆角,冷冷道:“跪下。”
梅幺幺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眼腫腫的,好像沒聽清,撓撓耳朵,又問一遍:“陛下您說什麽?”
孟浔野咬着牙,食指指地:“朕說,跪下。”
花壇前傳來馬蜂一樣的竊竊私語。
“這皇上訓皇後,怎麽跟大人訓小孩似的?”
“陛下真如傳聞中的那般帥,可怎麽就找了個如此窩囊的皇後……”
“皇上不會是為了我才懲罰皇後娘娘的吧?”
自小舉家嬌生慣寵的白鹧鸪,內心戲十足,自信到她覺得孟浔野已經愛上自己。
梅幺幺磨磨唧唧的,面對衆目睽睽,遲遲不肯跪下,還揪着孟浔野的袖子擦了下嘴角的口水。
孟浔野雖沒有嫌棄躲開,但卻狠狠的将梅幺幺寫的那張信紙,甩到她臉上,警告道:“幺幺,朕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對你動手動腳,如果朕在解決掉她們之後,還沒有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你就一直跪着。”
花壇那邊,白鹧鸪已經将與孟浔野邂逅的劇本在心中預演無數遍的。
白鹧鸪:“你們誰帶胭脂了?快借我塗一下。”
衆小姐鴉雀無聲。
白鹧鸪只好拿金簪子紮破指尖,用芝麻大的血點暈染在唇上。
仿佛,這虛無缥缈的宮妃之位,她誓必拿下。
孟浔野朝女眷們走來,白鹧鸪計算好時間,軟軟的倒在地上。
可孟浔野略過白鹧鸪,去殿門口向鼻青臉腫的小太監問話。
“跟朕說說,發生什麽事了?”
柳二康心疼的直掉眼淚,這小太監可是他的幹兒子——柳三三。
李小姐:“白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韓小姐:“怎麽會突然暈倒?要不讓陛下傳禦醫吧……”
白鹧鸪死死閉着眼皮裝暈,心裏默念:“你們這些壞事精趕緊走開,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