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有風過竹林,攜百裏清香而來,與那一抹玉白交融,美則香以,意深境遠。

石路一側翠竹上綁有紅繩, 鮮豔的紅隔一段路便能看見,到後方岔口便是沒有了。

那日自樓蕭寧走後孟煜便綁了繩,還特地差人過告知一聲,是以她這些不出府的時段便時常來這。

坐在右側石凳上,樓蕭寧開始着手寫字,行雲流水, 一氣呵成。

筆鋒潇灑秀麗,筋書勁健道麗,不僅有文人的儒雅,更有武将的英姿。實為一副好字。

樓蕭寧靜在書法之中,開始沉思。

一連過去一半的日子,五日後便是花青宴,而樓蕭寧還未與楊司瑤打好多深的關系。

這些日子裏邀約都被推脫掉,皇家貴婦比起尋常人家婦确實更要禮周得當,不能輕易外出。但如此下來根本無法與她建立關系,取得更多的信任。

據白茶剛才彙報,楊司瑤不“出門”的日子裏卻還是每日去往蒼蘭寺。

午時休息時,也都是同一小師傳進去,寺廟裏人員流動,每日分工都不同,這位小師傅有問題。

究竟跟什麽樣的見面,需要齊王精心培養的精兵暗衛來把守呢

如今看來,蒼蘭寺是必須要親自走一回了,她有預感,這件事清楚了,齊王的秘密也将昭示天下。

棋兩頭皆空,已連三子,差這最後一步,錯不了,成定局。

第二張寫完,樓蕭寧收起了筆,挂在筆架上。

上好的赤色狐貍毛柔順光滑,昭示着主人的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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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局布勢,力小事大。鴻漸于阿,其羽可用為儀也。①

只待蒼王此局落子勝,那他們便能介入其中,作蒼王之首,解齊王之尾。

上好的筆墨紙碗便被擱置在石桌上,她起身越過石凳,白玉流蘇繡花鞋底沾上了些新泥,寧白落髒污,繪上玄墨。

“你先不必急着收拾,等會兒叫人來便好。先跟我回去。”泉水般安寧消冷的嗓音由風聲響起在桂枝耳旁。

主仆二人來時攜墨寶,獻于素律扶搖。去時便是帶着腳底葉汁,髒晦的污泥與滿身清香。

————

今晨落雨,伴着城中梧桐落秋,朦胧歸祈。

車馬少了許多,此時約出的官家小姐少爺們多數散了約,方便的多怕是行鬼事的有心人。

路上泥濘小路居多不好走,馬車颠簸,搖搖晃晃行至山腳,青階通山,沒了其他路,便是不能再行上了。

桂枝先行下了馬車,瞧着四周都是竹林,蚊蟲應當不少。

心中暗自放松了一口氣。随即回過神來,收起臉上情緒,轉身去扶樓蕭寧,

“姑娘,已到了山腳,接下來的路得靠咱自己走上去了。”

仍是一臉溫柔樣,規規矩矩,安分守己。

樓蕭寧看着桂枝,随意道:“那便走吧,橫豎沒多遠。

說完才将目光從桂枝身上移開。

上寺裏衣着發飾皆不該過于繁瑣,所以樓蕭寧便只着着落秋半臂圓領,配着花鳥雲紋的淺黃披帛;垂鬟分肖髻②上只得一金釵,後方頭發有絲帶系着,簡單卻又不失貴氣。

既然是要扮演一個天真直率的小姑娘,那便時時刻刻都要注意着,若是在徽小的細節被暴露了,身份,計劃也便岌發可危。

兩側有灑掃的僧人,常有達官貴人過來,見得多了便也不以為其。

蒼蘭寺一建起,便能抵過那些個建寺多年時有名聲的,

一舉成為小護國寺,得國君國後青睐,此後盛名流傳十餘年不曾消散過。

這建寺人,亦是從不見客,哪怕國君。能給國君甩臉子還不得國君怪罪,多是耐人尋味。

這些個貴人們,好奇卻又不敢上前一步去尋,也從未有人敢來這兒放肆,

國君都得給面子的人,誰敢去得罪呢

“小時在那西邊留荷等着,待會兒上完了香,我們便往那邊去與她彙合。你可要看好了再放,莫要傷及他人。”樓蕭寧淡淡的說,行步不急不緩,連走路都是一道美景。

楊司瑤出去一趟寺廟,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小憩一會兒,卻要讓侍衛守住整個西廂房主房處,別的香客便是只能在旁的歇息,還真是霸道。

只是不知道這霸道的是齊王,還是齊王妃

———

“你今日來找本官不會只是為了賞這一幅畫的吧”

聲音響起,湯朝終于憋不住了,陪着孟煜這小子站着看了半個時辰的畫,屁都沒看出來,腿都快站麻了。

這些個小輩,有事就不知道直接說,非得要談論個別的最後繞過來繞過去的。

朝堂上勾心抹角本就夠煩了,回來本就應享受享受,還得受這些個,屬實是煩躁,煩躁不堪。

“既然寺卿如此急躁,那這壺彌其皇郁春③,也不必拿出來了,咱們便直接進入正題”孟煜有些頑皮,似個愛捉弄長輩的少年郎,放松了多許。

“好你個臭小子,帶了酒不早說,剛才是我說錯了。這畫畫工精美,有山川雲海的廣闊無垠,也有滄海..總之是幅難得得好畫。”

留着一道小胡子,看着不太精明,此刻轉臉就變,一臉賊笑的便是湯朝了。

大理寺卿湯潮為官二十載,斷案神手,是第一批寒門出身的正品官員,同樣也沒有世家彎彎繞繞,直率只顧破案,因此融不進世族大家們。

平生沒什麽愛好,只是愛喝酒和逗鳥,只是少有人知罷了。

孟煜看着湯朝那變臉之快,不禁笑了笑,随即咳嗽一聲假裝嚴肅了起來,慢悠悠把酒遞過去。

酒還懸在半空中,湯潮已是等不及了,伸手去拿。

到手趕忙打開,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随即散在空中滿屋飄香。

“好小子,好酒!好酒啊!”湯湖聞着酒香趕忙仰頭喝了一口,酒在口中化開,那十餘年塵封在地下竟成甘釀,回味無窮。

“您老喜歡就好。”孟煜只是簡單說了一句話,也并未過多的說些什麽。

喝了口酒,湯潮才停下來仔細打量他。

今個兒穿着海藍醫領袍衫④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真不愧他這民間空有美貌的花瓶稱號。

湯潮看了一會兒也便不再多看,看久了提醒自己長得沒那麽好看,這不是紮自己心窩子

“說吧,你今天來又有何事要求本官啊。”故作嚴肅的正經,總顯得有些好笑。

“寺要可曾知道蒼蘭寺這幾年來坊間多有傳聞,說那後山上...”孟煜停頓幾秒,眼睛看向他,“有鬼。”

他聽完孟煜所言,眉頭緊鎖,随即無奈的搖搖手,

“這件事你我都管不了,上頭有人壓着呢,若是查出來命還在,你自是可以逮功立足朝堂,可若是沒了命,你便成了別人的墊腳石咯。”

“可若是我說,這件事最後是四皇兄來承擔呢”孟煜坐在案凳上,手裏奉着茶,秋日裏一童好茶配上窗外細雨海棠,甚幸甚哉。

湯潮聞言轉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仔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臉上的不可思議轉變為了疑惑。

狐疑道:“你怎能确保借蒼王毀齊王,他在這期間不會來個一石出鳥,将你與齊王一起拉下去?”

孟煜咳嗽了一聲,看向堂中魚缸,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他若是拉我下水,我難道不能自保嗎”

“你如何自保若是他真的想做掉你,有皇後還有整個刑部幫他,你呢你有誰,在這朝堂之上沒有人會幫你,你的勢力根本不足以立足!”

湯潮氣的吹胡子瞪眼,這小兒如此莽撞,只看着表面,卻根本不考慮這些個最重要的。自以為是,天真!太天真了!

随即又擔心起來,若是他不聽自己的,一意孤行,真把蒼王當刀使,保不齊這最後落得個發配邊疆,路上被刺殺,那可怎麽得了!

蕭家真的斷後了,那他怎麽對得起恩師啊!

湯潮在這邊心裏嘀咕,幻想着孟煜的下場。

一邊說着不吉利不能想,一遍又忍不住想着,而另一遍的孟煜則是忍不住發笑。

“您老便是放心,他暫時不敢動我,我對他暫時還有用處。他可是一直以為,我是個什麽都不敢做無實力只會要小聰明,卻又肖想皇位的孬種。”

說到最後一句孬種時,孟煜心中不禁有些苦澀。但很快,這份苦澀便消失不見,為那滔天的仇恨遮掩。

湯潮聽着他的話,也禁不住一陣心酸,但很快心酸便被擔憂取代。

“臭小子,蒼王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等他把你用完,那可不就殺你了!你就別想着查這些了,這件事我可不會幫你。”

說完重重的哼了一聲,立刻背過手轉身。

等了許久不見孟煜的答複,忍不住向後一撇,結果便是不見了人影,

他看着靜涼的房子,氣不打一處來。

賄即拍起手順了順胸口,将那口氣順了下去。

臭小子,走了也不說一聲,大逆不道,簡直大逆不道!

不過是駁了他兩句,便如此,如此叛逆,說走就走,真當老頭我沒脾氣呢!

孟煜出來時想着湯潮那幅生氣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不幫助也不阻礙,那才是他來的目的。

雲遲察覺到主子的愉悅,忍不住偷看了一眼,便瞧着孟煜喘角上揚,整個人有種清澈的....聰明,像是尋常人家與父親鬥嘴贏了的孩子一般。

等到雲遲看第三眼的時候,孟煜已經收起了笑,朝着馬車走去。

“記住該說哪些,不該說哪些。”

“是。”

雲霧繞周,山林野香混着佛香,看不太真切蒼蘭寺全貌,便只能看到蒼勁有力的“蒼蘭寺”牌匾。

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才走到這山腰處,離寺廟正口約着個二十階的距離。

正口兩旁有石獅,栩栩如生,霸氣莊嚴。在寺廟門口,不禁有些奇怪。

“小師傅,我家小姐想來寺廟捐些香火錢,不知該是去往何處”

桂枝走到最近一位小師傅前面,規矩的詢問着。

那位着青灰僧衣看着十四五的小師傅看了看桂枝,又掃過身後的樓蕭寧。

用的是上好的容溪織錦,戴的是名貴的金釵,腰間墜着的,是秋海棠。

再看過桂枝時,便有些恭敬,俯身作佛禮。

略顯平靜道:“還請這位姑娘随我記錄個姓名,家居。”

“有勞小師傅了。”

登記完畢,小僧領着二人前去大殿燒香拜佛。

拜的是大肚彌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世間可笑之人。”⑤

等拜完捐完香油錢,那小師傅便急切得送她們去房間。

還特意叮囑不要随便亂走時,桂枝本想推脫着,卻被樓蕭寧阻止。

“多謝小師傅了,那我們便在此刻小憩一會兒,還望等會兒能送兩份齋飯進來。”桂枝福身,樓蕭寧也朝着那和尚點了點頭,他方才離去。

“姑娘,我們現在怎麽辦可要放蠱”桂枝關上了門,有些不解的間着。

樓蕭寧沉思只得一解,便對着桂枝說:“這裏有太多蹊跷之處,來免打草驚蛇再等等,等到楊司瑤要離去之時咱們再出去。你先放蠱引蛇去找白時,等她一走,讓她進去。”

“是。”

不止楊司瑤,這個寺廟也有極大的問題,可這個秘密會跟齊王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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