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芙蕖
第22章 芙蕖
立冬之後,天氣一日冷過一日。
眼看着上林苑的池塘都上了凍,種在外面不能過冬的花,也一株一株被妥善移栽到了溫暖的花棚裏,繼續花團錦簇地盛開着,争奇鬥豔着,卉苑裏,卻忽然被傳下了新的旨意。
皇上下令,要上林苑協助卉苑,在除夕宮宴舉行之前,種出一千朵芙蕖來。
寒冬臘月的天氣,種出一千朵芙蕖來,聽起來荒唐極了,但這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下的命令,誰又敢置喙。
于是,頂着已經有些刺骨的寒風,站在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的池塘,卉苑與上林苑的宮人們,都在艱難費力地挖着早已枯敗,原本等待着明年六月才會盛開的芙蕖,要将這些芙蕖移植到花棚裏去,悉心照料。
寒冷又渾濁的池水裏,芙蕖的枯枝又尖又硬,在手上劃出一道一道的小傷口來,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可秋菀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麽不走運。
一個不留神,一根劈斷了的枯枝,就紮/進了她的指尖裏,留下了不算淺的傷口。
十指連心,指尖紮進尖銳的異物的感覺并不好,秋菀原本因為寒冷而有些泛白的小臉,如今更是蒼白得厲害。
難以控制自己,疼痛之下,秋菀不由得低低地呼痛了一聲。
身旁的雲香聽到秋菀痛苦的聲音,轉頭去看,在看到秋菀正汩汩流血的手指,她的聲音既擔憂,又有點手忙腳亂的慌張。
“菀菀,你的手沒事吧?”
從袖子裏取出一方幹淨的帕子來,将手上烏糟的淤泥擦拭幹淨,秋菀找了沒被淤泥弄髒的一角,想要包紮一下這道傷口。
搖了搖頭,秋菀白着臉,安慰擔憂的雲香:“沒關系的。”
雲香看着秋菀蒼白得像張白紙似的面色,與她對自己的身體,好像不在意的模樣,心裏不由得憂心忡忡。
Advertisement
焦急的眼神裏滿是心疼,拉起秋菀的手,雲香想要讓她離開這個池塘。
“傷口那麽深,你的臉色也那麽難看,還說沒關系,我去跟管事姑姑說,今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剩下的我來幫你幹。”
秋菀對着雲香笑了笑,搖頭道:“大家都在上值,我不能回去的,真的沒關系。”
不遠處的雲芳,看到拉拉扯扯,有些僵持的秋菀與雲香,不由得走了過來。
看了看秋菀手上的傷口,雲芳的眉心皺得厲害,旋即從袖子裏取出一只淡青色的小瓷瓶來,輕柔小心地将她手上纏着的帕子解開。
“菀菀,我有藥膏,給你塗一點。”
雲芳說着,察覺到雲香應該是有些疑惑,為什麽自己會随身帶着藥膏的目光,她神色溫柔地笑了一下,解釋道:“你們兩個進宮都晚,所以不知道,很久之前宮裏也種過芙蕖的,不過第二年,皇後娘娘宅心仁厚,體恤宮人,這才沒有繼續再種。從前冬天種芙蕖的時候,咱們卉苑跟上林苑的人,也是沒少吃苦頭啊,所以這一次我才早有預備。”
秋菀看着溫聲細語,笑意溫柔的雲芳,眼中的感激越發濃重。
眼圈酸酸的,明明方才傷口很疼,她也沒覺得自己這樣沒出息地想哭。
吸了吸鼻子,秋菀道:“雲芳姐姐,雲香姐姐,謝謝你們。”
為秋菀塗好了藥膏,雲芳對着她溫柔地笑笑,沒說話。
雲香擺了擺手,正想說不用謝,忽然,背後有一道聲音,不高不低地響了起來,語氣有些刻薄。
“真嬌氣,主子身子丫鬟命。”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雲香轉身,沒好氣地揮了揮拳頭:“趙香桂,你想挨揍是吧?”
小宮女聞言,眉毛立刻挑了起來。
她正準備開口與雲香吵架,岸上站着的管事姑姑嚴厲的聲音忽然傳來:“吵什麽?快幹活!”
小宮女恨恨地看着秋菀與雲香,只是想要刺痛的秋菀卻已經低下了頭,繼續挖芙蕖,有些蒼白的臉頰上半點生氣的神情都沒有。
雲香也哼了一聲,然後彎腰繼續挖芙蕖,一副懶得理會她的蔑視模樣。
滿心的火氣發不出來,小宮女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加重了幾分,洩憤似的。
“啊!”
忽然,小宮女也痛呼了一聲,她握着自己被劃傷的手掌,疼得忍不住淚眼模糊。
而此時此刻,岸上。
雖然不像普通的宮人們那樣,得将半個身體浸泡在寒冷的冰水裏挖芙蕖,但站在岸上,吹着呼嘯的冬風,卻還是讓人難以避免地瑟瑟發抖。
抱着湯婆子,一個管事姑姑将視線從池塘裏收回,對另外一個管事姑姑道:“那個秋菀的手好像被劃傷了,你也真是的,讓她來做這種活。”
另外一個管事姑姑也抱着湯婆子,聞言,她的目光散漫地從秋菀的身上掃過,卻不以為意的模樣。
“殿下若是真的把她當回事,她也不至于被睡了這麽久,連個侍妾都沒混上,一個上不了臺面的玩意罷了,怕她什麽。”
最開始說話的管事姑姑遲疑地張了張口,好像想說些什麽。
畢竟她對東宮裏的人口口相傳太子殿下極為寵愛秋菀,說不定會娶她做太子妃的傳言略有耳聞。
但另外一個管事姑姑未待她說話,就繼續随口道:“既然還是個奴婢,就得上值。宮裏可不養閑人,就算她真的不知好歹去跟太子殿下告狀,咱們也是有理的。”
身旁的同僚話裏帶着輕蔑,讓略有遲疑的管事姑姑本來想說的那個傳言,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管事姑姑想到了,這位同僚是太後娘娘的人。
說到底,傳言畢竟只是傳言,太後娘娘與太子殿下向來祖孫情深,又焉知這位同僚流露出來的對秋菀的輕蔑,不是太後娘娘與太子殿下的意思?
挖了一下午的芙蕖,日落黃昏的時候,天氣越發寒冷,破冰的池水又要上凍,這才收了工。
伸手擰了擰身上濕透了的衣服,雲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道:“我看,皇上真是腦袋出問題了……這樣冷的天氣,就算有爐火,也很難很難讓芙蕖開花啊,還種一千朵,這不是鐵了心地為難人嗎?”
天氣很冷,一收工池塘邊上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但聽到雲香這麽說,雲芳還是臉色有些蒼白地阻止道:“雲香,別胡說八道。”
雲香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緊伸手捂了捂嘴巴,表示知錯了。
轉頭去看秋菀,雲香忍不住問:“菀菀,你有沒有問過太子殿下,可不可以不要芙蕖,改要別的花?”
擰了一把衣服裏的冰水,秋菀搖了搖頭,唇色都有些發白:“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殿下應該也沒辦法。”
雲香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不是也跟秋菀與雲芳一樣蒼白,但她确實感覺很冷,于是拉着兩人的手,趕緊往卉苑跑。
“皇帝陛下不是病了好久,一直不問世事嗎?怎麽一好起來,就這麽喜歡折騰人……”
宮裏人人都知道,自從皇後娘娘病逝,皇上悲痛過度,一直纏綿病榻。
也正因為如此,宮裏已經好久沒有舉行過宮宴了。
冬天本來穿的就多,冰水浸濕衣服更顯得沉重,連從來都很從容穩重的雲芳,跑起來也不由得有點氣喘籲籲,不過總算到了卉苑。
只聽雲芳道:“今年的除夕宮宴,陛下一定要芙蕖,可能也有想要緬懷皇後娘娘的原因吧?我聽人說,皇後娘娘生前最喜歡的花,就是芙蕖呢。”
雲香聞言,又想到因為皇後娘娘病逝,而纏綿病榻幾年的皇上。
忍不住有點唏噓:“好吧,雖然陛下不把我們這些宮人當人,但他對皇後娘娘,卻還是用情至深的。”
但唏噓歸唏噓,雲香還是覺得在池塘裏泡了一下午的他們更加凄慘。
“唉,也不知道今天挖的那些芙蕖夠不夠用,若是不夠,難道我們明天還要去泡冰水嗎?”
推開房門走進去,火爐早已熄滅的房間裏雖然不溫暖,但比起外面卻好多了。
秋菀低着頭,凍得紅腫的手指不斷地擰着還在滴着冰水的衣服,整個人都輕輕顫抖着。
……
夜幕初上,明亮的宮燈随着晚風搖曳。
溫暖的宣華殿裏,秋菀坐在案前看書,陸沅低頭寫着什麽,一時之間,安靜極了。
看着眼前的一頁書,秋菀正有些出神,忽然聽到陸沅問:“手怎麽了?”
回過神來,反應過來陸沅的話,秋菀搖了搖頭。
她的聲音很低,聽起來有些悶悶的:“不小心劃破了。”
看到柔和的燈光下,秋菀低垂着腦袋,焉頭耷腦的模樣,陸沅的心頭不由得軟了一下。
放下手中的毛筆,将坐在旁邊的秋菀攬入懷中,陸沅握住她的手,力道輕輕地撫了撫她指尖的那處傷口。
“怎麽這樣粗心。”
秋菀不說話,眉目之間有些倦色,陸沅低頭,親了親她微皺的眉心,然後吩咐陳德:“拿些傷藥與紗布來。”
傷藥塗在傷口上,卻意外的并不疼,反倒有種清清涼涼的舒适感,陸沅用紗布将秋菀指尖的傷口包紮好,動作細致而輕柔。
手指上的疼痛得以緩解,秋菀微皺的眉心,似是也松了幾分。
她明亮又潋滟,好像山間懵懂的小鹿一樣的眼睛看了看陸沅,聲音軟軟的:“謝謝殿下。”
陸沅看着她舒展的眉心,與澄澈的眼神,只覺得喉頭微澀。
不由自主的,說話時聲音也有些喑啞:“不客氣。”
有些好奇為什麽這種傷藥塗在傷口上,卻一點都不疼,秋菀伸手,将案上瓶身潔白的小瓷瓶拿在手中,細細端詳。
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秋菀随手将小瓷瓶放在鼻端聞了聞,撲鼻而來的清涼的草藥香很是沁人,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陸沅一直看着秋菀,秋菀卻只是低着頭,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手中拿着的小瓷瓶。
終于,今晚一直被秋菀忽略的陸沅,忽然擡手,将她抱在身上,然後站起身來。
猝不及防,秋菀有些錯愕,有些茫然地看着陸沅,傻愣愣地問:“殿下?”
陸沅的目光落在沐浴之後,她松垮的領口處,白皙細膩的肌膚在淺綠色的衣襟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他低頭,在她光潔如玉的頸窩上親了一下,聲音越發低沉:“時辰不早了,安置吧。”
秋菀的臉頰騰地紅了起來。
她将自己埋進陸沅的懷裏,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嗯”了一聲。
放下朦胧如霧一般的羅帷,遮擋住床/笫/間的缱绻春/色,卻阻絕不了時不時流瀉出來的,細碎柔媚的輕吟低訴。
不過一次過後,秋菀就已經有些難以堅持了。
面色酡紅,眉目間滿是倦色,秋菀阖着眼睛,白嫩的手指緊緊地攥着陸沅中衣的領口,有些無力。
“殿下,我不行了……我真的好累……”
陸沅未曾滿足,但看到秋菀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模樣,也只能就此罷休。
低頭親了親她眉心白皙的肌膚,陸沅的聲音無奈又寵愛。
“睡吧。”
“嗯……”
秋菀得到了允肯,被他抱在懷裏,在溫暖與安穩之中,很快就跌進了黑甜鄉。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設置了感謝名單,卻沒出現在作話裏,可能是存稿存的太早不顯示(可能)?所以我來手動設置啦~
謝謝之前繁星點點的營養液(1瓶),小之之的地雷(1個),還有前天棄游後刻師傅T的營養液(10瓶),地雷(1個),昨天棄游後刻師傅T的地雷(1個)~
祝各位小天使看文愉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