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等待
第72章 等待
秋菀抱着懷裏的孩子來到秋伯的屋外, 看着老人家愈發佝偻的背影，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
壓下鼻尖的那抹酸澀，秋菀出聲, 輕輕地喊了一聲：“秋伯。”
聽到身後傳來秋菀的聲音, 秋伯的手裏還拿着一捆柴火，卻轉過身來，面上露出笑眯眯的和藹的神色來：“菀菀。”
說着, 秋伯慢慢地走到秋菀的面前, 笑着擡手，動作輕手輕腳地将她懷裏小小的嬰孩抱了過來, 低頭慈祥地笑問：“小丫頭，你又來了？讓爺爺掂掂你，最近是不是又長大了？”
秋菀看着走路已然十分緩慢, 步伐有些顫巍巍的秋伯, 眼中有傷感與擔憂一閃而過。伸手，攙扶着抱着孩子的秋伯, 秋菀攙着秋伯的胳膊讓他坐下，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歡快，而非會讓秋伯擔心，更加雪上加霜。
望着秋伯抱着的孩子白皙稚嫩，懵懂天真的小臉, 秋菀眨了眨盡是酸澀的感覺的眼睛，若無其事的模樣，只聽她笑着說道：“秋伯, 我去給殿下煮點雞湯喝, 你幫我看一下孩子, 好嗎？”
坐在凳子上的秋伯擡起頭來, 看了看秋菀，似是對她的異樣有所察覺，可是最終，在秋菀刻意隐瞞，故作輕松的微笑的面容上，秋伯還是什麽都不曾看到。
點點頭，秋伯收回探究的視線，笑着答應道：“嗯，好，你去吧……”
……
走進尚食局的後廚，秋菀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掌事的小內侍，跟他說了自己的來意。
可是，聽到秋菀表明來意，從前好說話又和氣的小內侍，卻一反常态，變得冷淡極了。
只見小內侍看了一眼秋菀，皺了皺眉頭，頓了片刻，方才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秋菀方才最後的話，語氣似反問：“煮雞湯？”
聽出小內侍不善的語氣，秋菀縮在衣袖裏的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心裏忽然有些膽怯，但旋即，她在心裏為自己鼓了鼓勁，硬着頭皮點了點頭，笑道：“嗯。”
看着面前的小宮女半垂着腦袋，眼睫微顫，好似受驚了的墨蝶停靠栖息一般，但神情卻溫和沉靜，以至于顯得有些怯懦的模樣，小內侍收回自己的視線，再開口時，語氣緩和了幾分，卻仍舊不冷不淡，心不在焉的。
“一只雞一兩銀子，先給錢吧。”
聽到小內侍這樣說，秋菀面上的神色中不禁浮現出幾分不解與詫異來，頓了頓，秋菀有些躊躇地問：“一兩銀子？這也太貴了吧？”
她當然不曾知道，從前來尚食局烹饪膳食的時候，每次都有宣華殿的人提前過來打點。
小內侍看出她猶豫遲疑的怯怯模樣，面上的神情又有些不耐煩，轉身作勢欲走，他揮了下袖子，冷聲道：“這本來可是給主子們準備的，難道你覺得一兩銀子不值？你若是覺得不值，那我正好也不賣了，還擔着那樣大的風險，萬一被發現了，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秋菀見小內侍轉身欲走，忙伸手攔住他，有些着急道：“你先別拿走，我買就是了。”
看着秋菀從荷包裏取出一錠銀子來，小內侍随手接過，然後将手中的烏雞遞給她，不耐煩的臉色總算好看了點。
“給你。”
……
兩個時辰後。
秋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的雞湯香味撲鼻而來，她不禁眼眸彎彎地笑了一下，輕聲自言自語：“哇，好香啊。”
将砂鍋裏的雞湯倒入瓷碗裏，然後輕手輕腳地放進食盒，秋菀嗅着空氣中濃郁鮮香的雞湯味道，不由得有點流口水。
她已經許久沒有喝過雞湯了，每天吃的油水也寥寥無幾，因為這香味撲鼻的雞湯，她饑腸辘辘的肚子，忍不住開始叫起了空城計。
想了想，秋菀還是克制住了自己。這麽多雞湯，殿下一個人肯定是喝不完的，她還是再等一會，等到見到了殿下，同殿下一起享用這肯定很美味的雞湯吧。
這樣想着，秋菀不由得有些出神，想到了從前，她與陸沅相處時的情形。
“我要夫君喂我。”
“怎麽這麽懶？”
“哼……”
用小勺盛起一小口雞湯來，秋菀嘗了一下味道，除了因為廚藝不精，放的鹽有點多，所以有點鹹，其他的一切都很完美。
秋菀滿心期待地回到秋伯的住處，接回了孩子，然後往宣華殿去。
她已經好久沒有來宣華殿了，今年宮裏放出去了不少到了年紀的宮女，每個宮都很缺人，卉苑這個做苦差事的地方，小宮女跟小內侍們都四處攀關系，想要往其他有輕省活的地方調，如此一來，卉苑的人變少了，自然越發繁忙，讓秋菀顧不得想其他的，做其他的。
到了宣華殿的門前，卻未曾料到，被守在外面的小李公公給攔住了。
秋菀愣了一下，方才想到如今她已經不再是宣華殿的宮人，小李公公的職責是看好宣華殿的外門，不許閑雜人等上前，她被攔住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指了指手中的食盒，秋菀笑着解釋道：“李公公，我給殿下煮了雞湯，麻煩你進去通傳一聲，好嗎？”
小李公公看了看秋菀，好像在猶豫什麽，片刻之後，他還是點了點頭，壓住了那抹遲疑，也對秋菀笑了笑：“嗯，那你先等下。”
秋菀點點頭，莞爾笑道：“好，好，多謝了。”
等了一刻鐘，小李公公方才出來，秋菀趕緊迎上去，面上浮現出一抹期待來：“怎麽樣？”
被陳德總管斥責了一頓不懂眼色，小李公公心裏正有氣，面上的神色也不由得有些不虞。冷着臉，小李公公面無表情地說道：“姜寶林在裏面呢，殿下現在不見別人。”
秋菀面上的期待與笑意，在聽到小李公公不無牢騷的話之後，變得僵了一下。
“姜寶林……”
微冷的晚風吹得人面頰生疼，仿佛是迎面受了巴掌一般，秋菀低下頭，沉默了一下，再看向小李公公的時候，除了眼圈有點紅紅的，與方才語笑嫣然的模樣別無二致。
自言自語似的，秋菀笑了一下，笑容中卻帶着些如這晚風一般蒼冷的倉皇，她垂下眼睫，聲音越來越低，唇畔的笑意也漸漸近乎于無：“那我等一會吧，等姜寶林走了，我再進去……”
小李公公心裏有氣，語氣也不太好，在原處站好，他不冷不熱地說道：“随便。”
日頭漸漸日落西山，冬天的黑夜，總是來得太早一些。秋菀抱着孩子，在漢白玉的臺階下，闌幹的避風處找了塊小小的地方，坐下等待着。
傍晚的寒風無孔不入，哪怕穿着厚重的棉衣，也無從遮擋禦寒。
懷裏的孩子忽然哭了起來，白皙嬌嫩的小臉被凍得通紅一片，秋菀想為她掩一掩口鼻，又怕她年紀太小，喘不過氣來也不會說話，所以只能作罷。抱着懷裏的孩子，秋菀眉頭微皺，擔憂地輕聲細語：“別哭了……別哭了……”
天氣實在太冷了，可是，看了看放在臺階上的食盒，秋菀又實在不願意放棄。
揉了揉凍得僵硬的指節，秋菀從荷包裏取出幾塊碎銀子來，猶豫了一下，方才站起身來，走到小李公公的面前，怕他拒絕，連忙先一步說道：“李公公，這些碎銀子，你拿去喝茶。實在麻煩你，再這樣等待下去，雞湯都要涼透了。能不能請你再進去一趟，将食盒帶進去，送給殿下？我也不算白跑一趟。”
看着秋菀客氣請求的模樣，小李公公原本想拒絕，卻有些不忍心，猶豫了一會，他收下秋菀遞過去的碎銀子，說道：“好吧，我幫你送進去。”
秋菀又感激，又欣喜地點頭：“多謝了。”
……
跟在陳德總管身後，小李公公提着食盒，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鼓了鼓勁，方才鼓起勇氣來，跨過宣華殿正殿的門坎。
他方才調到宣華殿兩三年，又一直負責守門的值守，所以從來不曾到正殿中，心裏自然惴惴不安。
特別是，待會兒陳德總管讓他自己跟太子殿下說明來意，這更是讓小李公公忍不住後背冷汗直冒。
小李公公的心裏忽然有點兒後悔，為何要答應秋菀來冒着個險，萬一他殿前失儀觸怒了主子，秋菀又不能替自己受罰，然後再找一個這樣好的差事。
可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小李公公只能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在走進正殿，俯身行禮的時候土崩瓦解，小李公公有些手腳打顫地奉上手中的食盒，盡可能保持平靜地說道：“殿下，這是秋菀姑娘讓奴才送進來的食盒，您……您看可要用些？”
正殿裏一片靜谧，溫暖的地龍燃燒着，空氣中彌漫着清淺香甜的不知名熏香，如沐春風。便這樣沉默了片刻，小李公公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卻忽然聽到一道冷淡的聲音問道：“你很冷嗎？”
小李公公緊張地點了點頭：“嗯……”
話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小李公公連忙又作揖行禮，有些惶恐地補救道：“不冷，奴才不冷。”
靜谧的正殿裏，只有書頁偶然被翻動的聲響，半晌，小李公公聽到太子殿下清冷的聲音複又響起，只聽他言簡意赅地說道：“雞湯賞給你了，退下吧。”
聽到可以走，小李公公懸着的一顆心方才落下，握緊手中拿着的食盒，他告退道：“多謝殿下。”
想到秋菀還在外面冰天雪地裏等待着，小李公公将食盒遞給一個小宮女，讓她拿去分掉，自己匆匆走出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