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關于方谧和幼年期的秦始皇相處的細節,別問,問就是黑歷史。
方谧的父母一共生了三個娃。他上頭有個哥哥,相差十五歲。下頭有個妹妹,相差四歲。
作為年齡既不長也不幼的第二個孩子,方谧享受到了父母的“放羊式管理”,就是基本不怎麽管。只要身體沒毛病,活蹦亂跳。按時上學,準時回家,考試成績也過得去,他浪出天際都沒關系。就連家長會都是哥哥方舟去參加,他幾乎是被哥哥帶大的。
這直接導致方谧像脫缰的野馬一樣沒有約束。一度成為爺爺不疼、姥姥不愛,狗都嫌棄的熊孩子、搗蛋鬼。
直到他參加旅行社組織的一日游活動,被寺廟裏鋪天蓋地的營銷産品包圍,什麽開過光的玉觀音、彌勒佛、文殊普賢、符咒法器……推銷人員和他們的商品幾乎占滿了整個視野,導游也在旁邊使勁吹噓,聲音超級大,好像方谧不買就是他沒眼光一樣。
千年古寺,喧鬧的程度堪比菜市場。
方谧挺嫌棄這種氛圍,剛巧也到了游客自由活動的時間。他獨自閑逛,不經意間發現了一處古香古色的建築。走近一些才看清楚,是一座道觀。所有的殿宇都非常古舊,木質門樓上滿是斑駁的歲月痕跡,花木掩映,環境十分清幽。和佛寺只隔着一方蓮花池,倒像是兩個世界。
這邊沒有商品區,連游客都沒有。竹林邊的架子上擺着幾把桃木梳,方谧喜歡這桃木梳的雕工,把玩了片刻,想問問價錢,卻找不到人。
方谧把梳子放回原位,随意走走,就結識了一個和仙風道骨完全不搭邊的道門前輩。這是一位被信仰耽誤的美食家。方谧意外地發現——最簡單、最家常的菜肴也可以很好吃,讓人一口吃出幸福的滋味。
從此,方谧成為道觀的常客。
就這樣,等大家發現方谧喜歡念《道德經》和《清靜經》,會寫號稱“天書”的雲篆,還能給他哥養的貓主子治病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方谧已然是一位有證的合法道士。
方父拿着兒子的《道教教職人員證》,氣得手抖。他和大兒子方舟都是科研人員,妻子是設備維護工程師,一家子都走在空間傳送技術研發的最前線,他甚至發明了回到過去的方法——通過改變空間坐标,調整時間流速,并且為設備提供足夠的能量,改變一個人所處的時空。
作為科研工作者,方父排斥一切神神叨叨、疑似迷信的行為。方谧突然變成神職人員,方父根本無法接受現實。雖說有一些頂級的科學家,晚年投入了神學的懷抱,比如牛頓。但是方父更願意把神學稱為——人體潛能開發學+數術預測學+催眠術等等。
想不通呀想不通,兒子天天被各種科學理論熏陶,怎麽會變成小神棍呢?
方谧試圖狡辯:“道和科學并不沖突。問道,問的是天地間一切事物發展變化的規律,以及宇宙萬物化生的根源。前者用于了解過去,預測未來。後者用于體察世界的本質,探索宇宙的起源。問道和搞科研,也算是殊途同歸。”
方父被噎住了,見鬼,他居然覺得這番話很有道理。他不善言辭,隐隐覺得兒子在忽悠人,卻沒證據。
方谧一本正經:“老爹,您放心,我一定科學修道。”
科學和修道擺在一起,聽着就不大靠譜,方父特別不放心。然而,他工作繁忙,常常住在實驗基地,一連幾個月都不回家。對方谧來說,他相當于隔壁老方系列——經常遇見,但是不熟。
方谧只服他哥哥方舟。然而方舟的态度是:弟弟開學就大二了,即将成年。應該尊重他的選擇。方父一陣心塞,去詢問妻子的意見。原來,方谧能夠拜師修道,就是妻子同意的。不然未成年人根本不能辦手續。妻子還和大兒子串通一氣,只瞞着他一個人。他真的是隔壁老方。
沒過幾天,方父更加郁悶了。
他們單位最新的科研項目——尋找“祖龍”正式啓動。
這是全星際首例跨時空傳送項目。如果實驗成功,專家志願小組的所有成員,将會被送回戰國末年,親眼見證秦始皇滅六國,統一文字、貨幣、度量衡,完成華夏歷史上的第一次大一統。
一位頂尖的道醫接受邀請,加入志願小組,為大家提供醫療保障。
方父揉了揉耳朵,沒聽錯,道醫。人家首先是道士,醫生只是兼職而已。
方谧作為老道士的得意弟子,被師父領着進入實驗基地,利用暑假打工,增長見識,順便賺點零用錢。為了保密,祖龍項目沒有使用智能機器人,因為它們容易被黑客攻擊,變成傀儡竊取機密。所有跑腿打雜的工作都由像方谧這樣的打工人來負責。
這下可好,神棍兒子變成了臨時同事,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方父沒有當場發威,将誤入歧途的兒子扔出基地,已經是父愛如山。
俗話說:十個高道九個醫。老道士不是華夏最高明的醫生,但他有一個別的名醫都不具備的優勢——他擅長急救和養生。幾乎不需要任何先進的醫療器械,就能應對各種內傷外傷,預防和治療大多數疾病。
“祖龍”項目反複受挫。幾乎所有人都做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也許兩三個月,也許十年二十年,才能實現跨越兩千多年的時空傳送。
方谧也是這麽想的,所以當實驗再次失敗,他心态平穩,在時空傳送艙中進進出出,幫志願小組的人搬東西。
收工以後,工作人員陸續離開。方谧猛然發現:哥哥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忘了拿,應該還放在傳送艙裏。
他立刻原路返回。
拆開生日禮物的外包裝,裏面是最高端的空間家園,特別定制款。據說,在這只小小的葫蘆吊墜的內部,容納着一整座海島,包括:“海上仙山”、觀景別墅、私家花園、梯形藥田等等。
這一定就是哥哥要送給他的驚喜,由哥哥親手設計、監工制作的人造多維空間、黑科技産品——方壺山居。
哥哥真土豪。
方谧迫不及待地摘掉防護頭盔,将葫蘆吊墜戴在脖子上,貼身放好,進行身份認證。
就在戶主身份确認完畢的一剎那,黃燈閃爍,傳送艙內的警報器突然開始唱歌——政哥政哥你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這裏的專家很粗心。
磁性又魔性的嗓音,這是方舟專門錄制的提示音。
遇上初級事故預警,方谧十分淡定,因為沒有危險,頂多是某個設備運行卡頓之類的小問題。紅燈閃爍、警報器尖叫,才是嚴重的事故預警。一般情況下,黃燈預警和一切正常區別不大,不是專業人員,根本看不出問題。
萬萬沒想到,祖龍項目啓動至今,從來都沒有正常運行過的傳送艙忽然“雄起”,給力了一回……
方谧只來得及将防護頭盔扣回頭上。
天旋地轉,昏昏沉沉,渾渾噩噩。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谧的意識慢慢回籠。他一動也不動,鹹魚似的平躺了一會兒,失重引發的頭暈和心悸才漸漸消失。
這不可能是他熟悉的環境。天太藍,雲太白,天地太廣闊。一望無際的野花野草,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空氣中夾雜着一絲草木清香,幾只羊倒退着,以一種低頭吃草的悠閑姿态,緩緩地退出視野。
不對,不是羊在後退。而是馬車在前進。數十輛敞篷馬車,其中一輛車上堆滿雜物,竹簡、青玉涼席、銅釜、陶罐、瓦罐什麽都有。方谧就躺在雜物堆上,隔着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還能感覺到馬車一晃一晃的,颠得方谧又開始頭暈。
這些物品,在方谧生活的時代,通常只會出現在古玩市場、博物館、私人收藏,以及古裝影視劇中。
方谧的左側,一臉大胡子的中年大叔神情嚴肅地跪坐着,膝上橫放着一把短劍。樸實無華的劍鞘,在陽光下泛着金屬光澤,看起來很有質感。
道路是貨真價實的土路,坑坑窪窪,雜草叢生,随處可見車轍碾過的印跡。一百多個古代仆役裝束的人正在小步慢跑。他們背着行囊,追着這些馬車揚起的煙塵跑,一個個灰頭土臉,上氣不接下氣。
最前方的馬車相當豪華,是一輛四駕華蓋大車。志願小組的文化培訓課上講過——根據春秋、戰國、秦漢的禮制,“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也就是說:擁有公卿爵位,才能使用這種四匹馬拉的豪車出行。
一位深衣曲裾,佩玉佩劍的中老年官員端坐在車上,高冠博帶的背影氣質非凡。上百名侍從騎着駿馬,護衛在豪車的兩側。
方谧注意到他們的馬,沒有馬鞍和馬镫,也沒有馬蹄鐵。作為一個三國迷,方谧可以确定——高橋馬鞍和直裾在東漢末年就已經普及了。
所以,他很可能流落在更早的時空。
該不會,天天接受培訓,時刻準備着穿越時空的專家和特種兵沒有回到戰國末年,卻把他這個打雜的給送來了?
老爹,你不是這麽坑吧?
什麽時候能有哥哥的十分之一的靠譜?
真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再過八天就開學了,他還能趕得上嘛?
根據日照的角度來推算,他位于北半球,三晉之地。至于具體在韓國、趙國、還是魏國?恕他學藝不精,主要是地理沒學好,關鍵時刻拖後腿。
方谧心中亂紛紛,跨時空傳送的後遺症:耳鳴、腿麻越發嚴重。他很想繼續鹹魚癱,奈何身下的竹簡太硌人,馬車太颠簸,他實在吃不消,只好翻了個身,坐起來。
不動不知道,一動吓一跳——他的雙腳腳踝被沉重的鐐铐鎖住,稍微活動一下,鐐铐就會發出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音,難怪腿麻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