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名分
第11章 名分
寒來暑往,時間好像指縫間的流水,過隙中的白駒,匆匆忙忙。
一年後。
低垂着目光,秋菀看着落在地上的她與陸沅的影子,長長的,細細的,依偎在一起,缱绻溫柔。
忽然,牽着自己的陸沅停下了腳步,秋菀不禁擡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
在陸沅的眼中,她看到了春華盛開一般,溫朗明媚的笑意。
“喜歡嗎?”
聽到陸沅這麽問,秋菀順着他的目光去看,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到,眼前出現一片望也望不到邊的晚香玉的花海。
眼睛裏閃過驚喜,秋菀轉頭去看身旁的陸沅,雀躍,又有些羞怯地問:“殿下,您怎麽知道奴婢喜歡晚香玉的?”
陸沅眼中笑意深深,他忽然低下頭,在秋菀的前額上親了一下。
看到秋菀變得紅紅的耳朵,他輕咳了一聲,方才故作正經與平靜道:“你的事,孤都知道。”
聞言,秋菀垂下腦袋,不禁越發羞怯起來。
陸沅唇畔微彎,牽着秋菀走到晚香玉的花海中,日光下澈,像是揉碎了的金芒,灑在依偎着的兩個人身上,溫柔馥郁。
晚香玉是一種芬芳撲鼻的花,香氣馥郁且熱烈,就像它盛開的季節。
能在還有些春寒料峭的初春,讓這麽多晚香玉盛開,也真是煞費苦心。
饒是秋菀平日裏喜歡同陸沅吵嘴,在看到這漫山遍野的晚香玉後,心裏,來之前說他故弄玄虛的郁悶,也化為了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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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受感動後的下一秒……
秋菀将靠在陸沅肩頭的腦袋擡了起來,一臉的羞憤欲絕:“殿下,不可以的,光天化日,又是在外面……”
……
嗚咽聲細碎,有風拂過,低低的聲音被吹得斷斷續續的,聽不太分明。
花叢中,嬌怯的小白花,随風而動,予取予奪。
……
歡//愉的時候,時辰總是過得飛快。
天光微暗,晴朗的夜空,變得好像一塊毫無瑕疵的墨玉。
馥郁的晚香玉中,秋菀依偎在陸沅的懷裏,臉頰埋在他綢料柔軟的領口。
半晌不肯擡頭,秋菀好似睡着了,只是白淨如瓷的耳朵,卻紅得跟要滴血似的。
陸沅抱着她,聲音裏帶着一絲慵懶的笑意,仿佛是要故意戲弄她。
只聽他嗓音微沙,心情一聽就很好地含笑在秋菀耳畔道:“等天氣暖一些,花開得多了,咱們再來……”
果不其然,聽到陸沅這麽說,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想要來掩蓋羞怯的秋菀,幾乎是立刻擡起頭來。
驚詫又緊張地看着陸沅,秋菀說話都有些磕絆:“還……還來?”
陸沅低頭,親昵地親了秋菀一下,眼眸彎彎地點點頭,繼續戲弄她:“菀菀方才不是也很喜歡嗎?再來又有何妨?”
騰地一下,秋菀的臉頰紅得越發厲害起來。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神色又羞又憤,困窘的模樣,好像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擡起手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倒打一耙而生氣,還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反應而害羞,小姑娘指着他,白嫩的手指頭都有些發顫。
“我才沒有!是……明明是你……”
陸沅看到秋菀又羞怯,又生氣的模樣,終于忍不住,一面笑着,一面又親了她一下。
聽到陸沅的笑聲,反應過來他方才是在故意戲弄自己,秋菀氣得不想理他。
擡起手來,氣鼓鼓像只河鲀的秋菀想要推開陸沅,卻先一步被他笑着抱住,在芬芳馥郁的花海裏翻來滾去,胡鬧起來。
明明板着臉,不情不願又努力反抗的模樣。
但秋菀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如雷貫耳。
仿佛在她的心裏,住了一只活潑的小兔子,每次與陸沅在一起的時候,那只小兔子總會歡喜地在她的心裏蹦蹦跳跳。
掙紮着要逃跑的動作漸漸消失,鬼使神差的,秋菀悄悄仰起頭,偷偷在陸沅的耳朵親了一下。
輕輕的,像是蜻蜓掠過芒草。
以為不會被發現,卻沒料到,下一秒的四目相對,秋菀被逮了個正着。
陸沅看着眼前的秋菀,挑了挑眉,笑得眼眸彎彎。
“偷親我?”
秋菀臉燒得厲害,像是剛出爐的烤紅薯似的。
她搖頭否認,卻狡辯的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我……我才沒有。”
陸沅绾起一縷她散落在耳畔,帶着汗意的濡濕的烏發,低頭親吻她白皙的耳垂,聲音有些含混不清,但卻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
“想親就親,實在不好意思,孤來幫幫你。”
說罷,在秋菀氣息微亂,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陸沅眼眸彎彎地笑着,将急切而洶//湧的親//吻落在她的唇上。
一開始的時候,秋菀還在羞赧地閃躲。
漸漸地,不知道是否是馥郁的花香蠱惑了她,秋菀擡起手臂來,有些生疏,但卻很是主動地抱住了陸沅的脖//頸,青澀地回應着他。
侵//略、索//取得越發厲害的親吻,像是狂風驟雨一樣,急切地落下。
迷迷糊糊間,秋菀的心裏,忍不住有些甜蜜地想,自己可能真是要完蛋了。
她好像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太子殿下。
……
面色酡紅,好像喝醉了酒,秋菀低下頭,去系衣帶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都有些輕顫。
陸沅将下颔放在秋菀的發頂,懶洋洋得像只貓,看到她有點發//顫的動作,忍不住笑了一下。
秋菀聽到他笑,又羞又惱。
擡起手來,拍了他一下,秋菀紅着臉,低聲嗔道:“你還笑,都怪你。”
此時此刻,陸沅的心情顯然好極了。
聽到秋菀溫軟的聲音,好像撒嬌似的抱怨,他點了點頭,笑着附和她的話:“是怪我,我幫你穿,好不好?”
聽陸沅這麽說,秋菀忍不住側頭,默默地瞅了他一眼。
然後耳朵紅紅地點了點頭。
許是因為今日是她的生辰,兩人又厮磨了一下午,為她系衣帶的時候,陸沅格外安分。
“好了。”
看着被穿戴整齊的衣裙,秋菀輕聲“嗯”了一下,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她的眼睛裏有留戀,與一抹被小心謹慎隐藏的黯然。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在一起了好久,但要離開的時候,秋菀還是有點不舍得。
在陸沅的懷中磨磨蹭蹭了一會,秋菀眼巴巴地看着他,這才道:“我要回去了。”
許是看出了她的不舍得,陸沅低頭親了親秋菀的眼睫,忽然問:“嗯,要孤送你回去嗎?”
眼巴巴的秋菀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他會答應自己留宿的消息,聞言,卻還是有點意動。
但想了想,秋菀還是搖了搖頭,拒絕道:“不要,那樣別人一猜就知道我幹什麽去了,好丢臉。”
陸沅點點頭,将秋菀自花海中扶起來,在她的唇上又親了一下,方才笑道:“好了,回去吧,時辰不早了。”
腿很酸,鼻尖也很酸,心裏更是酸澀得厲害,秋菀自己站好,點點頭,看了看陸沅。
“嗯……”
……
臉頰紅紅的秋菀,發髻有些歪歪扭扭的,鬓發間仿佛也沾染了晚香玉的芬芳。
終于回到了卉苑,她覺得自己實在有些筋疲力盡。
看到宮燈飄搖,樹影搖曳下,小亭裏好像有人在說話,秋菀一面辨認那兩個人是誰,一會好打招呼,一面繼續往前走。
夜晚的清風徐來,能将小亭裏,正在說話的兩個人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吹到秋菀的耳中。
待到聽清那兩個人話裏的內容,秋菀的腳步,忽地停住了,整個人也有點僵。
“秋菀這個賤人怎麽又偷懶?今天下午,明明應該是她上值。”
“噓,你小點聲。”
“怕什麽?興她做,不興我們說?”
“你跟她計較什麽?平日裏,管事姑姑都要讓她三分,而且就算今天誤了上值,她第二日也會主動補回來的,已經算不錯
佚
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恃寵生嬌,好像真跟個主子似的,大家都對她那麽小心翼翼的,憑什麽呀?”
“香桂,慎言!這些話東宮裏的人誰不是心知肚明,咱們又何必說出來,留人話柄?萬一被哪個長舌頭的聽到,告訴了秋菀,她如今正得殿下的寵愛……”
“殿下都已經出了孝期了,那個賤人不還是連個最末等的寶林的位分,都沒撈到嗎?我看,殿下也沒有那麽喜歡她嘛,不然能舍得讓她一直做奴婢……”
像是迎面被潑了一桶冷水,秋菀原本就有些酸澀的心情,瞬間降到了冰點。
這兩個人,平日裏也曾受過她的好處,秋菀扪心自問,也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她們,傷害她們的事情。
那麽為什麽,她們要在她的背後,這樣議論她?
秋菀鼻尖有點酸,轉身想要離開,卻不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滿是驚慌失措的聲音。
“秋菀!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的人又不是她,憑什麽她要落荒而逃……
這樣想着,心裏的難過與酸澀,忽然都化作了惱火與委屈,秋菀倏地轉過身去。
看着小亭裏,那兩個小宮女緊張且慌亂的神色,秋菀掩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掐在掌心裏,明明很難過,很生氣。
但有些蒼白的臉上,卻忽地展顏一笑,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又瞧不起她們的模樣。
秋菀目光平靜,微微一笑,回答那個小宮女的話:“在你說我偷懶,是個賤人的時候。”
這下,兩個小宮女都慌成了一團。
剛才發現秋菀的那個小宮女,被吓得臉色都有點慘白,她趕緊補救道:“秋菀,你聽我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
秋菀看着她,目光冷淡又輕蔑。
“哦”了一聲,她的臉上帶着微笑,點頭道:“是嗎?可我不想聽。”
說罷,秋菀收起微笑來,面色冷淡地看了她們一眼,轉身就走。
那兩個小宮女,看着秋菀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一時面如土色,戰戰兢兢。
……
“雲香姐姐,謝謝你幫我留飯。”
看着燈燭之下,笑意淺淺的秋菀,雲香笑着擺了擺手:“沒關系啦,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說着,實在沒忍住,雲香打了個哈欠,然後向秋菀告辭。
“好困啊,時辰不早了,菀菀,我回去洗漱了,明天還要上值呢。”
秋菀點點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頓了一下,然後垂下腦袋,慢慢地喝了一口湯。
昏暗柔和的燈光,好像為她整個人籠罩了一層淺淡的光暈,神色沉靜,秀致美麗。
見到這賞心悅目的一幕,雲香不由得微停了一下腳步,多看了一眼。
卻在秋菀低頭的動作中,一眼就看到了,烏發的掩映下,她白皙的脖頸上,一處很明顯的紅痕。
遲鈍的雲香愣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處紅痕不是她疑惑的二月初為什麽會有蚊子,而是……
雲香只覺得騰地一下,臉頰燒了起來。
說要回去洗漱的雲香遲遲未動,反而一直在看自己,秋菀有些不解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困惑地問:“雲香姐姐,怎麽了?”
回過神來,雲香趕緊轉身,臉熱地往門外去:“沒……沒什麽,菀菀,我走了。”
秋菀看着雲香匆忙離開的身影,雖然有些疑惑,但卻沒有往心裏去。
将碗裏的飯菜吃完,秋菀起身,正也要去洗漱,房門忽然被推開。
看到來人是誰,秋菀僵了僵,方才福身行禮:“戚嬷嬷。”
“喝藥。”
“嗯……”
自從一年前,因為對秋菀陽奉陰違,而被陸沅責罰過之後,戚嬷嬷對秋菀,就變得異常冷漠且寡言起來。
雖然秋菀還是有些害怕、讨厭戚嬷嬷,但這樣冷冰冰的相處,對她來說,也總好過冷言冷語,夾槍帶棒。
喝完苦澀的藥汁,戚嬷嬷轉身離開,秋菀看着虛掩的房門,忽然覺得自己很想幹嘔。
拉開桌案的抽屜,秋菀想要找顆蜜餞來,壓壓那股想吐的感覺。
可是蜜餞一顆也沒有了,只有空空如也的瓷罐。
有些恹恹地關好房門,一口氣吹滅了桌案上的蠟燭,脫鞋上榻,抱着被子,秋菀在床上打了個滾。
她睜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潑墨一般的夜色中,朦胧隐約的羅帷發呆。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擡手,将柔軟幹淨的被角,搭在有些濕漉漉的眼睛上。
“殿下怎麽還不給我名分呢?他到底,喜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