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幾天前。

六月初夏,一場大雨過後,整座南淮市宛如蒸籠一般,悶熱潮濕。

傍晚下課有一段時間了,夕陽慢慢落下,學校除高三外放兩天假,穿着白淨校服的人群零零散散地從教學樓走出。只有高三的教室還亮着燈,三樓走廊盡頭拐角前的高三13班,頭頂上的電風扇呼呼的吹翻試卷一角,被人用手按平。

有人在小聲聊天,有人在緊張的翻閱着書籍,有人閉着眼睛背、在紙上抄寫,有人什麽也不幹,對着窗戶外的操場發呆。大家都默契的保持着較為安靜環境,透露着一股緊張的氛圍——明天就是2014年的高考,高三學子人生的一大轉折點。

教室最裏面靠窗的最後一排,一個銀灰色的腦袋與這格格不入。

在嚴肅的教室裏,銀灰色的發色真是前所未有的嚣張放肆。

銀灰色的長發長到背下,女生穿着一件白色的校服襯衫,五官精致,眉清目秀,氣質懶倦矜貴。

桌面上随便放着不知道哪本書,聞洛手肘撐着桌面撐着腮,伸另一只手把窗戶往前推了些,讓空氣進來。

她望着窗外,微微眯起了眼睛,并沒有受周圍緊張亢奮的氛圍的影響,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還翹了翹嘴角。

眼看最後一節課也要下課,她鄰桌的女生合上書,往她那湊了湊,小聲問:“聞洛,明天就高考了,你真就一點也不複習?”

聞洛知道這人在打趣自己,瞥了她一眼,不吭聲。

女生笑着吐槽:“也是,你家早就給你安排好了,高考就是個過場。不過你的高中三年真是一點也不完整,學習的緊迫感是一點也沒體驗到。”

女生突發奇想:“要不然我們今晚去唱k吧?來幾首加油鼓勁的歌,為明天的考試打氣!”

明明這非常符合聞洛平時的做事風格,她卻說——

“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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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下課鈴正好打響,聞洛拎起黑色單肩包,“要去你們去吧,我還有事兒。”

“什麽事兒啊?”

“保密。”

聞洛高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室後門。

“你說她去幹嘛?”有人八卦問。

女生想了一會,“還真說不準。”

聞洛可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

天色徹底暗下,南淮中學後門外是一條很老的住宅區,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巷,因為快要拆遷,很多人都已經搬走,只有幾盞要壞不壞的路燈亮着暗黃色的光,安靜又陰森。

除了一些幽會的小情侶和一些和校外混混勾結抽煙喝酒的差等生,這裏很少有人來。

某一處角落,傳來吵鬧的聲音。

越走近,聽得越清晰。

“喬山溫是吧,你知道你惹誰了麽?”

兩男兩女将一個女生堵在角落,他們看起來都不大,應該都不超過二十歲。嚣張的四人皆是混混打扮,兩個男的花臂刀疤臉花襯衫,流裏流氣。

被他們圍着的女生和他們截然不同,她穿着幹淨整潔的校服,長發綁成馬尾,臉上未施粉黛,卻生得标志,肌膚冷白色,氣質清冷出塵,似輕霜薄雪。

紅發女尖酸刻薄地嘲諷道:“聽說你在學校很裝,是一朵搶別人男朋友的白蓮花,我最恨你這種人。”

黃發寸頭男冷笑,“欠教育自然會有人來教育你,我專治表子。”

“以後離郭晟遠一點,聽見沒有?”

喬山溫不為所動,小弟對黃發男說:“不管用啊哥。”

“羅哥說了,怎麽搞她都可以,把她搞得越狼狽越好!”

紅發女聞言有了底氣,上前一步,揪住她的領子,将她狠狠一推,盛氣淩人,“聽明白了嗎?”

喬山溫踉跄一步,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紅發女被她眼中的淡漠和鄙夷刺到,怒火中燒,拽掉她的書包,用力甩在一旁髒污的地上,“你到底在裝什麽啊?!”

謾罵聲不絕于耳,都是些帶髒的惡心字眼,喬山溫垂着眼眸,像是一具沒有情緒的木偶,不為所動。

喬山溫被拽得狼狽,馬尾散落下來,衣服也褶皺不堪,但眼神依舊淡漠冷靜,鄙夷地看着他們。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黃發男覺得無趣,并且受到了羞辱,氣不打一處來, “他媽的,表子,真特麽沒勁!”

“真他媽的讓人氣憤,得想個法子整整她。”

他們這群爛人,當然有的是手段折磨人,很快,黃發男的眼中冒出了興奮的光。

他用手碰了碰喬山溫的臉頰,喬山溫抵觸的躲閃開,他笑得更猥瑣,“別說,小妞臉還挺好看的,這皮膚可真嫩,倒是有去勾引人的資本...你們說燙個洞怎麽樣?”

随即黃發男便從兜裏掏出了一包便利店裏最便宜的香煙,老練的叼在嘴裏,沖紅發女偏了偏頭,她會意的給他點上火。

逼近的煙頭散發出劣質的煙味,無比刺鼻,喬山溫後退一步,背抵上牆,左右都被人堵住,無路可退,喬山溫攥緊了拳頭。

黃發男說:“錄下來,讓大家都看看,搶別人男朋友的賤人會是怎麽樣的下場。”

另一人馬上聽話的拿出手機,打開錄像,對準喬山溫的臉。

根本無法接受自己這副模樣被錄下,這對她來說是巨大的屈辱,喬山溫偏過頭去,又立馬被紅發女掐着下巴正了回來。

他們享受狩獵的快感,黃發男的動作很慢,煙頭在喬山溫臉頰不到半厘米的距離游蕩,劣質的煙味灌滿她的鼻腔,似要浸入她的身體,還要在她臉頰留下醜惡的痕跡。

喬山溫呼吸微重,眼神敵視的瞪着他,沒有任何要屈服的意思。

逃不開,書包被扔到遠處地上無法報警,她仿佛跌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她被死死拽着雙腳,那人要弄垮她。

沒人能幫她,也沒人敢幫她。

興奮的嬉笑聲灌入她的耳膜,她的心沉入谷底,眼前一片灰暗。

就在黃毛要将手中煙頭按下時,一個黑色單肩包從不遠處砸了過來,正中他後腦,他楞了一下,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砸下煙頭狠狠轉身,“他媽的誰啊?!”

昏暗的環境下看不清臉,只認得出是個穿着白襯衫的散着銀灰色長發的女生,她慢慢走近,停在離他們大概五米的地方。黃發男眯了眯眼睛,認出她穿的是南淮中學的校服,喲呵一聲,“找死啊?”

散着長發的女生雙手抱胸,晃了晃手裏的手機,漫不經心地說:“我報警了,警察正在來的路上呢,這片沒有監控,不過我剛才錄了像,你們幾個的臉我可都錄進去了,放開她,不然我把錄像交給警察,你們幾個都得進去蹲,現在跑還來得及。”

女生聲音帶着散漫自如的感覺,就算是在這樣危險的場面。讓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她一定是個自由又嚣張的人,不過現在這不重要,喬山溫下意識朝她投去求救的眼神。

幾個混混面面相觑,黃毛咬了咬牙,舌尖頂着腮,表露他的不滿,在女生又一聲帶着威脅的催促下,他給另外三人使了個眼神,他們把喬山溫松開,喬山溫松了口氣,看着那人的身影,快步朝她走去。

女生朝她伸出了手,從來不喜跟旁人有肢體接觸的喬山溫楞了一瞬,擡起了手。

被她的指尖燙了一下,緊接着整只手被溫暖緊緊包裹住,牽手的動作在燥熱的夏天會格外黏膩,喬山溫心中卻沒有絲毫排斥,不知道是不是特定場景的緣故,她竟覺得安心。

四目相對,喬山溫看清了她的臉。

腦中搜尋着她的信息,很快就有了答案,喬山溫更驚訝。

——高三13班的聞洛。

整個南淮中學沒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個游手好閑的大小姐,她很嚣張、很肆意。在學校談戀愛、欺負人,逃課曠課...實打實的問題差等生,對喬山溫來說,是令人讨厭的存在。

喬山溫怔楞着,聞洛已經拉着她往回小跑,“快走!”

誰知剛走沒兩步,一塊轉頭驀地砸了過去,正中聞洛背上,她不勝防備的踉跄一步,疼得彎下了腰,緊接着另一個男人跑上前将她的手機狠狠拍下,踩得稀爛。

“草他媽的,吓唬誰呢!?敢砸老子是吧?”黃毛男氣火旺盛,咬着牙勒住聞洛的領子,“你他媽知道我是誰的人嗎?你以為報警有用??”

“把你髒手拿開!”

......

這段記憶喬山溫一直很恍惚又深刻,她記得後來,染着一頭銀灰發的聞洛把她護在身後,和幾人打了起來。

此刻,她的嚣張變成了她的庇護所。

聞洛也許練過跆拳道,起初并不占下風,可一道冰冷的銀光不知何時在黑暗中亮出,混亂中刀刺進了她的身體裏。

鮮紅的血液染紅潔白的校服,喬山溫睜大了眼睛,一具溫熱的身軀倒在了她身上,幾個混混吓得落荒而逃。

喬山溫跪坐在地上,把她抱在懷裏,顫抖着撕下自己的衣服布料,緊緊捂住她的傷口,随後找到自己的手機,打了120。

喬山溫垂眸緊張地看着她,聞洛那張清秀的臉痛苦的皺着,唇色開始泛白,她疼得無以複加,臉無意識的埋進了喬山溫的頸窩,喬山溫聽到,她虛弱地從喉嚨裏擠出帶哭腔的求救:“好疼啊......”

這一刻喬山溫手足無措,或許整顆心都在顫抖,淚水不知道何時溢滿了眼眶,随着顫抖的睫毛斷斷續續的滴下,滴到她浸滿鮮紅的校服襯衫上。她知道,這個人為她受了多大的災難和委屈。

她第一次如此失态,為一個人祈禱了無數遍。

第一次對一個人有如此濃烈的感情,傾注了那一刻所有的自己。

病房裏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吓死我了知道嗎?”

“那你明天也得來看我。”

“那你明天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喬山溫不自覺地攥緊了門把手,心中充斥着怪異的感覺。聞洛注意到了門口有人,喚道:“誰在那?”

不知怎地心一驚,喬山溫放下紙袋,轉身匆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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