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熾熱

第34章 熾熱

吃過午膳, 寧雲簡将崔幼檸抱去龍床上歇息,坐于床沿守着她。

崔幼檸每每在他身邊時入睡都極快,只消一盞茶的功夫便可安然步入夢鄉。

寧雲簡垂眸看着睡得正香甜的嬌嬌, 在腦海中将崔幼檸的面容與她父母的臉對比。

細看之下阿檸是有些像鄭氏, 但也只是一些,且半點與崔珩的相似之處都無,完全不像她兩個姐姐那般一眼瞧上去便知是鄭氏和崔珩的子嗣。

崔府沒有丢過女兒, 若阿檸當真不是鄭氏親生, 那便只能是鄭氏生産之日出了岔子。

鄭氏生産之日?

寧雲簡緩緩擡起頭來,神思終于清明, 喃喃輕語:“原是如此。”

難怪崔珩和熠王忽然狠心待阿檸, 難怪阿檸會情不自禁地盯着孟懷辭看。

慢着……

如此說來,孟懷辭豈不是成了他的妻兄?

想到自己先前妒意大盛之時做過的事, 寧雲簡臉色微變,心虛地看了眼睡姿乖巧的崔幼檸。

他小心翼翼地将崔幼檸緊抓着自己衣袍的那雙柔荑掰開, 聽見她嘤嗚一聲, 便熟練地輕拍她的薄肩溫聲安撫:“朕出去片刻, 很快便回來。”

崔幼檸嘟囔幾句, 負氣似的翻了個身。

望着眼前這驕矜的後腦勺,寧雲簡心裏一軟,眉眼漾開溫柔笑意, 俯身親了親崔幼檸的臉頰,再将她身上蓋着的錦被往上提了提, 方拿着話本起身出了門。

他喚來祁銜清,淡聲吩咐:“替朕去辦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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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銜清垂首行禮:“屬下恭聽。”

寧雲簡思忖須臾, 緩緩開口:“去告訴崔珩和鄭夫人,朕已知曉阿檸非他們親生, 若不承認,便把他們的四個兒女和熠王都帶入血襟司,交由謝指揮使親自審問。”

祁銜清聽罷大驚,半晌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道:“可謝指揮使手段殘忍至極,四個公子小姐落到謝大人手中,怕是……”

熠王便罷了,廢了就廢了,瘋了就瘋了,死了就死了,可其他四人好歹是崔姑娘的兄姐,即便不是親的,也疼愛了她十多年,若真出了什麽事,即便崔姑娘嘴上不說,心裏也定會難受。

“無妨。”寧雲簡聲音淺淡,“就算崔珩嘴硬,鄭夫人愛極了她的兒女,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謝指揮使帶走折磨,定然在這幾人出府門前便會不顧一切交代實話。”

“若鄭氏當真也嘴硬,你便去搜查崔府及其名下所有莊子鋪子,看看三年內進來的人中是否有與鄭氏模樣相似的年輕女子。”

祁銜清:“是,陛下。”

“第二樁事,”寧雲簡将手中那冊話本遞給他,“去查查這是誰寫的,帶來見朕。”

祁銜清恭敬接過,肅然應下。

待他走後,寧雲簡沉吟片刻,低聲喚道:“肖玉祿。”

肖玉祿忙躬身回應:“奴在。”

寧雲簡眼中掠過一絲不自然:“你去庫房挑幾棵上好的參藥送去給孟懷辭,囑他保重身子,手頭的政務可放一放,夜裏莫熬太晚。”

“……奴遵旨。”

寧雲簡眼一閉牙一咬:“待他溫和恭敬些,多說點好聽話,他謝恩的時候扶一扶,別讓他雙膝觸地。”

肖玉祿嘴角抽了抽,暗道主子實在不必如此,那孟次輔難道還敢同天子置氣不成?面上卻只恭聲應命。

寧雲簡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待心緒平寧下來方轉身回了內殿。

崔幼檸仍在睡着,只是不知何時已将身子又翻了回來。

寧雲簡将崔幼檸踢開的被子為她掖好,卻見她櫻唇翕動,似是在夢中呓語。

她說得含糊又極小聲,寧雲簡一時沒聽清,便俯身附耳,卻聽她噙着淚委屈哼唧:“明明說好最後一回的……又騙我……”

竟是夢見了這個?

寧雲簡不禁失笑,整個胸腔被甜蜜和愛意盈滿,忍不住低頭親了親自己心中愛甚的女子。

一年前的自己何曾想過自己還能有今天?他的阿檸不僅活了過來,還回到了他身邊,并将自己能給的所有盡數予他。

崔幼檸被他親得嘟囔一聲,又将身子翻了過去。

她的聲音嬌糯,聽得寧雲簡目光暗了幾分。

他上床從後擁住崔幼檸,探入緞衣之中,輕揉蝶蕊。

崔幼檸半夢半醒間漸漸弓成一彎月,嘤嘤嗚嗚地出聲反抗。

寧雲簡偏頭親了親她嬌美的側臉,啞聲輕喚:“阿檸。”

崔幼檸迷迷糊糊應他一聲,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臂。

寧雲簡便又笑了,輕輕分開她,送了進去。

崔幼檸終于睡意全無,羞怒到炸毛。

寧雲簡溫柔吻她,輕聲解釋:“你已歇了許久,再睡下去,晚上又該睡不着了。”

“那你便要這般叫醒我麽?”崔幼檸氣得大哭,“你上午才答應過我什麽?”

寧雲簡在她耳邊保證:“只這一次。”

回答他的是落在手臂上的狠狠一咬。

寧雲簡悶聲笑了笑,輕撐慢磨,低頭細吻,用實際行動軟化她,溫聲輕哄:“阿檸莫惱朕了,可好?”

身後之人軀體結實有力,聲音低沉動聽,崔幼檸聽罷雙頰酡紅,咬唇不語。

若只是如此,倒也沒什麽不好。偏偏這人最是得寸進尺,一會兒掰開她的唇瓣要她別咬,不知廉恥地說他喜歡聽;一會兒又纏着她将感受盡數說出口;一會兒又喃喃自語“也不知若埋上一整日,她會不會生氣”。

崔幼檸聽後才降下去的火氣騰地一下又燒了起來,立時低頭狠狠又咬了一口。

寧雲簡輕嘶了聲,放任崔幼檸繼續咬,卻愈發用力穿鑿。

深秋呼嘯的寒風被攔在殿外,內室一片暖意旖旎。

崔幼檸看着背對着自己擦拭的寧雲簡,頭一回将困惑許久的問題說給他聽:“男人都這樣麽?”

寧雲簡動作一頓,回頭看她。

面前之人着實長了副好樣貌,以致披上衣服就清冷脫俗、聖潔出塵,仿佛與方才欺她的不是同一人。崔幼檸莫名一噎,半晌才繼續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寧雲簡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長指微微蜷起:“阿檸更喜歡從前的朕,對嗎?”

崔幼檸默了幾息,在寧雲簡愈發蒼白的臉色中緩緩搖了搖頭:“也不是。”

寧雲簡心頭稍松,卻聽她輕聲道:“我只是以為你同花魁說的男人不一樣。”

他愣怔一瞬,将崔幼檸攬入懷中:“如何不一樣?”

“我本想着你應不會沉溺于這種事,只在閑暇時笑與我彈琴下棋、煮茶對詩。”崔幼檸擡起一雙清澈的杏目,“是否若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那麽多事,你的心性便不會變,我們成婚後就會彼此相敬如賓、細水長流地相處着,三日親一回,五日睡一回,而不像如今這般熱烈。”

“就如從前,你雖回應了我的心意,卻幾乎從不主動抱我吻我,若非我不知羞,或許你我連親吻都不曾有過。”崔幼檸聲音輕輕,“我那時沒想過,你這樣冰山一般的人,竟也能變得熾熱。”

寧雲簡靜了許久,小心将她攬入懷中:“不會與你細水長流。”

崔幼檸一愣:“嗯?”

“即便沒有那些事,朕也不會與你細水長流。”寧雲簡抱着崔幼檸步入浴房,剝去她的裏衣,将她放入浴桶之中。

只是這一回,他也跟着進來。

崔幼檸緊緊攀着寧雲簡的肩膀,輕泣着承受,卻聽見他說:“阿檸看錯人了。”

寧雲簡擡起崔幼檸的下颌,迫使她與自己對視,聲音低啞:“朕在你面前從不是個端方君子,當初不是,如今更不是。”

崔幼檸怔怔看着寧雲簡,腦海中浮現他曾經的模樣。

當初……不是麽?

還未來得及想明白,她的思緒便被狠狠碾破。

哭聲在浴房之中回蕩,耳邊傳來他的呢喃低語:“朕如今,只不過是在讓當初夢中之事成真罷了。”

*

第二日崔幼檸說什麽也不肯留在宮裏了。

寧雲簡的挽留之語還未說出口,就被她用軟枕砸了回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轉身離去。

祁銜清辦事極快,不到一日便已過來回禀:“陛下,鄭氏招了。”

寧雲簡将目光從遠處收回,側眸看向他:“如何?”

“孟崔兩家的小姐出世那夜暴雨大風,燈燭昏暗,且荒廟并無側間,兩位夫人都在一處生産,以致孩子在兩家争執撕鬧之下被穩婆抱錯。崔姑娘确實是孟國公府的嫡小姐。”

“崔家的親女兒呢?”

“那女子名喚明柔,在三年前被崔府找回,如今正在鄭夫人院裏做一等婢女。”祁銜清恭聲道,“屬下瞧過,那女子與鄭夫人長得極像,只鼻子與下颌長得像崔大人。”

寧雲簡默了默:“朕知曉了。”

祁銜清繼續禀道:“陛下吩咐屬下找的人也已帶到,此刻就在偏殿候着。”

寧雲簡微一颔首,邁步走到偏殿,瞥了眼那迅速跪地大拜向他請安的書生,眉頭皺了皺,溫聲道了句平身。

書生忙謝過天子,戰戰兢兢地起身站好。

寧雲簡看着他打抖的雙腿,淡淡開口:“賜座。”

書生受寵若驚,又謝了兩回,忐忑不安地坐在下首。

寧雲簡拿起祁銜清歸還的話本草草翻看須臾:“這是你寫的?”

“是。”書生神情怯怯,雙手局促拘謹地搓着膝蓋。

寧雲簡擡眸靜靜看他片刻:“寫得不錯。”

“陛下謬贊。”書生白皙的面容微紅。

“也很有膽色,”寧雲簡緩緩扯開一個笑來,聲音卻驟然冷了下來,“竟敢将朕與即将入宮的皇後寫入話本,供人翻閱取樂。”

書生臉色大變,驚恐跪地:“這從何說起?陛下明鑒!這則故事是小生胡謅而來,若有雷同,純屬湊巧!小生怎敢冒犯陛下與娘娘!”

寧雲簡俯視着不遠處臉色發白、磕得頭破血流的書生,忽而溫聲道:“原是朕錯怪你了,起來罷。”

書生磕頭的動作頓止,擡眼望去,見帝王高坐上首,面目柔和,似是真的信了他的話。

他腦子昏昏,恭敬謝恩,從地上爬起來,正驚惶地等着天子繼續開口問些別的什麽,卻聽對方說:“你可以回去了。”

書生呆了呆,不敢相信皇帝竟就這麽放過了自己,直到侍于天子身側的首領太監過來帶着他往外走,他才稍稍放心。

眼見殿門越來越近,書生心間巨石終于落地,可才剛吐出胸間濁氣,就聽後方傳來帝王低醇的嗓音:“替朕告訴你背後之人——”

書生瞳仁驟縮,渾身一顫。

寧雲簡看着書生戰栗的背影,繼續道:“他既做了好事卻不願留名,朕不再追查便是。”

他站起身來邁步往外走,與書生擦肩而過,在踏出殿門的那一瞬驀地停步回頭,薄唇輕啓,聲音如溪泉淌過冷玉:“此書未完,請他無需顧忌,放膽執筆續寫便可,朕自會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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